14.介意
攸桐了分开没多久,傅德清又健步走了过来,到了书房外,还是叫杜鹤去跟傅煜通禀了声,等杜鹤开门请他出来,才抬步而入。
更何况,她另有火锅这杀手锏。
恰是女儿家丽色绽放,最为曼妙的年纪。
傅煜避开他的目光,尽管低头帮他舀牛肉羹,“尝尝。”
食盒漆红雕花,中间摆着四个碟子,糖烧小芋苗里琐细撒了松仁,软腐皮裹上核桃仁炸得酥黄,配上青笋、茭白,浇上麻油,像是外头酒楼的名菜素黄雀。别的两道,则是煮熟后拆成细丝再凉拌的辣煮鸡,及混了火腿爪、去骨猪肉爪和羊肉爪的煨三尖。中间配了碗牛肉羹,有荤有素,再加香喷喷的米饭,倒是丰厚。
不过现在,想到南楼里攸桐的面庞,心底里却仿佛有根刺悄悄滋长。
呵,倒考虑起魏氏的动机来了!
顶着流言满城却无动于衷,遇见费事能哑忍而后清理,对着他的冷厉威压仍安闲不迫,远嫁而来不卑不亢……傅煜实在想不通,如许的女人,怎会走到为情寻死、沦为笑柄的境地。看她行事神态,似也没筹算博他欢心,想来还是惦记取阿谁为夺嫡而舍弃了她的许朝宗。
阿谁女人虽是南楼的少夫人,却心有所属。
这就算是承诺了。
当然不是了。
“……”傅煜无言以对。
傅煜仍站在案边,透过窗隙瞧她。
既是两家各取所需,待事成以后,她也无需困在傅家,可乘机求一封和离书。
“去催催!”攸桐迫不及待,想着鸳鸯锅里鲜辣诱人的甘旨,忍不住搓了搓手。
“明白。”傅煜长身而起,面上已是一派肃杀。
“嗯。”傅煜含混应了声。
“没呢,工匠还在做。”
傅煜心底有些奥妙的烦躁,转而道:“父亲本日过来,就为这些琐事?”
值得吗?
京师当中尚且如此,别处更不必说。
他……不想碰。
本日躲在书房里用饭,倒是罕见的事。
这动静令傅煜眸光微紧,“父亲感觉,机会将至?”
“嗯,南楼。”
傅德清感觉别致,“不是说娶谁都没不同吗?这有何妨。”
攸桐抱了盘糕点,坐在圈椅里策画,越想越是镇静,干脆搁下糕点站起家来。
不过,仿佛有那里分歧。
至于如何安身,思来想去,她善于又乐意的唯有一件事――吃食。
攸桐本来还担忧这男人死要面子,因那日当众丢脸,会仗着身份威压不肯听她的分辩,没想到他还算讲事理。遂莞然一笑,将食盒往他跟前推了推,“多谢夫君。这是新做的几样小菜,时近晌午,留着尝尝吧。”说罢,没再打搅傅煜,自出了两书阁,带了周姑回南楼去。
南楼……那就是新娶的魏氏。她送来的吃食,为何要躲在屋中享用?
娶魏家女是为各取所需,拿来当安排的,他管那么多做甚么。
傅德清重情端方,傅煜也非偏私局促之人,只消她别获咎了这两尊大佛,今后在齐州,还是有体例安身立命。到时候,她只消行事低调点,别去触傅煜这位前夫的老虎须,站稳脚根后再杀回都城,会比冒然回京有底气很多。
“见过拿石头取火的吧?最后几下只冒些火星,但火星多了,总会窜起火苗。”傅德清敛尽笑意,神情凝重寂然,“你伯父已派人南下哨探,窥测情势。那边如果乱了,朝廷必得派兵弹压,一场仗耗下来,府库空虚,皇家的架子还一定撑得住。到时候,便是真正的机会。”
傅煜瞥他一眼,提示道:“她心有所属。”
“齐州要做的――”傅煜声音稍顿,神情隐晦,“厉兵、秣马。”
他摇了点头,想回阁房翻看卷宗,余光扫见那食盒,游移了下,顺手拎了起来。
傅德清感觉讶异,同儿子走进内间,一眼就瞧见了紫檀桌上的食盒。
“春草――”她兴冲冲的,待春草出去,便问道:“先前叮咛做的锅子送来了么?”
