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史大郎千里寻师 扈三娘白水濯足
桂花离海暗影疏,云叶散天东南枝。万里如银彩霞照,千山似水素魂泱。影横郊野天低树,独惊宿鸦闹晚时。光射平湖栖鸿雁,冰轮玉兔耀百州。
只说扈三娘、史进两个提了朴刀,离了华阴县,取路投关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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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以后,附近村坊、猎户樵子,都循分守己,待要上山时,自去史进庄上取令箭,各自相安无事。这天一名商贩取道前来史进庄上求问令箭,本来此人长年行商,几遭都要过这少华山,但闻少华山出了能人,几次都绕路而行,此次行商来,闻有庄上令箭可保通行,便来求取。
史进大喜对三娘道:“师哥,端的好死水,俺们下去洗一返来。”当下欢天喜地的提着朴刀,顺着土崖边渐渐遛了下去,三娘见他如此心性,也是忍不住莞尔一笑,暗想若不是能来此世一遭,何曾能想到鼎鼎大名的九纹龙也有这般的一面。
史进倒也见了这商贩,只是不与令箭,只道他这令箭只便利附近人等。商贩无法,第二日备下牛羊果酒等礼品,将来庄上复求,史进还是不允,将礼品退还那商贩。
听罢李贵便在堂上骂道:“李吉这厮自小刁滑无状,今趟竟有干出这诬告史官人之事,当真是猪油蒙心、不识好歹,官长一顿刑棍下来,他自吃熬不住,与旁人不怨。”知县看他深明大义,让他画押以后,赏了几贯钱去收敛,当下李贵自领了李吉尸首归去安葬不提。
史进哦了一声道:“原是如此,难怪大宋官家也喜道术。”扈三娘忍住笑道:“大郎,快些洗来,赶路要紧。”史进应了一声,草草洗了后边登陆穿衣,两人便沿着河水复行。
还在想时,史进早已下水洗去,三娘到水边一块石上坐了,解开麻耳鞋,放了粗布绑腿,便将那一双晶莹玉润的腿放到水中侵润起来,又将出一块布帕来洗脸。只看史进赤条条的在水里欢洗时,那一身九条纹龙的上身甚是健硕,看得三娘直是发楞。
且说少华山上扈三娘、朱武、陈达、杨春四个头领得了史大郎动静,分付小校看管寨栅,只带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径来到史家庄上。
史进忍不住道:“师哥,你这双脚却恁的都雅。”
五人看了那轮明月光彩,都是喝了一声彩,赏玩中秋,叙说旧话新言。
扈三娘露了这手工夫,倒是把史进看得瞪大眼睛道:“师哥,这手腕还未曾教俺。”扈三娘笑道:“你绑十几斤沙袋在腿上,然后使那玉环步,勤练个7、八年,也便有这般技艺了。”
朱武却道:“哥哥现在是盗窟之主,岂可轻离?”扈三娘道:“无妨,寨中各事俱都理顺,智囊尽管按着端方行事便可,现在盗窟又不劫夺客商,也不滋扰村坊,更不攻打州县,也不会引来官军围歼,你们只需保持好,便可无虞。我与大郎这趟出门,也为盗窟再寻几位豪杰前来入伙。”当下计议已定,五人当夜便在庄上歇宿。
史进听了大喜道:“师哥但要去时,小弟相伴。”扈三娘笑道:“这几月大郎做这厘金算账之事看来是腻烦了。”史进挠头道:“有赛伯当王四在庄上看顾,另有朱兄弟坐镇,料也无事。”扈三娘便即笑着应允了。
却说那石知县送走扈三娘后,安闲衙内摒挡公事。不过半日光阴,又有两人前来报性命官司。知县听得有性命官司,仓猝出来升厅。众做公的把出首两人簇拥在厅前。知县问道:“甚么性命公事?”
