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1)

臣闻忠不忌讳，直不避害，不堪愚狷，昧死自表。

耿恭以单兵恪守孤城，当匈奴之冲，对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出于万死，无平生之望；前后杀伤丑虏，数千百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宜蒙显爵，以厉将帅，不堪幸甚。

《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传》曰：“大夫无境外之交，束脩之馈。”近代光烈皇后，虽和睦天至，而卒使阴就返国，徙废阴兴来宾。厥后梁窦之家，互有不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戚，书记拜托，一皆断绝。又谕诸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脏，书诸绅带。

却说永平十八年秋月，明帝得病不起，在东宫前殿告崩，享年四十八岁。遗诏无起寝庙，但在光烈皇后换衣别室，庋藏神主。光烈皇后，即阴皇后，见二十五回。前时所筑寿陵，椁广一丈二尺，长一丈五尺，不得逾限，万年后只许扫地为祭，四时设奠，如有违命，当以擅议庙制加罪。故宫廷遵循遗言，未敢加饰。在位十八年，谨守建武轨制，不稍超越。外戚不得封侯干政，馆陶公主系明帝女弟，为了求郎，明帝不准，惟赐钱千万，并语群臣道：“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一或失人，民皆受殃，以是不便妄授呢！”群臣齐称帝德，百姓亦安居乐业，共庆承平。不过明帝好尚刑名，察察为治，统统楚王英及淮阳王延狱案，缠累多人，未免冤滥。至如求书天竺，也觉多事，反启邪说诬民的流弊，这也是美中不敷，隐留遗憾哩！顿挫悉当。话休叙烦，且说太子炟已将冠，本日嗣位，是为章帝。奉葬先帝于显节陵，庙号显宗，谥曰孝明天子，尊马皇后为皇太后。迁太尉赵熹为太傅；司空牟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进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伦经历已见前文，在蜀郡时，政简刑清，为各郡最，故章帝擢自冷淡，俾列三公。忽由西域迭传警报，乃是焉耆龟兹二国，保持北匈奴，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亦出兵柳中城，围攻汉校尉关宠。朝廷方有大丧，未遑出兵济急。车师亦为北匈奴所诱，叛汉附虏，与匈奴兵共攻疏勒城。校尉耿恭，督励军士，登陴把守，好几月不得得救，储粟已空，没何如煮铠及弩，取食筋革。恭与士卒推诚相与，誓无贰志，以是众虽饥疲，仍然死守。北单于知恭已困，必欲生降，因遣使招恭道：“如肯降我，当封为白屋王，妻以爱女！”恭佯为承诺，诱使登城，用手格毙，焚磔城上。北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恭再接再厉，死守仍旧，一面遣使求援。柳中城亦危急万分，再三乞救。有诏令公卿集会，司空第五伦谓嗣君初立，国事不决，不宜劳师远征。似是而非。独司徒鲍昱进议道：“今令人置身危地，急即相弃，外增寇焰，内丧忠臣，难道大失？若使权时制宜，厥后得无边事，尚可自解；倘匈奴鄙视朝廷，入塞为寇，陛下将如何使将？望彼尽忠？况两部兵只稀有千，匈奴连兵围攻，尚历旬不下，可见他兵力有限，不难击走。今诚使酒泉敦煌二太守，各率精骑二千人，多张旗号，倍道兼行，出赴急难，臣料匈奴疲敝，必不敢当，约莫四旬白天，便可还军入塞了！”章帝依议，乃使征西将军耿秉，出屯酒泉，行太守事；即令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提，调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人马，及鄯善骑士，共得七千余人，星夜赴援，终因道途辽远，未能遽至。时已改岁，下诏以建初纪元。适值京师及兖豫徐三州，连月不雨，变成水灾，章帝令发仓赈给，且下咨消灾弭患的体例。校书郎杨终上疏，略谓近时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退役，转输烦费，怨苦所积，郁为戾气，请陛下速行罢兵，方足化戾成祥如此。司空第五伦，亦附和终议，独太尉牟融，与司徒鲍昱，上言挞伐匈奴，屯戍西域，乃是先帝遗政，并非创行，前人有言，三年无改，方得为孝，陛下不必是以加疑，但当勤修内政，自可回天。昱又专名上书，谓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狱，即楚王英事。逮系至千余人，或死或徙，窃念大狱一起，冤累过半，且被徙诸徒，骨肉分离，孤魂不祀，更加可悯；今宜统统赦归，蠲除锢禁，能使死生得所，当必上迓休祥！章帝乃诏令楚案连坐，及淮阳事缠累，流戍远方，尽可回里，总计得四百余家，相率奖饰。会接酒泉太守段彭捷书，报称进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余人，北匈奴骇退，车师复降。章帝阅毕，当然心慰，不再出兵，但交河城与柳中附近，同在车师前庭。段彭等所得胜仗，只能救出关宠，未遑顾及耿恭。适值关宠积劳病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东归，独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同还。诸将不敢进步，惟给范羌兵二千人，从山北绕行。途次遇着大雪，高山约高丈许，还亏羌不辞艰险，登山过岭，吃尽辛苦，方获得疏勒城。城中夜闻兵马声，疑是虏骑凭陵，登城俯瞰，相互惊哗。范羌忙遥呼道：“我就是范羌，汉廷遣我来迎校尉哩！”城上闻言，始喝彩万岁，开门出迎，相持涕零。越宿恭与俱归，只挈亲吏二十六人，出疏勒城，余众任他逃生。恭行未里许，前面尘头大起，虏骑连续追至，当由恭率范羌等，且战且走，颠末很多伤害，才生入玉门关。亲吏已死了一半，只余一十三人，统是衣履穿决，困顿不堪。中郎将郑众守关，乃为恭等具汤沐浴，并出衣冠相赠，一面上疏奏陈恭功略云：

章帝得奏，尚未答复，恭已驰入洛阳，司徒鲍昱，复奏恭节过苏武，应加爵赏。乃拜恭为骑都尉，恭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范羌为共丞，余九人皆补授羽林军将。赏亦太薄。恭母先殁，恭追行丧制，有诏使五官中郎将马严，赍赐牛酒，劝令释服，夺情就任。恭既退闲，何如不准追服？寻复迁恭为长水校尉，恭只得受命，莅任去讫。章帝不欲再事西域，诏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派遣班超。超尚居住疏勒国，奉诏将归，疏勒国全部错愕，不知所措。都尉黎弇流涕道：“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与厥后日灭亡，不如本日魂随汉使，送与东归！”说罢，即引刀自刎。超固然悲叹，究因皇命在身，未敢迟留，便启行至于置国。国中贵爵以下，闻知超出境东归，并皆号泣，各抱超马脚，相持不舍。超大为打动，留抚于置，越旬日复至疏勒。疏勒两城，已投降龟兹，与尉头国连兵背汉。超率吏士斩捕叛徒，击破尉头，疏勒始得复安。因而拜本陈状，仍请留屯西域，章帝才收回前命，准超后议，事且慢表。且说马太后平素谦抑，从未举母家私事，有所干请，就是兄弟马廖马防马光，虽得通籍为官，终明帝世何尝超迁，廖止为虎贲中郎，防与光止为黄门郎。及章帝嗣位，即迁廖为卫尉，防为中郎将，光为越骑校尉。廖等倾身交结，冠盖诸徒，争相趋附。司空第五伦恐后族过盛，将为国患，因抗疏上奏道：

现在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日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觉得不该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有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伏冀裁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