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鲁智深倒拔垂柳 高衙内逞威岳楼
此次倒是三娘初次女装出行,只觉甚为不便,惶惑而行,总觉摆布路人皆望之。三娘与林娘子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师嫂,为何总觉有人在瞧我?”林娘子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便是了,三娘如此人才,天然多有慕者。”哀叹一声后,三娘暗自想道:“此前赏识美人,现下倒是被人赏识,倒是如此芒刺在背之感啊。”
扈三娘只得挨到前厅来,林冲看了点头道:“公然有几分闺秀模样了,都是娘子功绩。”林娘子也甚感欣喜笑道:“也是三娘学得好。”林冲又道:“今遭遇东岳帝君诞辰,酸枣门东岳庙有嘉会,师兄与你师嫂要前去还香愿,你尚未出阁,同去了多有不便,还是在家看书可好?”
林娘子没何如,上前一步拦住道:“又不了解,没什话说。”高衙内却笑道:“上去时,自有话说,你是这小娘子何人?咦,这位娘子也甚美,一同上去说话。”扈三娘杏眼圆睁,将林娘子拉回,衣袖中拳头早已经紧捏,正要一拳打畴当年,林娘子袖中手紧紧拉住,一脸笑容朝三娘摇点头,三娘银牙暗咬,又只得忍一口气。
吃得正浓时,只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众地痞有叩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上天。”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世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智深道:“那边取这话?”那种隧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只聒到晚。”世人道:“把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扈三娘不想与他口舌,只想拉着林娘子躲过这一劫,当下护着林娘子便回身想要出殿去,那高衙内却使个眼色,数内刚才凑趣那人,唤作乾鸟头富安,平平素伴摆布帮闲,理睬得高衙内意义,当下号召一声,几个闲汉将弹弓、吹筒、粘竿依栏靠了,挤眉弄眼的拦了来路。
行了半晌,到了酸枣门外,只见此处:市民之忙繁忙碌,力夫之竞竞营营,店铺之财路滚滚,车马之喧哗过市,仕女之丰彩都丽,文士之风骚神韵,修建之鳞次栉比,街衢之热烈不凡,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扈三娘苦着脸道:“师兄,前两个依得,最后一个如有登徒荡子调戏时,也不能使拳么?”林冲斥道:“说甚污话,承平天下,朗朗乾坤,何来恶人调戏?即便是有,你师兄在彼,哪个敢到捋虎须,来相扰我林冲家眷?!”
扈三娘叹口气,这劫数还是到了,当下起了护佑林娘子之心,顿时上前一步,遮住林娘子,朝那后生瞪了一眼。那后生见了三娘打扮,便是未嫁女儿打扮,当下鼓掌笑道:“好一个绝色的云英未嫁女子。”身边一人凑趣耳边道:“恰是衙内良缘啊。”
扈三娘正待发作,林娘子却拉了一把,扈三娘忍了一回,不再理睬高衙内,拉着林娘子便要走,心头暗怒:“本是想让林娘子躲过这遭,却不想惹来本身上。”刚走两步,又被高衙内令人拦住,高衙内近前来,涎着脸道:“小娘子何事要急着走?且与我上楼说话。”
这后生倒是当朝殿前殿帅府太尉,高俅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本来高俅新起家,未曾有亲儿,无人帮忙,是以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是以,高太尉珍惜他。这厮在东京倚势豪强,埋头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惊骇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有诗为证:脸前花现丑难亲,内心花开爱妇人。撞着年庚不顺利,方知太岁是凶神。
三娘叹口气,无后为大,看来是非去不成了,眨眨眼又道:“师兄,既然定要去,便带我一起。”林冲皱眉道:“不成,你还想男装出门,倒是不可。若女装出门,又是云英未嫁,多有不便。”三娘道:“锦儿不是普通的未嫁,她便能去。”锦儿忍住笑道:“扈蜜斯,锦儿乃是婢女,天然分歧。”
林娘子想跟去时,却被一帮闲汉拦住,没何如只得出来唤锦儿去寻林冲,安闲楼下喊道:“朗朗乾坤,如何调戏夫君?”但喊了几次,都无人出头相帮。
