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沁瑶的笑声再一次传入耳中,声音娇媚如水,偶尔带着几声呢喃,撩得贰心痒痒的。他快步进了阁房,绕过立于织锦屏风,便瞥见床前垂立着茜红色纱影床幔,透过半透的纱帘,影影绰绰能够看到床上有两个身影胶葛在一处。
清虚子从怀中取出一枚灰扑扑的五棱镜,递给常嵘,让他捧在怀里,游移了一会,确认似的问蔺效和常嵘道:“你们二位,可都还是童男人?”
蔺效点点头,走至清虚子身边道:“道长,如何摆阵?”
蔺效本正尽力以赴对于罗刹,俄然面前一花,本来阴暗阴沉的山庙变成了澜王府的后花圃。
常嵘何曾见过这等百鬼夜行的场面,早已吓得半死,亏很多年练习有素,才不至于失态。这会晤蔺效往清虚子那边去了,愣了一愣,也忙跟在蔺效身后。
“不过是些鬼蜮伎俩。”他看向仍在拼力对抗窗外恶鬼的沁瑶,微微松了口气,避口不谈方才的幻景。
蔺效举剑隔住罗刹已经伸至面前的乌黑手臂,手臂上顿时被烙出一个深深的剑痕,罗刹怪叫一声,不退不避,转手死死握住剑身,忍着焦灼的剧痛一径与蔺效逐力。
这些恶鬼足有万数之众,乌压压一望无边,挤在最火线的正抢先恐后地用残破不全的腐臭肢体扒开窗棱,欲往殿内闯。
沁瑶早已在催动内力,听得此话,二话不说放出噬魂。三条火龙昂扬着身躯顺次从铃铛中钻出,一起游移回旋,很快便将几个已经探进半个身子的恶鬼焚得哀嚎不竭。
清虚子将手中草绳攥紧,运力道:“只要我们这个阵法不破,罗刹一时何如不了我们,等缘觉带人赶到,我们便有体例收伏罗刹了。”
常嵘忙将手中无涯镜高高举起。
他听了这话,不知如何就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满足感,仿佛当年母妃还活着,他每回蹴鞠返来,满头是汗,一起嚷着去梨白居找母妃,母妃笑着替他擦汗,令人端上冰镇的酸梅汤。
蔺效神采僵了一僵,淡淡道:“嗯。”算是承认。
气候仿佛是春日,园子里几处牡丹开得恰好,氛围里涌动着浓得化不开的靡香,层层叠叠,如有本色。沁瑶的笑声仿佛比常日娇媚很多,含有某种表示似的,时隐时现,引着他一径前行。
那罗刹见到噬魂,行动一顿,冲出去的势头稍减,阴着一双绿幽幽的巨瞳,在门前半空中来回回旋,逡巡着不敢进殿。
他提剑茫然四顾,正不知如何找寻回山庙的路,耳边忽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声,声音酣甜,跟沁瑶相差无几,贰心中一荡,浑然忘了本身方才要做甚么,情不自禁循着那声音往前走去。
罗刹进门并未急着大开杀戒,先用一双绿瞳四下一扫,目光落在那具已化为干尸的女鬼尸身上,不由一顿,随后目光挪动,又瞥见那堆已被焚得焦黑的五官,绿瞳中阴寒之意愈盛,竟猛地一跃而起,身后的鬈尾绷得笔挺如刀,恶狠狠甩向清虚子。
清虚子这时看向蔺效和常嵘道:“阿瑶支撑不了多久,那罗刹一会便会闯出去,世子,速跟本道摆阵对于罗刹。”
但他服膺取清虚子的叮嘱,涓滴不敢妄动,只紧闭着双眼紧紧握住无涯镜。
局势刹时失控,面前巨爪如风而至,失了无涯镜的震慑,清虚子手中的草绳对罗刹再无束缚之力,罗刹的巨爪如风而至,眼看便要将清虚子一撕两半。