史进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庄内已安排下筵宴。史进请扈三娘上坐,史进对席相陪,朱武三个分坐两边,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一面喝酒,庄内庄客,轮番把盏,一边割羊劝酒。酒至数杯,却早东边推起那轮明月,但见:
酒得七八分时,扈三娘忽道:“自与王进徒弟别离已有多时,心下甚念,现在盗窟各办事都已经交代清楚,摆布无事,明日我便想去看望王进徒弟去。”
史进自洗了一回,却不见三娘下水,正迷惑时,只见三娘却在水边濯足濯缨,但见:唇红齿白秀娇容,云鬓雪肌映俏颜。白净玉润嫩藕足,波光隐时红晕生。
前后一月间,来往少华山几趟,都安然无事,摆布同业来问路时,那商贩也据实相告,自此来往少华上的行贩子也渐多了起来,少华山也都按厘金之费收纳,寨中赋税垂垂多了起来。朱武等在少华山四周扎下酒坊,来往之人不断,垂垂热烈起来,箍成阛阓小镇后,又开设客店、赌坊、茶寮,迟早迎来送往,赋税更广。又有赛伯当王四引寨中邃密人,四周拉拢拉拢胥吏公人,威胁利诱,拉人入伙,华州一府高低渐入扈三娘彀中不提。
便这般行了半月之上,两人相伴来到渭州。略一探听,这里也有一个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扈三娘与史进商讨后,便入城来看时,此处虽是边廷州县,但却仍然有六街三市,来往人也很多。扈三娘道:“且在此处寻上一回,但没偶然,便在此处歇息一两日再走。”史进应了,当下两人便往街上行去。
这一起上倒是:八陉崎岖山奇险,寥落古村伶仃人。黄天厚土飞沙满,胡杨翠绿绿古道。鸡鸣晓行促早行,犬吠日迟赶暮归。
知县看了验文后,便唤人去取李吉家人前来。那李吉单身一人,父母早亡,也未立室,附近只要一务农的长兄李贵相亲。公人将李贵取来公堂,知县命押司将樵子口词、仵作验文并诬告案词一并讲与李贵听来。
扈三娘笑道:“你师哥自小修习道家练气工夫,那道家练气倒是有补虚驻颜,断谷益气,延年益寿服从的,是以肤白。”
第三日上风息日出,秋老虎发威,却又热了起来,史进走得烦躁时,忽闻一阵潺潺水声传来,转过一处山陉,只见此处夹着两边独高的厚土黄崖,其土崖下倒是一条蜿蜒盘曲的翠绿流水。
史进叹道:“本来是恁的。”言罢史进便在河边脱得赤条条的,三娘看了微微蹙眉道:“大郎,能将下裤留着吗?”史进却奇道:“摆布又无别人,你我皆是男儿汉,有何碍?”
那两人自称是山中樵子,担柴入城卖时,在往少华山道边撞见一具尸首,早已毙命多时,两人恐受官司,便先来出首。知县随即命人取了两人丁词,叠了一宗案,又便唤本处所仵作、行人,并地厢、里正、邻佑一干人等,来到少华山道边,取尸首退场查验了。世人看那尸首时,便认出乃是猎户李吉,再三看验得,系是吃熬不过刑棍,激发旧患身故。世人退场了当,尸首把一方草席裹了,存放寺院里,一干人先回县里复命。
那商贩闻言大喜,当下那庄客前面带路,商贩并几个脚夫带了货色随后。几人大着胆量行过山道时,早有守在山口的能人拦住。那庄客自上前道:“我等只是过路商贩,求一条路。”
第二日天明,三娘、史进清算了些银两,打拴两个包裹,三娘的青花甲、金雕弓一并包了,亦取了两个大包带去。三娘换了身新纳大红色绸祆,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脚上缠了绑腿双耳麻鞋,加了一领青色披风。史进头戴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项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紵丝两上领袍子,腰系一条揸五指梅红攒线搭膊,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
一次接连两天都是大民风候,行走其间,地上黄土沙尘倒卷着往脸上扑来,两人固然都是蒙了粗布在脸上,但还是不免弄得灰头土脸的。
史进到了黄崖底,便扔了朴刀,一边解了毡帽一边道:“师哥,快些下来。”扈三娘笑道:“好,这便来了。”她却不像史进那般遛下去,而是看准几处落脚之处,纵身而下,随后在崖上落脚处悄悄一点,复又纵身而下,如此两三下便下到了崖底。
那商贩无可何如,带了礼品正要拜别时,庄前转出一名庄客来,将那商贩拉到一边道:“客长不知,我家庄主做这令箭之事已然堪忧吃累官司,是以不准令箭。客长但要过这山时,我来前面带路,只需如此这般。”
扈三娘暗啐一口,暗想倒不是没见过那话儿,之前本身便另有来,只是宿世单身惯了,甚少如此见别人精赤的,此生多了两团赘肉,更不能有何碍的。
那伙能人倒也讲理,只道:“带着些甚货色?要过山时,每质价千文货色,须得纳二十文买路钱。”
两人结束伏贴,各跨一口腰刀,提了朴刀,告别朱武等三人。浩繁庄客、小校都送出庄来,朱武、陈达、杨春等挥泪而别,自回盗窟去了。
不一日那商发卖完货色,又购置了其他货色回程,还是往少华山过,普通的纳了几贯买路钱。回到家中后,那商贩暗自深思,这少华山能人不害性命、不劫财贿,千文货色只收二十文买路钱,倒是比绕路行脚费省上很多,下趟便还是打他那过。
那商贩早已备好文钱,翻开货色,自有山上牙人验看了货色,按质价纳了货色买路钱后,交予一方令旗,那商贩插了令旗自过了少华山。
却说已经是中春季头上,史进在庄上宰了一腔大羊,杀了百十个鸡鹅,筹办下酒食筵宴,请扈三娘、朱武、陈达、杨春下山饮宴。
扈三娘与史进在路上,免不得饥食渴饮,夜住晓行。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倒是免了单独上路的孤寂,一起上讲说枪棒之法、江湖上轶事,倒也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