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节物风景不相待,桑田碧海斯须改。
第三部分(从“别有豪华称将相”至“即今惟见青松在”)写长安上层社会除追逐难于满足□□而外,别有一种权力欲,差遣着文武权臣相互排挤。这些被称为将相的豪华人物,权倾天子(“转日回天”)、互不相让。灌夫是汉武帝时将军,因与窦婴相结,使酒骂座,为丞相武安侯田蚡族诛(《史记。魏其武安侯传记》);萧何,为汉高祖时丞相,高祖封功臣以其居第一,武臣皆不悦(《史记。萧丞相世家》)。“意气”二句用此二典泛指文臣与武将之间的相互架空、排挤。其对劲者骄横一时,而自谓繁华千载。这节的“青虬(龙类,指骏马)紫燕(骏马名)坐东风”、“自言歌舞长千载”二句又与前两部分中关于车马、歌舞的描述照应。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汉魏六朝以来就有很多以长安洛阳一类名都为背景,描述上层社会骄奢豪贵糊口的作品,有的诗篇还通过对比寓讽,如左思《咏史》(“济济都城内”一首)。卢照邻此诗即用传统题材以写当时长安实际糊口中的形形□□,托“古意”实抒今情。全诗可分四部分。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寂寥寂寥扬子居,年年事岁一床书。
模糊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尘凡暗天起。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长安是一片人海,人之浩繁竟至于“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了解?”这里“豪贵骄奢,狭邪艳冶,无所不有”,写来够瞧的。作者对豪贵的糊口也没有全面铺写,却用大段笔墨写朱门的歌儿舞女,通过她们的感情、糊口以概见朱弟子活之一斑。这里有人一见钟情,探听得那仙子弄玉(“吹箫向紫烟”)般仙颜的女子是贵家舞女,引发他的热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那舞女也是心领神会:“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借问”四句与“比目”四句,专内心独白式的说话,是一唱一和,男故意女成心。“比目”“鸳鸯”“双燕”连续串作双成对的事物与“孤鸾”的对比,“何辞死”“不羡仙”“真可羡”“好取”“生憎”的果断几次的表态,极写出爱恋的狂热与痛苦。这些专写“男女”的诗句,诚如闻一多赞叹的,比起“相看气味望君怜,谁能害羞不肯前”(简文帝《乌栖曲》)一类“病态的无耻”、“衰弱的豪情”,“现在这是甚么派头”,“这真有起死复生的力量”(《宫体诗的自赎》)。通过对舞女心机的描述,从侧面反应出长安人们对于情爱的巴望。以下以双燕为引,写到贵家歌姬舞女的内室(“罗帷翠被郁金香”),是那样香艳;写到她们的打扮(“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是那样妖娆,“含娇含态情非一”呵。打扮好了,因而载入香车宝马,随崇高的仆人出游了。这一部分结束的二句“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刻龙纹的阖叶,车饰。”屈膝“同”屈戌“。)”与篇首“青牛白马七香车”回应,标记对长安白天闹热的描述告一段落。下一部分写长安之夜,不再触及朱门□□,是为让更多种类的人物退场“演出”,同时,从这些人的吃苦糊口也不难推知朱门的环境。可见用笔繁简之妙。
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第二部分(从“御史府中乌夜啼”到“燕歌赵舞为君开”)首要以贩子娼家为中间,写形形□□人物的夜糊口。《汉书。朱博传》说长安御史府中柏树上有乌鸦栖息数以千计,《史记。汲郑传记》说翟公为廷尉罢官后门可罗雀,这部分开始二句即活用典故。“乌夜啼”与“模糊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写出傍晚气象,表白时候进入暮夜。“雀欲栖”则表示御史、廷尉一类法律官门庭萧瑟,没有权力。夜长安遂成为“冒险家”的乐土,这里有挟弹飞鹰的浪荡公子,有暗害公吏的犯警少年(汉朝长安少年有行刺官吏为人报仇的构造,行动前设赤白黑三种弹丸,摸取以分拨任务,故称“探丸借客”),有仗剑行游的侠客……,这些白日各在一方的人气味相投,仿佛邀约好一样,夜来都在娼家集会了。