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黜外戚群奸伏法 歼首虏定远封侯(1)
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日蚀者臣乘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擅权于外，党类强大，劫夺主势，则日月薄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春秋》日蚀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应。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以假人，览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之。是以三桓专鲁，田氏擅齐，六卿分晋，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末，庙不血食。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今大将军虽欲束身自约，不敢僣差；但是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蒙除授，虽已奉符印，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旬日，背王室而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上，效验见于天，虽有诡计，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间者月满先节，过望不亏，此臣骄溢背君，专功独行也。陛下未深憬悟，故天重见戒，诚宜害怕，以防其祸。《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若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夫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人莫不忽于微细，乃至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以后，已然之明镜也。臣愚觉得左官外附之臣，依托豪门，阿谀以求容媚者，宜行统统之诛。间者大将军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赋敛吏人，遣使进献。大将军虽不受，而物不还主，摆设之吏，无所畏惮，纵行不法，不伏罪辜。故海内贪猾，竞为奸吏，小民嗟吁，怨气满腹。臣闻天不成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王不成以不强，不强则宰牧纵横。宜因大变，改正匡失，以塞天意！
臣实蠢愚，不及大抵，觉得窦氏既伏厥辜，而罪刑未著，后代不见其事，但闻其诛，非以是垂示国典，贻之将来，宜下理官与天下平之。方宪等宠贵，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宪受顾命之托，怀伊吕之忠；今严威既行，又皆言当死，不复顾其前后，考折厥衷。臣伏见夏阳侯瓌，每存忠善，前与臣言，常有尽节之心，检敕来宾，何尝犯法。
