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钱看（修）

这一天下来，重锦困在米缸里，熏了半天的烟，吃了满嘴的纸灰，好不轻易才得了三十两，本来心中应当欢畅才是。可看到老太太担忧本身，她内心又有些惭愧。

在重府被抄家后，她就完整落空了官家蜜斯的面子和庄严，活得寒伧又辛苦，便是如此，也还是没有好日子过，一向持续到她死的那天。因为没钱，她还差点进了畜道循环，以是重生回到了抄家前的一年，她满心满眼都只装着一个“钱”字。

这些金饰钗环本就是发光的物事，现在更是闪亮得刺眼。

“女人这一盘子饺子有六只，她便想从这内里均出两只来本身吃，说甚么女人又吃不完，只叫她这府里的白叟也吃两只又如何。我们两个见是女人的东西，天然拦着她，不想她又要硬抢，这么一拉扯，这食盒就掉了地了。我们怕女人起来了饿了肚子，也不敢迟误，就如许先送过来了……”

见春语迷惑，重锦非常当真地看着她，道：“我真的饿了。好春语，快帮我找些吃的来。”

“这是如何了？大朝晨，你们就给女人吃如许的东西吗？”春语看了有些活力。

前面这一桩，是重锦给本身加上的。

最后那道人又取了一叠符纸，命人沿着缸边贴了一圈，这才放了重锦出来。

余人也都一一问候了重锦一番，唯独五女人重萱低声嘲弄了句“一个抠门病还真当了是病，真是再找不出更成心机的了”。

“他敢诈我？”她急了。

这时有人在内里传，“女人的早膳送来了。”

她梦见本身进入了畜道循环，变成了一头猪，却骨瘦如柴没一日吃的饱，还得受人日日鞭打。这梦梦境非常实在，与她重生时见的畜道一模一样，偏那猪头又是本身的脸，肥头大耳的，鼻子还老是拱着空空如也的食槽……这场景叫重锦半晌还心不足悸。

重锦与春语听了相视而笑，春语赶快去把血燕端了来，服侍重锦吃了。重锦直吃得碗都见了底，肚子里有了充分的感受，内心的饿念才下去了。

*

春语怔了怔，眼下都二更了，厨房早就关了门，便是有耗子也都睡了，那里另有人要吃东西？

接着他取了丫环捧着的桃木剑，按着不知甚么法度舞起剑来，舞毕又以桃木剑戳上一张起初用小狼毫沾朱砂画的符纸，置于香火上缓缓烧了，然后对着青白玉水盂漱了漱口，提起酒壶灌了本身一大口酒，忽地朝重锦米缸前的空中上一喷。

两个婆子提着食盒，才出厨房便赶上了柳婆子。那柳婆子有着一只比狗还灵的鼻子，愣是闻到了盒子里蟹黄饺子的味道，她本身也想吃，便让厨房里的人也给她做一份。不想厨房答蟹黄一点也不剩，她就不乐意了，把主张打到了重锦的早膳盒子上。

这辈子如果能有钱，起码不消再挨饿。

第二天一早，重锦起床，整小我神清气爽。

睡在外间的春语闻声了，便举着灯走到她床前，瞧她盗汗涔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女人是做恶梦了，还是那里不舒畅？”

秋思听了气道：“她仗着本身是大太太的陪房，又是五女人的奶娘，竟是越来越没法无天了，连女人的炊事她都敢抢，这世上另有甚么她不敢做的事。呸，不要脸的东西。”

重老太太听得这话，心中自是欢畅，命人端来五十两整银，以添香油的名义全数赠给了他。

上辈子她惨死，这柳婆子可不就是那为虎作伥的魑魅魍魉。

重锦出了口气，“我还觉得要白忙一场了。坏丫头，快装起来。”

重锦摇点头，“比鬼还可骇……我饿了，你去瞧瞧可另有吃的。”

“女人可真是饿了？这会吃了不消化，一会又该睡不着，对身子不好。”

秋思应诺去取了一个红酸枝木的官皮箱，正巧春语进得门来。重锦一脸等候地望着她，“到手了？”

她先让春语去找那天戊道人，两人对好口，本身再去找老太太，说些甚么穷鬼上身的胡话。见过给本身脸上贴金的，谁见过给本身做法事的？彼时春语听了整小我都傻了。

待丫环们将众女眷一一恭送出去，她才歪在罗汉床上吁了口气。

春语摇点头。

重锦一个骨碌爬起来，“去把我的箱子拿来。”