当下不再多话,挥动拂尘,口中低声诵咒,甩向常嵘怀中的无涯镜。便见本来光滑如水的镜面起了微澜,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喧闹的湖中,荡起圈圈波纹,垂垂的,波纹中透出一丝亮光,如同拨云见月,绽放出轻柔一层光晕,洒向殿中每一处角落。
镜中光芒将罗刹重新到脚笼住,罗刹来势随之一缓,仿佛有一股极大的无形力量挡在其身前,禁止它前行。罗刹机变极快,敏捷收回鬈尾,两臂暴涨数寸,别离抓向清虚子和蔺效的喉咙。
清虚子高喝一声:“常保护,举镜。”
清虚子和蔺效敏捷地对视一眼,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就见那罗刹收回一声对劲至极的怪叫,本来被定住的身形规复之前的敏捷,闪电般欺到二人身前。
沁瑶固然正全神灌输对于殿外的恶鬼,但清虚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她耳里,惊得她手一抖,龙身都倾斜了两下,很快她便认识到晓得师父这是要摆三阳阵,阵法简朴,但要求据阵之人俱是童男或童女。
他满腔绮念顿时化为骇然,怔愣半晌,猛地上前撩开床幔,便瞥见沁瑶寸缕不着,一双乌黑的藕臂环住身上男人的脖颈,含水的星眸看着对方,花瓣般的红唇微张着,不时收回愉悦的轻吟声。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常嵘忽收回一声哀嚎:“阿娘——”
清虚子慎重叮咛常嵘,边说边敏捷在殿顶用符纸摆出一个蒲团大小的空位,叮咛常嵘在那空位上坐下。
蔺效虚脱般地暗松口气,这罗刹公然深谙民气,操纵民气底最隐蔽的欲望,造出一个梦寐以求的梦境,让民气荡神驰,等人沉浸此中不能自拔时,便变幻出最丑恶不堪的场景,直直将人从云端打落。经此急变,哪怕是再心如盘石之人,也不免不心神大乱,继而被罗刹所操纵。
清虚子自认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懒得再跟常嵘啰嗦,只冷冷道:“闭上眼,不准动。只需做到这两点便可!”
清虚子本想着若三阳阵摆不成,便摆镇厄阵,闻言微讶地高低打量一番蔺效,斯须,移开目光,又绷起脸道:“如此,你们二位一会便遵循我的叮咛行事。”
蔺效手中赤霄如临大敌,剑鸣声骤起,他稳稳立于原地,握剑迎敌,清虚子在他身侧,将草绳在胸前用力撑开,口中低低念咒,那根被撑得笔挺的草绳重又燃起耀目光芒,将清虚子庄严的脸庞照得一亮。
恍忽闻声甚么东西裂帛的声音,他睁眼一看,面前那里是思如斋,清楚还是方才阿谁昏黑阴冷的小庙。
自门口收回那似兽似人的怪响,他便感觉有阴风袭地而来,周身阴寒之气突然减轻,几近破裳而入,饶是他年青体健,仍冷得直颤抖抖。
男人本正肆无顾忌地在沁瑶身上攻城略地,发觉到身后的动静,快速转头看向蔺效。
蔺效忙格剑一挡,却只能抵挡罗刹的一只手臂,对欺向清虚子的那只却鞭长莫及。
“幻象?”常嵘很有些忐忑,再三跟清虚子确认,“您是说,一会我面前见到的全都是罗刹施出的幻象?”
