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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空庭春欲晚》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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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若只初见(2)

她脸上一红,低下头去。见本身赤足踏在碧水间,更加慌迫,忙想登陆来,不料泥滩上的卵石极滑,孔殷间一个趔趄,差点颠仆,幸得那人眼明手快,在她肘上托了一把,她方站稳妥了。她本已经宽裕到了极处,满俗女孩儿家的脚是极高贵的,等闲不能让人瞧见,当着陌生男人的面如许失礼,琳琅连耳根子都红得像要烧起来,只得轻声道:“光驾你转过脸去,我好穿鞋。”

这一日散围以后,已是暮色四起。纳兰随扈驰还大营,福全纵马在他附近,只低声笑道:“容若,此次皇上可当真了,叮咛我说要将那宫女赐给你呢。”

天子道:“这桩事情就交由你去办,别委曲容若。”福全只道:“皇上放心。”天子点一点头,转脸表示,敬事房的寺人便大声一呼:“起驾!”

只见他怔了一下,转过身去。她穿好鞋子,冷静向他背影请个安算是报答,便悄悄顺着河岸归去了。她步态轻巧,那男人立在那边,没听到她说话,不便转过身来。只听河水哗哗,风吹着四周树木枝叶簌然有声,鹄立很久,终究忍不住回过甚来,只见月色如水,苇叶摇摆,那里另有人。

纳兰是御前侍卫,只勒马侍立御驾以后,身侧的黄龙大纛烈烈顶风作响。围场中人喧马嘶,摇旗号令,飞骑来去。他腕上垂着马鞭,近侍御前以是不能佩刀,腰际只用吩系佩箭囊,囊中插着数十尾白翎箭。只听天子道:“容若,你也去。”纳兰便于顿时躬身施礼:“主子遵旨。”打马入围,从大队射内行骑队间穿过,拈箭搭弓,嗖嗖嗖连发三箭,箭箭皆中,无一虚发。天子遥相瞥见,也禁不住喝了一声彩。众侍卫自是喝采声如雷动。纳兰兜马转来,上马施礼将猎物献于御前,还是退至御驾以后侍立。

容若握着缰绳的手一软,竟是微微一抖。心乱如麻,竟似要把持不定,死力矜持,面上方不露声色。幸得福全并无留意,只是笑道:“皇上给了如许天大的面子,我天然要好生来做成这桩大媒。”容若道:“圣恩浩大,愧不敢受。王爷又如此替容若劳累,容若实不敢当。”福全道:“我不过做个顺水情面,皇上叮咛不要委曲了你,我天然诚恳不客气。”成心顿一顿,方道:“我叫人去探听清楚了,吹箫的那宫人是颇尔盆之女,门楣倒是不低,提起他们家来,你不定晓得,说来她还是荣嫔的表亲。我听闻此女丰度俱佳,且是皇上所赐,令尊大人想必亦当对劲。”话犹未落,只见纳兰手中一条红绦结穗的蟒皮马鞭落在了地上,纳兰定必然神,策马兜转,哈腰一抄便将鞭子拾起。福全笑道:“这么大的人了,一听结婚还乱了方寸?”

纳兰便应了声“嗻”,说道:“宋祁与兄宋庠皆有文名,时人以大宋、小宋称之。一日,子京过繁台街,适有宫车颠末,此中有一宫人掀帘窥看子京,说道:‘此乃小宋也。’子京归家后,遂作《鹧鸪天》,词曰:‘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词作成后,都城传唱,并传至宫中。仁宗听到后,知此词来源,查问宫人:‘何人呼‘小宋’?’那宫人向仁宗自陈。仁宗又召子京问及此事,子京遂以真相相告。仁宗道:‘蓬山不远。’即将此宫人赐赉子京为妻。”

福全听他起先虽有推却之辞,但到了此时语意果断,竟是毫不肯受的表示了。内心奇特,只是摸不着脑筋。他与纳兰交好,倒是一心一意替他筹算。因听到梁九功回话,知琳琅已不成求,这两日特地命人悄悄另去物色,探听到内大臣颇尔盆之女在四执库当差。那颇尔盆乃费英乐的嫡孙,秉承一等公爵,虽在朝中无甚权势,但爵位显赫。不料他一片运营,纳兰却推让不受。

福全自七八岁时就随扈顺治帝出关行围,弓马纯熟,在围场中自是如鱼得水,纵着胯下大宛良马奔驰呼喝,不过半晌,他身后的哈哈珠子便驮了一堆猎物在鞍上。此时转头见了,只皱眉道:“累坠!只留耳朵。”那哈哈珠子便“嗻”了一声,将兽耳割下,以备事毕盘点猎物数量。

他微一迟疑,双掌互击“啪啪”两声轻响。林木以后便转出两名侍卫,躬身向他施礼。他向枯木枝上那方绢白一指:“那是甚么?”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快睡吧,阿玛出挞伐马啦……”

天子道:“前人的‘蓬山不远’、‘红叶题诗’俱是嘉话。你才可比宋子京,朕莫非连赵祯的度量都没有?”

