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船商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此事莫要张扬。”
“我闻氐人凶悍,个个能以一当十,怎会败得如此之快?”
此地真是建康,不是胡族占有的北方?
在胡人的地盘,珍珠价高可比黄金。只是碍于各种启事,运往北方的珍珠都是次品,合浦珠更是少之又少。
骏马扬起前蹄,鼻端喷着粗气,收回嘶咴咴的叫声。顿时郎君解下佩剑,以剑柄击向马鞍,敲出陈腐朴拙的韵律,竟是一首送别的古曲。
秦璟扬眉,唇角微微勾起:“幼度这般猎奇,可自去扣问容弟。”
这才真是亲兄弟!
“诺。”
“多谢幼度相送。”
南康公主停下筷子,李夫人放下水盏,看看桓容再看看桓祎,扫一眼桓祎又望向桓容,虽说已经风俗兄弟俩的饭量,可吃这么多真不会撑到?
“果然?”
“坞堡?”
物以稀为贵。
“诺!”
两名俊朗的郎君,一在船上,一在岸边,皆是凤骨龙姿,夭矫不群。
“所言确切?”
“回殿下,正在廊下。”
兄弟俩各捧一只漆碗,冒尖的稻饭转眼少去大半。盛饭的木桶将要见底,矮桌上的炙羊肉和炖菜添过三回,仍不见半点停嘴的迹象。
船板上走下两名健仆,肩阔臂长,身材精干。一人施礼道:“郎主命仆等送郎君出城。”
“还早。”秦璟有前朝士子风,仪表超群,俊雅不凡。单是站在河岸边就充足惹眼,说话时唇角微勾,当即引来很多小娘子“冷傲”的目光。
桓容咽下口中饭粒,估摸一下襟怀,当真道:“阿母,儿独一五份饱。”
健仆拍门而入,见到秦璟掌中之物,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九成以上。”秦璟单手按住佩剑,了望逐步靠近的河船,低声道,“以苻坚的为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克日必将再次出兵,且兵力定然超越两万。”
数匹健马自巷尾飞奔而来,为首的郎君着玉色大衫,衣领敞开,长袖衣摆随风舞动,道不尽的超脱萧洒。
桓容想要抗-议,被南康公主强力弹压,无法只能屈就。
桓容跪坐在一旁,耳边充满婢仆的惨呼,神采微有些发白。
货色装卸结束,船商们当即分分开,半数前去大市买卖,余下候在船埠四周等着买家上门。
阿麦领命分开,少顷,五六个婢仆被捆住双手拉到室外,并排按倒在地。
南康公主发下狠意,忠仆举起嵌入倒刺的皮鞭,破风声中鞭鞭见血。婢仆的背部很快鲜血淋漓,檩痕肿起半指高。
“阿谷带来了?”
“不成能!”一名面庞结实,肤色古铜的船商道,“氐人是真被鲜卑胡打得溃不成军。我亲目睹到逃兵劫夺百姓,乃至打击坞堡。”
婢仆手抖得更短长。
船身行出篱门,船夫喊着号子,脚踩木轮,船桨齐齐摆动。略显浑浊的河水向两侧排开,大船逆流而上。
简言之,再猎奇也没用,我就是不说。
“郎君……”
“还没吃饱?”
世人将要上船,岸边俄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秦璟偶然多做解释,伸手接过绢袋支出袖中。
河岸边,数名郎君伴曲高歌。小娘子们被歌声引来,手挽手拦在郎君们身前,摘下发间绢花,纷繁投向牛车和马背。
“阿母……”
桓祎用过一盏茶水,稍歇半晌,持续举磨盘抡巨石。他本想和桓容一并前去盐渎县,可惜桓大司马不点。郁愤之下,每日冒死练武,发誓要学有所成,不让嫡母和兄弟绝望。
“如此一来,氐人岂不是要记恨?”
“这上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数绑来。捆上手脚,每人十鞭!”
一桶饭五分饱?
“诺!”
胡族侵犯中原之地,觊觎东晋政权,却又格外敬慕中原文明。晓得曲水流觞风雅,胡族权贵争相仿效,多数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成了笑话。
“再来一碗。”
“何事?”
桓容正色应诺。
“好你个秦玄愔!”惊诧半晌,谢玄不由得放声大笑。
秦氏秘闻深厚,家藏秦、汉两朝积累的珍宝玉器,此中便有两颗龙眼大的珍珠,据悉是渔民偶尔捕获海中巨蚌,从蚌壳中所得。但那也是平常的莹红色,而不是明晃晃的金色!
就是它了!
桓容从饭碗里昂首,活似一只正啃鱼的狸花猫。南康公主嘴角抖了抖,李夫人直想掩面。
“瓜儿。”
话音未落,河船已经靠近船埠。船头旗号扬起,竟是谢氏的标记。
士族郎君策马飞奔?
目送桓祎走出房门,桓容端方神情,请南康公主屏退摆布,仅留李夫人在阁房。
“见到这些尸首,崩溃的氐人再不敢打坞堡的主张,追击的鲜卑胡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误认挂上坞堡外墙。“
“这是?”
秦璟一行挑选由水路出建康,厥后沿河北上,过淮阴后改换陆路,快马加鞭赶回坞堡。
认出来者是谢玄,饶是秦璟也吃了一惊。
“幼度?”
