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现在既被永王发觉，藏是藏不住的，只能现身出来，端庄见礼。
却本来，怀王那边竟然也有祖父遗物。
且怀王身在皇权中枢，她要为祖父伸冤，必得回都城去，若能得他半分助力……
这般遁藏姿势，令永王一哂，也不紧逼，转而道：“你可晓得，怀王叔也痴迷于此？”
他是昨日回魏州的，八州军务都已巡查完，过几日便能出发回京，借着秦骁的由头，好好摒挡太子一番。武安侯府为他效力，永王天然也视魏州为臂膀，临行前，总要零散宴请几次，安插几个亲信，皋牢点处所官员。
昨日玉嬛推却请柬后，她内心起疑，怕玉嬛瞧出端倪来，便命仆妇刺探行迹。传闻玉嬛母女俩是泛舟游湖，离春晖楼不算太远，心中更确信玉嬛是成心为之。
自打在春陵阁见过一次，少女的仙颜他便不时惦记取，特别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叫人看了念念不忘。比起都城里见惯的公侯闺秀，她身上又别有清丽婉媚的味道，拜见时姿势盈盈，礼数分毫不错，暗里里又灵动得很，像是话本子里修炼成精的狐狸，灵巧又滑头。
玉嬛咬了咬唇，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冯氏本就为陪她散心而来，哪会不依？
他还欲再说，余光却瞥见门外有道人影闪进对侧雅间，纱帘轻晃。
永王原筹算过两日回城后再召她，现在有缘遇见，岂能放过？
三番五次地伶仃召见，这态度实在蹊跷。特别是永王背后里跟秦骁勾搭，明面上又皋牢谢家，愈发叫人捉摸不透。不过愈是如许，就愈值得切磋，毕竟永王跟萧家血脉牵系，今后若要翻太师的案子，免不了还得打交道。
玉嬛的手已在袖中攥紧。
……
本日宴请两人，永王亲身号召过，剩下的事自有长史代庖，他东风对劲心境甚好，瞧见玉嬛，眼底便涌起笑意。
昭雪的事虽甚为艰巨，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总须从点滴做起。十余年前的旧案封在灰尘里，她目下两眼一争光，头一件要紧的，便是设法看到当年的卷宗，弄清楚案情原委，才气理出眉目来，对症下药。
韩太师跟怀王交好，谢鸿曾提起过。当初谢鸿沉迷这金石之学，还是受了太师的影响，现在谢家那一摞手稿里，有一半还是太师亲笔，当初因发觉世家威胁、不容于朝堂，怕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暗中派人送到了谢鸿手里。
冯氏笑个不止，忙叫仆妇归去取蜜饯，玉嬛便仍抬头渐渐儿挑。
沈柔华在魏州高门贵户间长袖善舞，得大家夸奖，凭的便是行事全面。
气候阴着, 来游湖的人未几，母女俩带着贴身仆妇丫环乘一只画舫, 主子仆人在四周跟着。船上带了熟食糕点，母女俩缓缓游湖, 后晌时刚好到达湖上一座岛。
珠帘掀起，少女徐行出去，极轻的脚步声下了楼梯。永王负手站着原地，暖和笑意收敛殆尽，倒是朝着对侧冷声道：“滚出来！”
贵女间是非很多，沈柔华毫不是良善的菩萨，遇见看不惯的，也会脱手使绊子，只是每回都能有秦春罗这般刀剑递过来，她顺手用完，还能抛清本身，半点不获咎人。
那样过分靠近的姿势令沈柔华内心砰砰直跳，怕人发觉，从速躲进对侧雅间。
永王殿下驾临魏州是大事，满城百姓官员都在留意，玉嬛昨儿还传闻他远在别处，本日俄然被召见，哪能不料外？
而那等绝密卷宗，岂能等闲让她窥见？
雅间里半晌温馨，玉嬛垂眸，藏起眼底的挣扎踌躇，半晌后才道：“怀王爷身份高贵，民女岂敢滋扰。且民女才疏学浅，怕会有负美意，多谢殿下操心，不过，不必了。”
永王微觉惊诧——明显方才她眉眼里另有几用心动的意义，怀王叔那般权贵，旁人费经心机都凑趣不到，她就这般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机遇？
“也不算叮咛。”永王抬颌命侍卫出去，道：“听闻谢大人酷好金石碑文，政事闲暇之余，常会揣摩清算，你也常会帮他？可见虎父无犬女，上回在息园，你父女二人的言谈，叫本王印象深切。”
林间有青石板铺成的路, 迤逦通向海棠林子深处, 坐在窗边昂首瞧, 还能瞥见一串串青嫩的海棠果。这时节果子尚小, 口味也酸涩, 摘归去拿蜜糖渍了，倒是别样的酸甜适口。