到了庙内还了香愿,林娘子还要去五岳楼,林冲道:“娘子与三娘、锦儿自去,为夫庙外闲走一遭。”三娘悄悄皱眉道:“师兄,此处人多,怕有恶人。”林冲道:“清平天下,朗朗乾坤,哪来的暴徒?”林娘子道:“官人宽解闲走一遭,奴家与三娘、锦儿一处,无妨事。”当下林冲信步闲逛去了,三娘却只得跟着林娘子进庙里五岳楼去。
这天是政和三年,三月二十八日,三娘一起初起练武,随后梳洗一番,假作在屋内看书,只等着林冲出门后,便可支开林娘子偷空开溜。可没想到林冲本日却休沐在家,与林娘子吃过早餐后,教使女锦儿唤三娘来前厅说话。
扈三娘缠着只顾要去,林冲没何如只道:“看你连日学礼也累了,就带你同去好了,但外出须得依我三事。”扈三娘道:“师兄叮咛。”林冲道:“一,妆容打扮须面子风雅;二,言谈举止须依闺秀之矩;三,不得闪现技艺惊扰街坊。”
坐定后,三娘与智深等人喝酒吃肉,猜枚斗饮,好不畅快。随后三娘又将出银子,着地痞去买来十余斤香肉,又取来炭炉铁锅,熬制了一锅绝品香肉。鲁智深最喜三娘这手香肉,少时熬好,智深大快朵颐,方才了结一桩苦衷。
知客僧不敢与那些地痞言语,告罪后自回。三娘见了大喜,上前号召一声道:“鲁大师,我来也。”鲁智深见到三娘,哈哈大笑起家来迎,两个见礼后,智深教众地痞来见礼,拉着三娘便退席来。
林冲尚未说话,林娘子红着脸低声道:“三娘莫怪,你师嫂与你师兄结婚三年都未有子嗣,前番各处古刹都去许过愿,每年都是要去还愿的,今遭落到东岳庙还香愿。事关子嗣,不成骄易。”
智深、三娘也乘着酒兴,都到内里看时,公然绿杨树上一个老鸦巢。世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
扈三娘心头那里还忍得住,但想毫不成牵涉林娘子,眸子一转,计上心来,挣开林娘子,低声说道:“师嫂寻了锦儿,找师兄来相帮,快去。”说罢扭头对高衙内勉强一笑道:“小官人要与我说话时,先让我嫂嫂去了。”高衙内道:“倒是为何?”三娘娇媚一笑道:“只要让嫂嫂去了,统统都依小官人。”高衙内见她那笑容,骨头都酥了,当下道:“既然如此,先教家嫂去了,小娘子甚解风情。”当下高衙内命人让开,放林娘子出殿,两人便上楼去。
来到街上,三娘深吸一口气来,方才感觉轻松很多,信步来到大相国寺,问了知客僧,方知鲁智深教管寺中菜园,当下请知客僧引到酸枣门旁菜园时,只见鲁智深与一帮地痞正在院内吃酒作乐。
倒是好不热烈的一派气象,行至东岳庙外,又见这里,到处各有茶坊、酒坊、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人来人往的更是热烈。
扈三娘心头一惊,暗想:“千里而来,便是为解师兄这趟苦厄,岂能如此?”当下仓猝道:“师兄既然休沐一日,便在家中好生安息一日,陪我说说话,较演技艺,这般不好么?”
三娘回到林冲家,也是翻墙越窗而回,幸亏林冲当值未归,林娘子与锦儿也还没转来,便换回女装,坐回桌前点头晃脑的念诵那书。半晌后林冲与林娘子、锦儿转回,看她当真时,林冲还赞了句:“这般方好。”
第二日,林冲外出公干,林娘子与锦儿在隔壁王婆婆家就教针线,三娘看得空来,又换了衣裳前去会鲁智深。从这日为始,三娘偷得空儿,便都来会鲁智深,众地痞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与三娘,看两个演武使拳。
那高衙内上前嬉皮笑容的道:“小娘子是谁家女儿?”扈三娘皱眉道:“你是问我么?”高衙内笑道:“恰是,小娘子这般斑斓,可许了人家?”
少时林娘子与三娘从五岳楼出来,锦儿在楼外等待,到了殿前时,却迎头撞见数小我来,都拿了弹弓、吹筒、粘竿,左呼右拥的簇着一个年小后生,只见此人生得面皮白净,一双色眯眼,只顾盯着两女看来。
林娘子笑道:“三娘放心,如有暴徒时,官人自会脱手打发,不必你脱手。”扈三娘苦笑道:“只愿如此吧。”当下林冲带了娘子、扈三娘并使女锦儿,将个提篮盛了香烛果品等物,径往酸枣门东岳庙而来。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地痞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恰是真罗汉身材,无千万斤力量,如何拔得起?”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洒家与扈官人演武,使东西,扈官人那身技艺方才是惊人。”三娘笑着应了,亲眼看了一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也感觉很有所获,少时各自散了。
高衙内见扈三娘那薄怒模样更显鲜艳,上前淫笑道:“两位娘子都不要走,楼上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