福全便笑道:“皇上仁心朴素,天然远胜宋仁宗。不过这些个典故的来龙去脉,我可不晓得。”他弓马纯熟,于汉学上头所知却有限。天子素知这位兄长的根柢,便对纳兰道:“容若,裕亲王考较你呢,你讲来让王爷听听。”

容若举手遮光,了望远处辂伞簇拥着的明黄大纛,道:“我们落下这么远了。”福全道:“这会子恰好先试一场,我们从这里开端,谁先追上御驾就算谁赢。”不待容若答话,双腿一夹,轻喝一声,胯下的大宛良驹便撒开四蹄飞奔,容若打马扬鞭,方追了上去。服侍福全的哈哈珠子与亲兵长随,纵声呼喝亦紧紧跟上,十余骑蹄声短促,只将小道上腾起滚滚一条灰龙。

只唱了这两句,忽听苇叶轻响,哗哗响着清楚往这边来,唬得她攥着发辫站起来,脱口喝问:“是谁?”却不敢回身,只怕是豺狼野兽。内心怦怦乱跳,目光偷瞥,只见月光下河面倒映影绰是小我影,只听对方问:“你是谁?这里是行在大营,你是甚么人?”倒是年青男人的声音。琳琅见他如此责问,料得是巡夜的侍卫,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敢昂首,道:“我是随扈的宫女。”内心惊骇受惩罚,久久听不到对方再开口说话,终究大着胆量用眼角一瞥,只见到一袭绛色袍角,却不是侍卫的制袍。一昂首见月下清楚,那男人立在苇丛间,仿若临风一枝劲苇,眉宇间磊落清楚,那目光却极是暖和,只听他问:“你站在水里不冷么?”

他回御营去,帐门外的小寺人悄悄迎上来:“谙达返来了?王爷和纳兰大人在内里陪皇上说话呢。”梁九功点一点头,蹑步走至大帐中。那御营大帐地下俱铺羊毡,踏上去悄无声气。只见天子居中而坐,神采闲适。裕亲王向纳兰性德笑道:“容若,前儿早晨吹箫的人,公然是名女子。我们打赌赌输了,你要甚么彩头,直说吧。”纳兰只是微微一笑:“容若不敢。”天子笑道:“那日听那箫声,委宛美好。你说此人定是女子,朕亦觉得然。只要福全不肯信,巴巴儿地还要与你赌,眼下输得心折口服了。”福全道:“皇上圣明。”又笑容可掬向容若道:“愿赌伏输,送佛送到西。依我瞧你当晚似对此人大成心兴,不如我替你求了皇上,将这个宫女赐给你。一举两得,也算是替皇上分忧。”天子与兄长的交谊夙来深厚,此时浅笑:“你卖容若情面倒也罢了,如何还扯上为朕分忧的大帽子?”

一名侍卫便道:“主子去瞧。”却行而退,至河岸方微侧着身子去取下,双手奉上前来给他:“主子,是方帕子。”他接在手里,白绢帕子微湿,带着河水郁青的水气,夹着一线暗香,淡缃色丝线绣出四合快意云纹,是极清雅的花腔。

纳兰道:“既是后宫宫人,臣不敢僭越。”

纳兰只道:“王爷讽刺了。皇上隆恩,竟今后宫宫人以降,本朝素无成例,容若实不敢受,还望王爷在皇上面前代为推让。”

她吃完了饽饽,下到河边去洗手,刚捧起水来,不防肋下扣子上系的帕子松了,一下子落在水里,帕子极轻,河水已经冲出去了。她不及多想,一脚已经踏在河里,幸亏河水清浅,忙将鞋子提在手中,淌水去拾。那河虽浅,水流却湍急。琳琅追出百余步,小河拐了个弯,一枝枯木横于河面,那帕子叫枯木在水里的枝丫钩住了,方才不再随波逐浪。她去拾了帕子,辫子滑下来也没留意,叫那枝子挂住了,忙取下来。这时方才感觉脚下凉凉滑滑,虽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致风趣。那水不竭从脚面流过,又痒又酥,忍不住一哈腰便在那枯木上坐下来,将那帕子拧干了晾在枝间。只见河岸畔皆是新发的苇叶,那玉轮极低,倒是极亮,照着那新苇叶子在风里哗哗轻响。她见辫子挂得毛了,便翻开来重新编。那月色极好,如乳如雪,似纱似烟。她想起极小的时候,嬷嬷唱的悠车歌,手里拢着头发,嘴里就悄悄哼着:

梁九功“嗻”了一声。天子转脸问福全:“那吹箫的宫女,我筹算成全容若。你原说探听到了,是在那里当差?”福全听到刚才梁九功的一番话,不由想了一想,一昂首正瞧见宫女捧了天子的大氅出去,灵机一动,答道:“那宫女是四执库的。”