虽不敷以遣散黑夜，却能予她前行的方向。
沈柔华到底内心有鬼，便想着偶遇玉嬛，抛清干系，不留半点把柄。
“怀王叔手上也有些铜鼎铭文，还是当年韩太师留下的。”永王缓缓踱步，目光却黏在玉嬛脸上，见她眉心微跳又强作平静，心下已是洞然，“提及那韩太师，虽犯了事开罪，才学倒是冠绝都城，可惜了。你既有这天禀，不如本王将你举荐给怀王叔，如何？”
怀王爷这一线亮光，她哪会真的放弃？只是永王此人虽瞧着夷易驯良，却似表里不一，行事诡谲，她每回见到，总有种模糊的不安。被他牵着走并不铛铛，既然有太师的渊源在，她先推却，今后本身设法求见，岂不更好？
心底里，却隐埋没着欣喜。
到得酒楼，循着楼梯上去，便见右手边宽广的雅间里，永王长身而立。
不过那侍卫经常跟着永王，玉嬛先前见过，没甚么好猜疑的，只能奉召过来。
那行动鬼鬼祟祟，似是趁人不备躲藏普通，永王眸光微沉，却没动声色。
雅间的窗扇敞开，林下风来，吹得他身上锦衣微翻，腰间锦带坠着玉佩，温润精美。那张脸生得如同冠玉，加上自幼养出的皇家高贵气度，便是随便举杯的姿势，都格外好看。
乘船劳累，登岛以后，冯氏便带世人去酒楼，歇着喝茶, 吃几样小菜。
湖外十里丹桂，湖上种的却都是海棠, 有清丽娇媚的名品，亦有高壮富强的老树。
遂招手叫了侍卫，命他召玉嬛来见驾。
为掩人耳目，便临时在此下榻，未曾回城。
怀王的名头玉嬛天然传闻过，当今景明帝的亲弟弟，虽甚少插手政事，却极得信重。
岛上清风缓缓，她垂目前行，内心不住地犯嘀咕——
拿定了这主张，玉嬛便平静了下来。
玉嬛下认识的后退半步，就势屈膝为礼，“殿下过奖，家父胸中有真才实学，民女只是略懂外相。”
沈柔华舒畅地吹着潮湿的风掐时候过来，公然远远就见玉嬛进了这酒楼。
他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在玉嬛施礼时虚扶，“免礼吧。”
他的劈面，玉嬛背对着门口，嫩唇微抿，借了身量不及永王的好处，垂首敛眸，藏尽诸般情感。
玉嬛想着那滋味便觉口舌生津，忍不住问店家要个果篮子，央告着冯氏一道去摘些。
她状若偶然地跟出去，从伴计处探得玉嬛上了楼，便紧随上去。
谁知刚上来就闻声玉嬛的声音，循声往里一瞧，便见永王紧贴玉嬛站着，目光落在她脸颊，专注而当真。两人不过天涯间隔，永王端贵如旧，却不似平常以王爷之尊盛气凌人，倒是神情驯良，言语和顺。
哪怕不为她太师遗孤的身份，就凭这仙颜气度，这般女子也足以令人起意。
那眉梢微挑，桃花眼和顺勾魂，天然几分含蓄的风骚神态。
酒楼里，永王酒过三巡，因感觉闷，到凉台上散心，目光环顾，便瞧见林间那抹丽影。
玉嬛受命畴昔的时候，内心尽是忐忑。
玉嬛这边推了沈柔华的请柬, 心无挂碍，次日凌晨便跟冯氏泛舟游湖。
是以今晨和几位女人玩到晌午，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分开，直奔这座岛。
玉嬛想着怀王，便仿佛在阴霾深浓的夜空里，窥见一隙敞亮天光。
完了，不再说话，尽管觑着她。
等永王又闲扯几句，终究肯放人时，笑吟吟地施礼辞职。
母女俩闲而无事，带了仆妇出去，挑那果子大些又能够得着的，摘了很多搁在篮子里。玉嬛一时髦起，取个小小的海棠果擦洁净咬一口，酸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牙齿都涩得不可。
对侧温馨了一瞬，红袖掀起纱帘，暴露张姣好的面庞，倒是沈柔华。
说话间，踱步到玉嬛身边。
母女俩靠窗坐着, 看外头水雾濛濛，碧树碧绿，倒是好景色。
很明朗的态度，敬谢不敏！
……
——她长在魏州，对丹桂湖更是熟谙之极，平常游湖的线路和时候都了若指掌。整天跟贵女们缠在一处也没意义，饭后散心游湖，顺道跟玉嬛说几句话，保全她的隽誉，算来是一举两得。
岛上亦有酒楼, 因本日天阴欲雨, 客人甚少，有些冷僻。
她微觉惊诧，抬眸时，刚好对上永王的眼睛。
他的目光很和蔼，带着两分激赏欣喜，夷易近人。玉嬛却不知为何，总感觉浑身难受，两手在身前并拢，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发地勾紧，“不知殿下召见，有何叮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