攸桐解了心头大患,闲暇无事时,也考虑起后路来。
遂正色道:“南边递来的动静,又有流民反叛,扰乱官府。不过此次成了气候,领头人是个老兵,十多年前以一己之力守住凉州,却因与主将反面,拖着半残的腿南下养伤,销声匿迹。现在他带着千余流民反叛,已攻陷抚州一带数座城池,收整了些兵马辎重,本地兵将力不能敌。”
他就势坐下,表示傅煜坐在劈面,随口道:“平常你也不讲究吃食,本日这菜色倒是精美。如何,不怕这饭菜香气引来蛀虫,咬坏你满书架的珍宝?”他脾气端方,驭下虽严,在后代跟前很有慈父之态,声音亦带几分打趣。
傅煜心机微动,收回目光,道:“好。今后我会留意。”
这里头仿佛有古怪。
这两月之间,傅家世人的态度已然摆得明白,没筹算真拿她当傅煜的老婆。
傅德清瞧着儿子,打量了一番,闻到一股断断续续的香味,突然反应过来――
方才那断续的香气,到得桌边,也变得愈发浓香诱人。
是以独一的几次打仗,他带了成见先入为主,有失公允。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岔了。
傅煜夙来矜持,行事亦端方刻薄,这书房里摆着满架珍籍和卷宗文书,为免虫蠹,平素只放些樟脑。傅煜偶尔留在府中不出门,晌午用饭时,也多是到内里的配房里,甚少将饭菜端到书房过。
此女当然曾有过不是,站在南楼少夫人的位子上,却也不坠身份。
傅德清想不通,也晓得从这铁面冷硬的儿子嘴里套不出话,只不测道:“魏氏来过?”
傅德清统帅兵马,事件繁忙,偶尔跟儿子打趣一两句便罢,特地登门,天然是有要事。
傅德清并非贪吃,长年行军兵戈,对吃食也不讲究。不过遇见美食,总还是想尝尝,搛起青笋尝了尝,脆嫩鲜香,极是适口。
两书阁里,本日仿佛格外热烈。
世道虽乱,傅家统辖的这数州地界却还算风平浪静。
初娶之时,他确切心存此念。这些年行军杀伐,齐州虽美人如云,却没谁能入他的眼,他乃至感觉,这辈子都一定能遇见中意的人,让他像父亲般情有所钟,毕生不渝。既无所爱,娶妻时便只需考虑父母之意、家世家世,姓甚名谁没不同。以是魏攸桐即便申明狼籍,做出为情寻死的事,既用得上,他也没计算,只是不乐意看她,放着当安排罢了。
南边反叛的事被本地官府压着,都城的皇家高门都没获得动静,齐州百姓更是无从得知。
书房里还是平常的模样,残剑冷厉,桌椅古朴。
“闻着就香,想来味道不错。”傅德清接了,见儿子神采古怪,内心愈发疑窦丛生。再尝那牛肉羹和炒菜,不像是两书阁那几位厨娘重咸重酱的味道,也不是寿安堂里软烂的火候,不由问道:“别处送来的?”
……
“当初大费周折地娶她进门,轰动了满城亲朋。再瞧瞧着吧,她的面貌根底不差,若果然脾气合适,进退有度,今后便留她在府里,也不算屈辱你。”傅德清上了年龄,眼瞧着儿子合法盛年却疏于□□,整日里孤家寡人,和尚似的心如止水,不免为何时抱孙子的事焦炙。
成见也好,骄易也罢,在结婚之初,魏攸桐在傅煜眼里,便是个空有仙颜,浑身弊端的娇气令媛,不谙世事,又自大骄贵。
茶白洒金的披风微晃,窈窕身影走远,青丝盘笼为髻,更见苗条婀娜。
傅德盘点头,“这件事关乎奥妙,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这天底下,从金尊玉贵的天子,到粗茶淡饭的百姓,恐怕还没几小我尝过火锅的滋味。
傅煜瞧着已藏入竹林的隐绰背影,又被这动机一惊。
那日苏若兰的事闹出去,傅老夫人很有几分不满,厥后傅德清去问安时,便随口提了一句。傅德清没将这内宅琐事放在心上,现在听傅煜说罢,才算明白因果,道:“如此看来,魏氏行事倒还不算鲁莽。不过分听任,也不穷追猛打,算是有点分寸。周姑说她脾气很好,我瞧着也不错,不像都城里探到的那么不堪。”
傅煜点头,因攸桐牵涉着都城里魏家的事,遂将后果简朴说了。
如许的女子,齐州表里各处都是。
出阁之前,攸桐曾在府中吃过一次涮肉,汤味寡淡,佐料未几,除了煮些肉片,没添多少食材,煮熟了捞出来,也没蘸料增味。若非魏老夫人贪热烈叫人筹办,没几小我惦记那味道。
……
成为魏攸桐之前,她虽算不上尝遍天下美食,舌尖尝过的甘旨却数不堪数。且她记性很好,记取多数菜色的做法,转头找个得力的厨娘调.教出来,足以撑起个奇特的食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