建康城越来越远,秦璟回到船舱,取出藏在袖中的绢袋,解开系在袋口的丝绳,两颗珍珠滚入掌心,每个都有龙眼大,披发金色光芒。
“诺!”
“好。”南康公主勾唇嘲笑,“不打她,让她看着。”
该如何说?
“对,可惜碰到了铁板。”船商咧嘴笑道。
健仆退出舱外,秦璟将珍珠全数倒出,拿起一枚对光而照。想起之前同桓容劈面,不由得眉尾轻扬,笑意映入眼底。
本来无需这么费事,但对方又是李斯真迹又是青铜古剑,不拿出件像样的礼品,桓容都感觉过意不去。幸亏南康公主对儿子风雅,将压箱底的重宝送来。看到箱中的金色珍珠,桓容当即双眼发亮。
“莫非是疑兵之计?”
如许的一袋珍珠,在北地足可赡养一支强军!
翌日凌晨,建康城迎来可贵的好天。
说话间,桓容取出一份名单,呈送到南康公主面前。
“幼度放心。”
“殿下。”
“另有一事,”谢玄神采微有些古怪,自马背解下一只绢袋,递给秦璟道,“袋中之物是容弟托我相送。我竟不知玄愔贴身的青铜剑也肯送人?”
在船埠等船时,听到船商们的群情,健仆无不皱紧眉心。
“关于阿谷。”
话落回身登船,不给谢玄持续诘问的机遇。
“此事需从阿父返来之日提及……”
谢玄兴之所至,再度跃身上马,扬鞭一起飞奔,随河船奔至篱门方才停下。
说话的男人除了河上运输,还曾由南海郡返航,同海上的胡商做买卖。他们带回的动静一定都是真的,但有七八成不假,充足建康城消化好一阵子。
“战事刚起,尚不敷以言胜负。氐人兵力少于慕容鲜卑,但两万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郎君的意义是,氐人会持续出兵?”
两桶稻饭转目睹底,桓祎吃下十碗,桓容吃到十三碗,还是是七八分饱。何如南康公主不准他再吃,并且叮咛婢仆,今后务需求看住郎君,每餐绝对不成超越十碗。
桓府中,桓容和桓祎正陪南康公主用膳。
为了给秦璟的回礼,他半夜饿得直想挠墙,一桶饭至心只要半饱。
听完桓容报告,南康公主柳眉倒竖,怒道:“好、真是好!我竟然瞎了眼,信这么一个东西!阿麦!”
“阿母,儿有事。”
不见多日的舢板划子聚到河上,半数船篷还带着裂缝缺口,较着是被持续几场冰雹砸毁,尚将来得及修补。
说话时伸手探入衣内,取出一封手札,道:“此乃叔父亲笔,望能转呈足下大君。”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当场无语。
翻译过来:渣爹无情在先,做儿子的何必顾忌太多。能坑就坑,娘支撑你!
“记恨?他们方才吃了败仗,防备鲜卑胡都来不及,那里还敢再惹上秦氏坞堡。到头来,必定要上门赔罪报歉,再奉上几百头牛羊。”
仰仗杰出的教养,桓容以非人的速率扒饭,嘴边硬是没沾上半颗饭粒。盛饭的婢仆接过漆碗,手都有点抖。
“遇事无需谦让。”见桓容不解,南康公主嘲笑更甚,“既是你父送你去的,遇事自报家门,旁人总要给几分面子。”
“瓜儿,你孤身在外,该心狠的时候毫不妙手软。”南康公主正色道,“你父是甚么心机,想必你也清楚。阿母没法护你,你只能本身护着本身。”
河船上,秦璟了望岸上一幕,不由得点头发笑。
坑爹罢了,全无压力,包管完成任务!
谢玄到了近前,猛的一勒缰绳,自马背翻身跃下,朗声道:“玄愔北归,玄自当来送。”
“郎君,没想到氐人败得这么快。”
“也不看看城头挂的是哪家旗,抢到秦氏坞堡,纯粹是自找死路!百十个氐人都被杀死,尸身挂在坞堡外边,血腥味下雨都冲不走。”
一颗太少,五颗分歧适,干脆凑到十颗。如此一来,桓容的饭量稳步迈上新台阶,轻松超越桓祎。
谢玄被小娘子们包抄,费了好大的力量才胜利脱身。看到健仆们浑身狼狈,两人头顶还歪-插-着绢花银簪,像是被哪个小娘子“误中”,不由又是一阵大笑。
谢玄行礼,靠近问道:“容弟送的是甚么?似是珍珠?”
“本日一别,未知何日再见。山高水远,北地烽烟,玄愔千万保重!”
“氐人出兵两万,气势汹汹,大有要抢回陕城的架式。谁能想到,刚一比武就被鲜卑胡大败,损兵折将不说,主将竟然丢下步队跑了!跑得慢的都被斩杀!”
独一不受影响的,大抵只要和桓容一起扒饭的桓祎。
“建康风-情确非北地可及。”
几艘商船前后停靠船埠,船长们一边盯着船夫和健仆装卸货色,一边议论北方战事。
秦璟在船上抱拳,朗声道:“他日幼度往北,璟必扫榻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