身后传来温姑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就见温姑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还是和煦温和的模样,对他说:“世子妃吃过午餐没多久便嚷困,这会在房里午憩呢。”
蔺效点点头,目光一径落在沁瑶身上,眼含隐忧道:“阿瑶恐怕已经支撑不住了。”
清虚子正万念俱灰,殿外忽传来一阵木鱼声,远远闻声有人宣佛号道:“诸孽皆退”。这声音沉稳温和,无波无澜,如同清风拂面,穿过层层叠障送入殿中。
“你方才见到甚么了。”清虚子瞥见蔺效鬓角仍有汗珠,神采也非常丢脸,不免生出几分猎奇。
他一脸哀恸,堕泪满面地起家就往前跑,仿佛意欲追逐甚么,因行动太大,手中无涯镜“啪——”的一声跌落在地,镜中光芒就此燃烧。
清虚子手中的草绳也已缠上罗刹的四趾,将它四趾捆作一处,又从怀中取出一道灵符,敏捷贴于其上,那手臂随即收缩数寸,回到罗刹身侧。
现在等待他的人换成了沁瑶,他原有的期盼满足中又带了一丝绮念,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上了台阶,穿过游廊,推开配房门。
“一会你举着这面镜子坐于乾位上,把眼睛闭上,不管听到甚么都不要睁眼,不要分开位置。罗刹惯会惑民气智,你面前或许会呈现各种骇人的气象,你只需服膺这都是罗刹施出的幻象,不必理睬,切勿自乱阵脚。若你挪动了方位,抑或丢落了无涯镜,此阵即破!我们再想缚住罗刹,恐怕就不易了。”
“世子。”清虚子又转头看向蔺效,“你站于艮位上,用赤霄对于罗刹。但如我方才所说,罗刹惯会勾惹民气,你万莫被它施出的幻象乱了心智。”
他的剑正奋力刺向逼至身前的罗刹的手臂,剑身横亘之处已在罗刹臂上烙出半寸不足,身边清虚子百忙当中看他一眼,吃力地开口道:“还算有定力,能发觉出面前见到的都是幻象,不然,你方才那一剑便是刺向我了。”
蔺效看清男人的面庞,满身都被解冻住,胸膛狠恶起伏,仿佛熊熊燃起一把火,愤激得随时要炸开,忽听耳畔有人低喃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噬魂极是耗神,她驱动了噬魂这些时候,内力几近已经耗损殆尽,全凭一股狠劲在死撑。但是窗棱外仍不竭有成群结队的恶鬼破窗而入,殿门被恶鬼们的守势撼动得摇摇欲坠,大有轰然倒下之势。
罗刹吃痛,敏捷缩回爪子,低头细看,见巨爪不过被灼了些皮肉,并未像其他恶鬼那般被烧成焦炭、化为灰烬,旋即明白这火龙能焚毁其他鬼物,却奈它不得,便阴测测地低啸一声,忍着皮肉之痛穿过噬魂火,直往殿内冲来。
清虚子后退两步,面色稳定,沉声道:“阿瑶,速施噬魂对于恶鬼。”
罗刹缓缓俯下庞大的乌黑身躯,飞掠至那三条已远不如方才敞亮的火龙面前,游移了半晌,伸出巨爪探向龙身,“嗤”的一声,氛围里顿时收回令人几欲作呕的烧焦味。
清虚子脸上一松,破口痛骂道:“这老秃驴总算来了。”
常嵘不敢再多言,慎重地捧好无涯镜坐好。
罗刹顿了顿,绿瞳看着面前三人,斯须,低低收回一阵似笑非笑的怪声,瞳中绿光俄然模糊一动,碧瞳随即变幻成了一汪碧水,将瞳中的圈圈波纹不动声色地推向蔺效等人。
茶花丛前面一架秋千,两边秋千绳上有紫藤花缠绕,装点着零散小花,看着费了很多心机。此时秋千架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东风拂过,秋千藤上收回细细的声响。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牙关紧咬,面色乌青,床上的男人冷冷地看着他,沁瑶更是毫无赧色,还是搂着那男人的脖颈,两小我四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凌迟普通,施予他人间最尴尬的热诚。
穿过花圃,到了他的思如斋,院中一个下人也无。
沁瑶确切已快支撑不住了。
但是他肤色白净,固然脸上若无其事,耳后到底染上一层红晕。
罗刹也垂垂由游移张望转为频繁摸索,它本应六合间怨气所生,为天底下最阴最寒之物,噬魂虽能炙烧其皮肉,要伤其底子却不易,对驱龙之人的内力和修为均要求极高,需得驱龙之人绵绵不断地应用内力与其调停,而明显沁瑶目前的修为还不敷以与罗刹这等巨煞对抗。
他咬了咬牙,敏捷提起剑,不往床前,反狠狠地往身后刺去!
常嵘也闹了个大红脸,不美意义的挠挠头,结巴道:“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