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花和尚醉打香帐 扈三娘大闹村坊
周通这才将起来,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去了。刘太公见了大声叫苦起来,上前扯住扈三娘道:“小官人,你们可苦了老夫一家儿了!”扈三娘道:“太公休慌,那两个大王见到我俩时,还要祭奠叩首的,管束你庄上今后无忧。”
大头领连连搓手道:“兄弟,你可知那两个名头?”二头领这时候也缓过口气来,道:“一丈青?鲁提辖?这一丈青莫不是西北军中传播的那蓟州义士一丈青扈岚?便是将夏奴第一懦夫斗败阿谁?那鲁提辖莫不是哥哥所说的拳打镇关西的阿谁?”
刘太公仓猝亲捧台盏,斟下一杯好酒,正要跪下,扈三娘却扶了一把,低声道:“不消跪他。”公然,还没答话,那大王把手来扶道:“丈人不必多礼。”太公道:“休说这话,老夫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与你家做个半子,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婚配我也好。”跟着偷眼看了身后的扈三娘一眼,醉着笑道:“好个姣美的人,丈人庄上都是人才。”扈三娘冷眼笑了一回,也不作答。
扈三娘跟在太公身后,与众庄客自出内里安排筵席,鲁智深安闲房内藏了。太公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三娘见太公心境不宁,便道:“太公放心,有大徒弟与我在,定教无事。”
刘太公瞥见那伙能人到来,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驱逐。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东西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啰头巾边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顿时阿谁大王。
太公道:“好却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须。”智深道:“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太公道:“倒是好也!我家有福,得遇这个活佛降落。”庄客听得,都各自欢乐。
大头领道:“如果这两个名号便不会错。”二头领却道:“可那两个一个是姣美小相公,一个是胖大莽和尚,都不似传言中豪杰。”
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大头领问道:“如何来?”二头领道:“兄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胖和尚躲在女儿床上。我却不防备,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世人入来救应,放了手,又有一个兔儿相公帮手,长得甚是漂亮,这两个,一个提起禅杖、一个使双刀,打将出去。摆脱出来,骑马待走时,又被阿谁兔儿相公从顿时揪下来,直说甚么一丈青与鲁提辖在此,教哥哥前去参拜。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这才返来,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太公惊道:“徒弟真乃神人也。请两位先吃些晚餐,不知肯吃荤腥也不?”鲁智深道:“洒家不忌荤酒,遮莫甚么浑明净酒,都不采选;牛肉狗肉,但有便吃。”太公道:“既然师父不忌荤酒,先叫庄客取酒肉来。”
三娘眸子子一转,笑眯眯的问道:“你这里但是唤作桃花村?庄上家长但是刘太公?”庄客奇道:“你安晓得?”三娘低声道:“这位大师是位得道的高人,算出你庄上彻夜有忧?事,是以特来替庄上排忧解烦。”农户道:“既是恁的,小人去禀报太公来。”
这大王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当中插一枝罗帛象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绒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称狼身销金包肚红搭膊,着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明白马。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只见众小喽啰齐声贺道:“帽儿光光,彻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彻夜做个娇客。”
当下大头领喝叫摆布:“快备我的马来!”众小喽啰都去。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又教备了两顶软轿抬了,尽数引了小喽啰,一齐号令下山去了。
太公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魔君,你如何能够得他转意转意?”智深道:“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人缘,劝他便转意转意,这位扈官人也是一身业艺,教他保护你家摆布,定然无事。”
没多时,庄客掇张桌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菜蔬,两双箸,放在鲁智深与扈三娘面前。两个庄客旋了两壶酒,拿两只盏子,筛下酒与智深、三娘吃。两个也不谦让,也不推让,无一时,酒肉都吃了。太公对席瞥见,呆了半晌。庄客搬饭来,又吃了,抬过桌子。
却说三娘上前借宿,尚未开口,那庄客道:“小官人,日晚你引个和尚来我庄上做甚的?”三娘道:“我与这位大师结伴随去东京,错过宿头,想借宿一宿。”庄客道:“我庄上彻夜有事,歇不得。”
半晌后,只见庄里走出一个白叟来。两个看那白叟时,似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条过甚拄杖,走将出来,问庄客:“得道高人在那边?”庄客道:“那边两个便是。”
大头领听了以后,吃了一惊问道:“那兔儿相公真说是一丈青与鲁提辖?”二头领忍着痛道:“恰是这般说的。”
智深听了暗道:“公然如此。”扈三娘却抢着道:“俺们这位智深徒弟在五台山智真长老处,学得说人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教他转意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