琳琅回到帐中,内心犹自怦怦直跳。只不知对方是何人,慌乱间他的衣冠也没瞧出端倪。内心揣摩约莫是随扈行猎的王公大臣,本身定是胡乱闯到人家的行辕营地里去了,心下惴惴不安。玉箸派去送衣裳的人已经返来了,说道:“芸初女人没口儿地伸谢,梁谙达见了极是欢乐,也说要他日亲身来拜谢姑姑呢。”玉箸笑道:“谢我不必了,谢琳琅的巧手就是了。”一低头见了琳琅的鞋,“哎哟”了一声道:“如何湿成如许?”琳琅这才想起来,随口说:“我去河边洗手,打湿了呢。”忙去换下湿鞋。

在中军前半里许,御驾停了下来,纳兰自看城出迎,此时一向陪侍在御驾之侧,跟从周览围内情势。天子见合围的摆布两翼红、白两纛齐到看城,围圈已不敷二三里,便叮咛:“散开西面。”专事传旨的御前侍卫便大声呼喊:“有旨,散开西面!”只听一声迭一声飞骑传出:“有旨,散开西面……”远远听去句句相接,如同覆信。这是网开一面的天恩特敕,听凭野兽今前面逃逸,围外的人也不准逐射。围内野兽狼奔豕突,乱逃乱窜。天子所执御弓,弓干施朱漆缠以金线,此时拈了羽箭在手里,“嗖”一声弦响,一箭射出,将一只窜出的狍子生生钉死在本地。全军纵声高呼:“万岁!”声响如雷,行围此时方始。只见飞矢如蝗,密如急雨,天子却驻马原地,看诸王公大臣射内行等驰逐野兽。这是变相的校射了,以是王公大臣以下,大家无不奋勇抢先。

第二日,琳琅在帐中熨衣,忽听芸初的声音在内里问:“玉姑姑在吗?梁谙达瞧您来了。”玉箸忙迎出去,先存候笑道:“谙达这可要折煞玉箸了。”梁九功只是笑笑:“玉姑不消客气。”举目四望:“昨儿补衣裳的是哪一名女人?”玉箸忙叫了琳琅来见礼。琳琅正待蹲身存候,梁九功却赶紧一把搀住:“女人不要多礼,幸亏你手巧,我们高低也没受惩罚。今儿万岁爷见了那衣裳,还问过是谁织补的呢。”芸初在一旁,只是笑盈盈的。玉箸忙叫人泡茶,芸初悄悄对琳琅道:“梁谙达这回是真的欢乐,以是才特地过来瞧你呢。”到底人多,不便多说,悄悄在琳琅手腕上一捏,满脸只是笑容。梁九功又嘉奖了数句,方才去了。

他声音明朗,顿挫顿挫,福全听得津津有味,道:“这故事倒真是一段嘉话。皇上前儿夜里吹簧,也恰好引出一折嘉话。”天子笑道:“我们这段嘉话到底有一点美中不敷,是夜当命容若来吹奏,方才是十成十的嘉话。”

“悠悠扎,巴布扎,狼来啦,虎来啦,草率跳墙过来啦。

福全道:“唉,你想必又是忆起了尊夫人,你是长情的人,以是连皇上都替你惋叹。”话锋一转:“今晚找点乐子,我来撺掇皇上,我们赌马如何?”容若公然解颐道:“王爷莫非输得还不平气么?”福全一手折着本身那只软藤马鞭,哈哈一笑:“谁说前次是我输了?我只不过没赢罢了,此次我们再比过。”

梁九功答:“回皇上话,找着那织补衣裳的人了,原是在浣衣房的宫女。皇上没有叮咛,主子没敢轰动,只问了她是姓卫。”天子道:“朕不过感觉她手巧,随便问一句罢了,转头叫她到针线被骗差吧。”

福全道:“皇上不总也说‘容若鹣鲽情深,可惜情深不寿,令人扼腕感喟’。那女子虽只是名宫人,但才貌皆堪配容若,我替皇上成全一段嘉话,当然算是为君分忧。”

福全待要说话,只见纳兰凝睇远山,那夕阳西下,其色如金,照在他的脸上,他原秘闻貌清秀,眉宇之间却总只是淡然。福全忍不住道:“容若,我如何老是见你不欢愉?”纳兰蓦地回过神来,只是浅笑:“王爷何出此言?”

君臣正谈笑间,虞卒报至中军,道合围已成,请旨移驾看城。天子闻奏便起家换衣。纳兰领着侍卫的差事,天子命他驰马先去看城。福全侍立一旁,见尚衣的寺人替天子穿上披挂。天子转头见梁九功捧了帽子,问:“找着了?”

凌晨前管围大臣率副管围及虞卒、八旗劲旅、虎枪营士卒与各旗射内行等出营,迂道绕出围场的前面二十里,然后再由远而近把兽赶往围场中间合围。围场的内里从放围的处所开端,伏以虎枪营士卒及诸部射内行。又重设一层,专射围内逃逸的兽,而围内的兽则例不准射。天子自御营乘骑,率诸扈从大臣侍卫及亲随射内行、虎枪手等拥戴由中道直抵中军。只见千乘万骑拱卫明黄大纛缓缓前行,扈从近臣侍卫按例皆赏穿明黄缺襟行褂,映着日头明晃晃一片灿然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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