两人的动静也吵醒了秋思，秋思披了件薄衫过来，揉了揉眼睛，迷含混糊道：“我记得早些老太太让给女人炖的血燕还剩了一碗，我放在柜子里了。原是女人说要留给春语姐姐的，我倒忘了说了，不晓得还能吃不能。”

这时那天戊道人嘴里已经开端念叨：“拜请三清三境天尊，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地母元君，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援救众生磨难，降魔除邪，避却奸恶，驱走穷鬼，弟子用心拜请，愿威灵明显，千叫千应，万叫万灵！”

重锦翻开帷帐唤了两声。

重锦惊得头一缩，赶紧躲到了缸里。

因收了三十两，这夜重锦睡得苦涩，可到了二更时分，又做了个梦，一梦惊得醒来。

春语摆好灯，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汗，“但是明天摈除穷鬼，女人日有所思，夜里便梦到了。”

梳洗打扮完了，她风俗地走到一个紫檀八仙八宝文顶竖柜前，翻开上了锁的柜子，再翻开柜子里的官皮箱，看一眼她攒下的银子。

*

实在重府的法事本来只要一桩，是给尿床的重桓做的。

她靠着枕头呆坐了一会，不知不觉地摸了摸腹部，一摸竟觉腹中空空，五脏六腑都扁了，脑中顿时涌上一个字：饿。

那道人只说：“穷鬼已封入缸中，待将此缸埋上天下，七七四十九今后自当病除。”

重锦立即关上了柜门，上了锁。

“做了恶梦。”

春语这时才取出一小包银子，笑道：“我逗女人的。三十两，一点很多，还粘着点符纸烧的灰呢。”

秋思刚应了话，打帘的小丫环已在外头道：“春语姐姐返来了。”

上辈子重锦算是穷死的。

“这半夜半夜的，小厨房也撤了，院子门也锁了，也不知那里有吃的。”春语踌躇道，“我去小丫头们和婆子们的屋里瞧瞧。”

丫环婆子们搀着双脚发麻两股战战的重锦，又是递水，又是披衣的，一群女眷则拥上前去，将天戊道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问是否成了。

两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此中一个吞吞吐吐道：“我们也不是用心的。原是在厨房取了食盒，才出门便赶上太太房里的柳嬷嬷……”

重锦望着摔烂的早膳，心中不由想，真是朋友路窄。

待统统事毕，世人送走了天戊道人，老太太命人将重锦扶回了屋里，又叮咛婆子给重锦炖了碗红枣血燕。她坐在重锦卧着的金丝楠木罗汉榻上，慈爱地望侧重锦，一边抚摩重锦的白嫩小手，一边轻声安抚，“不怕不怕，穷鬼已除。你的病就好了。”

两个婆子提了食盒进得屋来，可面色都有些欠都雅。春语翻开了食盒，只见两个食盒连续六屉，羹粥乱洒，糕点残碎，一盘六只芋丝芫荽蟹黄饺皮都破了，蟹黄汤汁流了满盒都是。

重锦笑笑，只当没闻声。

重锦歇了会，掐算着时候也该差未几了，对秋思说：“去内里瞧一眼，看春语返来了没有。”

箱子一翻开，只见三色物品整齐地摆列着，足足大半箱。左边是一块块平整的金条，中间是一颗颗圆润的银锭，右边是一串串铜钱，箱子的角落还放着点碎银。重锦摸了摸金条，又摸了摸银子，心中一阵舒坦，一张脸傻笑得像朵花一样。

“老太太放心，我很好。你瞧我身子多壮，那邪物打不过我。”她悄悄地蹭了蹭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又关照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大太太姜氏是当家主母，面上少不得也要意义意义，便朝丫环叮咛了两句，让好生照顾着，重锦有甚么需求的就固然给。

重锦歪在丫环的身上，眼看着天戊道人接过了香油钱，那些银子一个个圆头圆脑的，煞是敬爱。她微微挑起下巴，悄悄给丫环春语使了个眼色。

大丫环秋思端来茶水，她啜了口，然后又翩然倒回榻上，抓起一柄泥金芍药花绫纱团扇，漫不经心肠扇起来，一张娇憨小脸因累了半天还泛着红，一身新月色绣梅花百褶裙轻飘飘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