当下太公又将酒肉接待两人,命人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少时,酒足肉饱,智深道:“引洒家新妇房内去。”太公引至房边,指道:“这内里便是。”智深道:“扈官人护着你们自去躲了。”
见三娘笑嘻嘻的转返来,鲁智深心头迷惑,三娘到了近前低声道:“此处桃花庄,家长刘太公,克日被山上一伙能人逼嫁女儿,是以连夜还在繁忙。”听得能人逼嫁几个字,鲁智深双眼圆睁怒道:“教那太公不必烦恼,但那伙能人来时,洒家自一顿禅杖打了出去。”三娘道:“我等路过,他倒是常住,须得想个法儿,教他断无后扰才是,一会儿我们如此、如此说。”
庄客们那边提得动。智深接过来手里,一似拈灯草普通使起来。太公道:“大师父、小官人休要走了去,却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智深道:“甚么闲话!俺俩个死也不走。”太公道:“且将些酒来与官人、师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要一分本领,非常酒,便有非常的力量。”太公道:“恁地时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西席父与官人吃。”当下两个又坐定,一边吃酒一边等待那李忠再来。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密查做半子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啰气急废弛,走到盗窟里叫道:“苦也!苦也!”大头领赶紧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小喽啰道:“二哥哥吃打碎了。”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导:“二哥哥来了。”
太公道:“不知徒弟如何替小庄解烦?须知这桃花山上那两个大王,部下堆积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便是其间青州官军捕盗,也禁他不得。”
刘太公把了上马杯,来到打麦场上,见了香花灯烛,便道:“泰山,何必如此驱逐?”那边又饮了三杯,来到厅上,唤小喽啰教把马去系在绿杨树上。小喽啰把鼓乐就厅前擂将起来,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边?”太公道:“便是害臊,不敢出来。”大王笑道:“且将酒来,我与丈人回敬。”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却来吃酒未迟。”
那刘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劝他,便道:“老夫自引大王去。”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与道:“其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太公拿了烛台,一向去了。未知凶吉如何,先办一条走路。
智深与三娘跟那白叟直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那白叟道:“听闻高僧是特地来此解我庄上困扰的?”智深道:“恰是,小僧还晓得老太公姓刘,其间唤做桃花村。”
刘太公尽管叫苦,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折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柳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大霸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再看时,本来心慌,未曾解得缰绳,赶紧扯断了,骑着马正要出庄门时,一旁闪出小我来,竟一把揪住那大王,倒拖上马来,世人看时,那人恰是姣美肥大的扈官人。
大头领沉吟半晌后道:“贤弟在盗窟将息,哥哥亲身领兵马去,又备两顶软轿,上前认了果然是他两个时,便教软轿抬上山来接待。但若看着是冒名的,便兵马畴昔厮杀,与兄弟报仇。”二头领喜道:“还是哥哥细心。”
三娘与智深上前,与太公见了一礼,智深便道:“小僧是五台山来的和尚,这位是与我结伴上京的扈官人。”那太公道:“既是五台山来的高和尚,随我出去。”
只见那扈官人一手提双刀,另一手将那大王扔在地下,冷声喝道:“你但是小霸王周通?”那大王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恰是小人,豪杰是熟悉之人?”那扈官人也不答,踢了一脚后道:“回山去叫李忠来见我,就说一丈青与鲁提辖在此!”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这刘太公怀着鬼胎,农户们都捏着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曜如同白日,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
太公另有些不信时,鲁智深智深穿了衣裳出来道:“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打死了人,削发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这位扈官人便是威震西军的豪侠义士一丈青,与夏奴大战几场,杀败夏奴第一懦夫的便是他了。你们世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
那大王出来后不久,便听得杀猪般的叫喊之声传来,太公仓猝把着灯烛,引了小喽啰,一齐抢将入来。世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为头的小喽啰叫道:“你世人都来救大王。”众小喽啰一齐拖枪拽棒,打将入来救时,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床边绰了禅杖,着地打将出来。三娘亦掣出日月双刀来,上前厮杀过来,小喽啰见两个来得凶悍,发声喊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