这封奏章，若被窦太后接阅，当然不欢。偏和帝已留意政治，密嘱小黄门支出奏牍，须先呈阅一周，再白太后，是以丁鸿一疏，得达主知。即命鸿兼官卫尉，屯南北宫。是时邓迭已受封穰侯，与窦宪同镇凉州。迭弟步兵校尉磊，与母元出入长乐宫，为窦太后所宠嬖；宪婿郭举，亦得邀宠。相互互争权势，两不相容，势将分裂。和帝已有所闻，非常焦灼，默想表里大臣，多是窦氏耳目，只要司空任隗，与司徒丁鸿，不肯凭借窦氏，尚可与谋。但若召入密商，必致构造漏泄，转恐速祸。想来想去，唯有钩盾令郑众，素故意计，不事豪党，且平时尝陪侍宫中，可免怀疑。是以俟众入侍，屏去摆布，与议弭患体例。十四岁的小天子，便能谋除权戚，可谓聪明，特惜商诸寺人，未及老成，终致流弊无穷。众请先调回窦宪，一体掩戮，方可无虞。计固甚是，然已可见中官之毒谋。和帝依言，乃颁诏凉州，但言南北两匈奴，已皆归顺，可弛边防，大将军宜来京辅政为是。一面往幸北宫，借白虎观讲经为名，召入清河王庆，共决大计。庆即前时废太子，为窦太后所谮，贬爵为王，见前文。和帝素与相爱，留居京师。此时召庆入议，也知他衔怨窦氏，必肯互助。庆果代为设法，欲援据前朝《外戚传》，作为引证，免致太后违言。惟《外戚传》不便调取，只千乘王伉，藏有副本，当由庆前去借阅，饰辞备查。本来章帝遗有八子，除和帝及清河王外，另有伉全寿开淑万岁六人。伉年最长，为后宫姬妾所出，生母无宠，史不留名，章帝时已封为千乘王。全已早殇。寿母为申朱紫，开淑万岁母氏，亦未详史策，约莫与伉母不异。和帝永元二年，封寿为济北王，开为河间王，万岁尚幼，至永元五年，始封广宗王，一病即殇。补叙章帝子嗣，笔不渗漏。惟和帝因伉为长兄，常相尊礼。伉见庆借取《外戚传》，也不问明秘闻，当即取给。庆得书便归，夜纳宫中，和帝细心披览，如文帝诛薄昭，武帝诛窦婴，昭帝诛上官桀，宣帝诛霍禹等故事，并见《前汉演义》。虽俱载及，倒是简朴得很，因复令庆转告郑众，使他钩考详情。正在奥妙安排的时候，窦宪邓迭等奉诏还都，和帝函使大鸿胪持节郊迎，赏犒军吏，多寡有差。时已天晚，宪等不及诣阙，须待翌日入朝。文武百官，已皆夤夜往候，如蝇附羶。哪知是夜已有变动，把邓迭兄弟，郭璜父子，一古脑儿拘系狱中。仿佛天空轰隆。自从和帝与郑众等定谋，专待宪至，即行发作。一闻宪已入都，立由郑众奉御车驾，夜入北宫，传命司徒兼卫尉官丁鸿，严兵宿卫，紧闭城门，速调执金吾五校尉等，分头往拿邓迭兄弟及郭璜父子。邓迭方回家卸装，与弟磊等畅叙离情；郭璜父子，正迎谒窦宪，事毕归家，执金吾等奉诏往拿，顺手牵来，一个没有逃脱。窦宪尚倦卧家中，未曾闻知，一到天明，门外已遍及缇骑，由门吏传报出来，方才惊起。出问情由，偏已趋入谒者仆射，宣读圣旨，收还印绶，改封为冠军侯，促使就国。宪只得将印绶缴出。待至朝使出门，令人探听兄弟动静，俱已勒还官印，限令就封。俄而邓氏郭氏诸家，统来报知凶信，累得窦宪瞠目结舌，不知所为。也只要这般伎俩么？嗣复闻邓迭兄弟，郭璜父子，俱皆绑赴市曹，明正典刑。又未几时，来了很多吏役，查明宗族来宾，一齐驱出，撵归客籍。已而执金吾到来，传播严诏，催宪启行，就是窦笃窦景窦瓌三人，亦俱促就道，不准逗留。宪拟至长乐宫告别，面乞转圜，偏执金吾不肯容情，催趱益急。再密令家人黄历长乐宫，又被外兵搜出，拿捉了去。因而力尽计穷，没何如草草束装，出都自去。笃景瓌亦分路前去。随身只许挈领妻孥，统统广厦大宅，一概封闭，豪奴健仆，一概斥逐。都中群众，统皆称快，偌大的侯门贵戚，倏忽成空。傥来繁华，原同幻境。和帝策勋班赏，称郑众为首功，封为大长秋。官名。更钩考窦氏余党，贬黜多人，连太尉宋由，亦遭连坐，饬令罢免。由惧罪他杀。太傅邓彪，仓猝告病乞休，和帝因他大哥龙钟，不忍苛求，听令辞职归里，彪幸得考终。司空任隗，亦即病逝。当时惟大司农尹睦，宗正刘方，常与袁安任隗，同抗窦氏，和帝乃擢睦为太尉，兼代太傅，方为司空。并特简严能吏员，嘱使往督窦宪兄弟，逼令他杀。河南尹张酺，奉职忘我，常因窦景家奴，击伤市卒，立派吏役多人，捕奴抵罪。景又使缇绮侯海等五百人，殴伤市丞，复由酺拿住侯海，充戍朔方。至窦氏获咎，朝旨森严，酺却请从宽典，慨然上疏道：
臣闻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义，宁过厚，毋过薄。今议者为瑰选严能相，恐其火急，必不完整，宜量加贷宥，以崇厚德！
却说司徒袁安，郁郁告终，汉廷失了一名元老，都人士无不怜惜，只要窦氏一门，却称称心。也不悠长了。太常丁鸿，代袁安为司徒。鸿系经学名家，砥砺廉隅，为和帝所特拔。和帝年已十四，也知窦氏擅权自恣，必为后患，故选鸿代安，倚作股肱。会当季夏季蚀，鸿即借灾进规，上书言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