用“桃李蹊”指娼家,不特因桃李可喻艳色,并且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成语,表示那也是人来人往、别有一种闹热的去处。人们在这里沉沦歌舞,沉醉于氛氲的口香,拜倒在紫罗裙下。娼门内“北堂夜夜人如月”,仿佛芳华能够永葆;娼门外“南陌朝朝骑似云”,仿佛门庭不会萧瑟。这里点出从“夜”到“朝”,与前一部分“龙含”二句点出从“朝”到“晚”,时候上相互持续,可见长安人的吃苦是夜以继日,周而复始。长安街道纵横,市道繁华(“五剧”、“三条”、“三市”指各种街道),而娼家特多(“南陌北堂连北里”),几成“交际中间”。除了上述几种清闲人物,另有多量禁军军官(“金吾”)玩忽职守来此喝酒取乐。这里是各种“货品”的大展览。《史记。风趣传记》写道:“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叉。杯盘狼籍,堂上烛灭”,“罗襦襟解,微闻芗(香)泽”,这里“罗襦宝带为君解”,即用其一二字面表示一样场面。古时燕赵二国歌舞发财且多才子,故又以“燕歌赵舞”极写其声色文娱。这部分里,长安各色人物摇镜头式地一幕幕呈现,“通过‘五剧三条’的‘弱柳青槐’来‘共宿娼家桃李蹊’。固然,这不是一场斑斓的热烈。但这颠狂中有颤栗,出错中有灵性”(闻一多),决非血虚而委靡的宫体诗所可对比。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了解?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当年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双燕□□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意气由来排灌夫,擅权判不容萧相。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第一部分(从“长安大道连狭斜”到“娼妇盘龙金屈膝”)铺陈长安朱门贵族争竞豪奢、追逐吃苦的糊口。首句就极有气势地展开大长安的平面图,四通八达的大道与密如蛛网的冷巷交叉着。次句即入街景,那是无数的香车宝马,穿流不息。如许简劲地总大纲领,今后则洒开笔墨,恣肆汪洋地加以描述: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真如文漪落霞,舒卷残暴。这些执“金鞭”、乘“玉辇”,车饰华贵,出入于公主第宅、贵爵之家的,当然不是等闲人物。“纵横”可见其人数之多,“络绎”不断,那追欢逐乐的糊口节拍是旋风般快速的。这类气象从“朝日”初升到“朝霞”将合,二六时中无时或已。在长安,不但人是繁忙的,连风景也繁富而热烈:写“游丝”是“百尺”,写“娇鸟”则成群,“争”字“共”字,俱显闹市之闹意。写景俱有烘托之服从。以下写长安的修建,而由“花”带出蜂蝶,乘蜂蝶游踪带出凡人无由见到的宫禁风景,笔致矫捷。作者并不对宫室布局全面铺写,只揭示出几个特写镜头:宫门,五颜六色的楼台,雕镂精工的合欢花图案的窗棂,饰有金凤的双阙的宝顶……,令人通过这些接连闪过的金碧光辉的部分,概见绚丽的宫殿的全景。写到朱家世宅,笔调更加简括:“梁家(借穷极土木的汉朝梁冀指长安贵族)画阁中天起”,其势巍峨可比汉宫铜柱。这文采飞动的笔墨,纷至沓来的气象,几令人目不暇接而心花怒放。因而,在通衢大道与小街曲巷的平面上,耸峙起画栋飞檐的华丽修建,成为立体的大“舞台”,这是上层社会的极乐天下。这部分花很多笔墨写出的市景,也构成全诗的背景,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还是在这背景上活动的。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独占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汉朝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擅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东风。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朝霞。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