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果然他是跟都城来往过的，不然何故晓得永王表里不一？
八州军务皆由梁元辅督查，这回秦骁这位四品都尉又卷进刺杀案，景明帝听了愤怒非常，永王便查得格外详确。
小萧贵妃就此独宠后宫，连她的姑母萧贵妃都遁藏锋芒。
后院里花木繁荫，只在甬道两侧零散点着灯笼，却不及月色敞亮照人。
但是那样的忠心跟随换来的是甚么？
她低头盯着月光铺泄的空中，半晌才道：“我比来总在做奇特的梦。梦见爹娘都死了……你不晓得我有多惊骇。到时候永王殿下审案，还不知会如何。”她声音很低，像是透露藏了好久的苦衷，抬开端对上梁靖的目光，却俄然怔住了。
而彼时，独一跟她有所牵系的梁家却未曾施以半点援手。
谢鸿的这座宅院离州府不算太远，夜风里侧耳聆听，偶尔还能闻声高亢清丽的乐声随风断续传来，久久不断。
彻夜，那边定是宾主尽欢的场景，伯父、父亲乃至祖母、母亲必都满面笑容。
“睡不着。”梁靖踱步到树影下，垂眸觑她，“你也睡不着？”
半晌惊奇对视，还是玉嬛先开口，“夜深了，晏大哥还不睡吗？”
梁靖入迷的目光在一刹时收敛，讳饰似的，低头理了理衣袖，道：“我会留意，不叫旁人伤及令尊。另有，永王若鞠问案情，你须多防着他。那小我——”他踌躇了下，仍提示道：“表里不一。”
玉嬛也晓得担忧没用，乃至在这滩浑水里，她一定能帮多少忙。
永王到达魏州城的最后两日，自是忙于闲事。
即便皇权难以制约打压，周遭旁的世家亦如猛虎，排挤争夺地盘好处，终究祸及百姓。哪怕父兄费经心机，也没才气挽狂澜，保住这百年家业。更因积怨深重，而累及无辜的长辈季子。
玉嬛点头，捏着衣袖的五指却微微缩紧。
梁靖回身看着她，有那么一瞬，在这张尚且稚嫩的脸颊上寻到了深宫女官的影子，单独站在暗夜里，藏着无贫苦衷。
一众言官文臣出言劝谏，景明帝充耳不闻，半年后便册了她贵妃之位。
蒲月中旬小暑将至，气候垂垂酷热。
……
那是种很奇特的目光，幽远而深沉，带着点顾恤。
萧敬宗也是以得以重用，升了中书令，成为三相之一。因mm和女儿位列贵妃，背靠萧家大族，权势更加显赫。
而都城以外世家横行，剥削百姓，万千将士拼了性命保住大好国土，却民不聊生。
若不是景明帝仍旧赏识太子的才气，尚未昏聩到拿江山讨美人欢心的境地，以萧敬宗的相权和两位萧贵妃在后宫的得宠，永王怕是早已盖过了东宫的风头。
永王不止是皇家亲贵，也遥领多数督之职，是魏州都督梁元辅的顶头下属。他以巡查军务之名尊驾亲临，梁元辅天然得给足颜面，带了州府官员出城驱逐，恭恭敬敬地迎入城中，安排在州府衙署旁的客馆下榻。
……
“嗯。”玉嬛倒是没绕弯子，就着中间一方低矮的山石坐下，手指头无认识地搅着衣衿，“永王殿下驾临，传闻会查那天刺杀的案子。父亲去赴宴还没返来，也不晓得当时的事，究竟是谁在教唆。”
秦骁和行刺的人都关在州府衙门，梁元辅并未擅动。永王往狱中走了一遭，便又叫谢鸿胪陈当时的场景，顺道召见冯氏和玉嬛，哪怕是走过场，也想听听她们的说辞。
这动静传出去，在朝堂和都城高门都搅起了不小的波澜，毕竟彼时萧鸾已许了人家，景明帝此举无异于横刀夺爱。
永王幼时脾气灵巧，与太子也处得敦睦和谐，算得上兄友弟恭，很有手足密意。
萧老夫人带儿媳和孙女萧鸾入宫，天子下朝后路子萧贵妃的宫室，便被一阵琵琶勾住。
而她想探听的事，他也算是给了点答案。
且萧鸾比起皇后、萧贵妃等人，年纪尚幼，刚入宫就封了妃位，实在少见。
直到四年之前小萧贵妃入宫。
乃至，从当初梁靖及时赶到梭子岭救援的事来看，这个男人所晓得的内幕，恐怕比谢鸿还多。能在数招以内礼服秦骁，护得谢家安危，也绝非庸碌之辈。这小我身上，真是覆盖着团团疑云。
梁靖看得出来，却没出声。
“不管是谁教唆，总脱不了都城的干系，就看如何审案了。”梁靖顿了一下，见她眼底仍有忧色，声音到底和缓了点，“这些事关乎朝堂，你担忧也没用。”
这回永王提早解缆来魏州，明显也是有很多筹算。
且因永王生性聪明，读书聪明，更能多得几分喜爱，只因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太子又在东宫运营多年，便始终循分守己。
梁靖的眼底一刹时凝起寒意，指尖按上剑柄，目光瞥见树下的衣裙时，才倏然松开。
哪怕只要一点点。
当晚，梁元辅便在客馆设席，满城有品级的官员依序作陪，歌乐丝竹，遥遥可闻。
提起小萧贵妃，都城高低，几近无人不知。
玉嬛就站在树底下，中间是挑着灯笼的石榴。
如许想来，她迷恋永王府，为阿谁男人赴汤蹈火、自陷险境，罔顾长辈们昔日的婚约，刚强地在宫里费经心机，仿佛也顺理成章。
自从堂姐嫁为永王侧妃，武安侯府便跟永王紧紧拴在了一起，现在更会为家属而殚精竭虑，帮永王夺得皇位，令梁家权势更盛。
永王带了仪仗，随行很多，兵荒马乱地安设下来，便已是傍晚。
梁靖想着旧事，只觉胸口被甚么东西堵着，闷痛得呼吸都有些滞涩。
坐拥天下的皇权尚且会更迭，哪有一成稳定的泼天繁华？
俄然有夜栖的鸟扑棱棱飞过，翅膀扇得树叶轻响。
循着声音畴昔，便见一名十七岁的小美人坐在殿前花丛间，金钗红袖，慢拨琵琶。
不过两日，景明帝便再度召萧鸾入宫，随后圣驾亲至萧府，迎萧鸾入宫，封了妃位。
随行的王府长史派人来请，冯氏不敢担搁，当即带着玉嬛赶往客馆。
彼时景明帝四十余岁，自幼酷喜乐律，虽因政务繁忙，甚少有闲暇赏玩，却极能赏鉴。那女人年纪虽幼，一手琵琶却弹得比宫里最超卓的乐工还好，更别说生得花容月貌，眉眼动听，恰是女人家最美的韶华，哪怕只是温馨坐在花丛里，都是一道极美的景色。
到第三日，才算是稍稍得空，接过了谢鸿几乎被刺杀的事。
次日凌晨特地传话给厨房，叫他们好生筹办给客院的菜，顺道叮嘱了菜名口味——相处了将近一月，梁靖用饭的口味，她算是摸得清清楚楚。
萧家也是树大根深的世家，门里出过无数才俊，当目前堂三相之一的中书令萧敬宗便是出自萧氏，且是萧贵妃的亲兄长。萧氏王谢毓秀，端庄和顺，永王随了她的面貌，生得漂亮温雅，润如美玉，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更兼皇野生出的高贵气度，引无数闺秀倾慕。
若非世事奇妙，此时的谢鸿怕是早已丧命在秦骁剑下，这座府邸染了血，爹娘遇害，亲朋远在淮南，她即便逃出去，也无处藏身。本来该娇养的太师孙女，两度家破人亡，磨难无助时被永王救起，怎会不心生感激？
她摸了摸脸，“晏大哥？”
柔黄的灯烛光芒里，她盈盈而立，脸颊隐有忧色，黛眉微蹙。
四年前萧敬宗从外放的大员调回都城，主掌户部，也带了十七岁的女儿萧鸾回京。彼时萧贵妃因诞下永王的功绩而享贵妃尊荣，传闻兄长进京，当即求得天子允准，安排家人进宫拜见。
夜风清冷，蟾宫正明，闭上眼，还是影象最深处印刻的场景。
但府里现在处境不好，她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处所做点甚么，让爹娘别太焦心。
府邸冷落式微，亲朋俱亡，万箭穿心。
说罢施礼告别，自回东跨院去。
梁靖站在后园，听着模糊入耳的乐声，眉头皱起。
玉嬛冷静记在内心，旋即绽出个浅笑，“夜深了，晏大哥也早点歇息吧。”
梁靖鸦青色的衣袍在夜风里猎猎翻飞，英隽的端倪间却凝重而寂然，垂垂地双拳紧握，手背模糊鼓起青筋，脊背紧绷如同满弦的弓。展开眼，深沉的眼底尽是暗色，有澎湃波澜翻滚，埋没冷厉。
王谢萧氏养出的女儿都是美人，面貌教养无不出众，小萧贵妃更是此中俊彦。
到现在，太子居于嫡长，背靠东宫，有尚书令等一干文臣帮手，因见世家横行，剥削百姓，常令天子举止掣肘，有汲引豪门，打压世族之心。永王则因小萧贵妃的枕边风而格外得景明帝宠嬖正视，背靠萧家隐蔽，着意拉拢世家高门，斗得难分高低。
只那么一面之缘，便攫住了老天子的心。
梁家在魏州耸峙数代，靠的便是族中同心，不管朝廷换来哪位官员，都紧紧握住处所权益。父亲和伯父做事都以家属好处为重，当年宁肯悖逆祖父，也要在韩太师的事上插一刀，足见保护家属的决计。
撇开君臣之别，永王娶了梁元辅的女儿做侧妃，又有姻亲之交。
玉嬛不断念，“晏大哥也没眉目吗？”
她闲居在家，也未过分打扮，满头青丝拿珠钗挽起，长裙曳地，腰间不见环佩，唯有宫绦飘然。夜里风凉，她在外罩了件极薄的玉色披风，将窈窕身材尽数藏起。
不过他既然救了阖家性命，这话该当是可托的。
也是在当时，本来对太子非常恭敬的永王生出了异心，渐而有了夺嫡的筹算。
她说着，目光便投向梁靖，杏眼儿眨了眨，带着乞助探听的意义。
永王李湛是当今皇上景明帝的第二子，贵妃萧氏所出。
他回魏州后，尚未去梁家，因都督府外有兵将扼守，也没能夜探亲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