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满恶贯孙綝伏诛 竭忠贞王经死节(2)

欲知嗣立何人，且至下回续表。

先是丹阳太守李衡，因休徙封丹阳，见九十七回。屡加侵侮，衡妻习氏，劝谏不从。休上书乞徙他郡，乃改迁会稽；至休入嗣位，衡惧休抱怨，意欲奔魏。习氏复谏道：“君本布衣，荷蒙先帝拔擢，未曾报德，乃反虐待诸王，自贻嫌衅，一误已足，何如再叛主降虏呢？”义正词严。衡皱眉道：“今将何如？”习氏道：“琅琊王素好申明，当不至肆行抨击，但为君计，须先诣狱请罪，妾料君不但免祸，并可复官。”衡听了妻言，自诣建业，入狱待罪。公然奉诏赦免，说他在君为君，不必多疑，仍令还郡治事，并加威远将军职衔。辛敞有姊，李衡有妻，并录之以示女界。厥后衡欲治产，习氏又多次加诫，但在武陵，种橘千株，故卒得令终。惟孙綝一门五侯，并典禁兵，权倾人主；吴主休阳示恩宠，内实加防。綝尝奉牛酒入宫，向休上寿，休谦谢不受，綝乃持酒至张布府中，与布共饮。酒后触起私忿，便向布直告道：“我前废少主，朝臣多劝我自主，我为今上贤明，故迎他为君，今我奉酒上寿，反致见拒，莫非疑我不成？看来只好变计呢。”布方超任左将军，为休亲信，与綝别后，即入宫密报。休非常不安，没何如优给犒赏，遇綝要求，无不勉从。綝佯请出屯武昌，调兵给仗，擅取武库兵器。将军魏邈，与卫士施朔，便入奏道：“綝必将谋变，不成不防。”休因急召张布密议，布保举老将丁奉，可任大事，休乃再征奉入宫，与谋诛逆。奉答说道：“丞相兄弟，支党甚多，不易猝制；幸亏腊日将到，大会群臣，待綝退席，便可动手，内属左将军布，外属老臣便了。”休闻言大喜，即嘱布奉两人，奥妙行事，并令魏邈施朔为助。未几已届腊会，先一夜间大风拔木，飞石扬沙，杀一孙綝，何干天怒？想是适逢其会。綝也觉惊心，饰辞有疾，不肯赴会，偏中使屡来催促，只好应召。家人从旁劝止，綝勃然道：“朝命已至，何惮不往？万一有变，可令府中放火为号，我自当速归。”言讫遂行，到了朝堂，百官统皆待着，迓綝入殿，连吴主休亦起座相迎，綝行过了礼，昂然高坐，当即开宴聚饮。酒至半酣，瞥见殿外浓烟冲起，即诧言那边失火，起座欲归。休忙劝止道：“外兵甚多，何劳丞相出视？”綝不肯报命，离席便行，张布举杯一掷，便有军人凸起，立将孙綝拿下。吴主休喝声道：“斩！”綝仓猝跪叩道：“借款一死，愿徙交州。”休怒叱道：“汝何不徙滕胤吕据等人？”綝复见面道：“愿没为官奴。”休又叱道：“汝何不使胤据为奴？”两诘甚妙。布即将綝押出殿门，一刀斩讫，持首示众道：“罪止孙綝，余皆不问。”殿表里听了此言，俱寂静无声。俄而丁奉牵入孙恩孙干，亦由休叱令枭首；惟孙闿乘船北走，由魏邈施朔追去，终得擒诛；孙綝兄弟家眷，一概骈戮；追夺孙峻官爵，剖棺戮尸；改葬诸葛恪滕胤等冢。廷臣或请为恪立碑，吴主休驳说道：“隆冬出师，徒丧士卒，不成谓能；受遗辅政，身故贼手，不成谓智；怎得无端立碑呢？”驳得甚是。惟休妃为朱据女，母即休姊朱公主。以甥女为妻，亦太悖谬。朱公主为峻所杀，埋尸石子岗，无从辨识，唯有老宫人尚记主衣，再使两巫至乱冢前祷祝，夜见有一妇人，从冈上来，冉冉入冢，因即开验，果如宫人所言，乃得改葬。册朱妃为皇后，立子为太子，读如弯。封南阳王和子皓为乌程侯，皓弟德为钱塘侯，谦为永安侯。统统与谋诛綝诸将，如张布丁奉等，并膺懋赏，江东乃安。惟吴得诛逆臣孙綝，魏却反弑嗣主曹髦，动手是舍人成济，主使实大将军司马昭。语似老吏断狱。先是魏宁陵井中，两现黄龙，群臣上表称贺，魏主髦独感喟道：“龙为君象，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乃屈居井中，有何吉祥可言？”遂作《潜龙诗》以自讽云：

孙綝出救诸葛诞，弃师而归，犹且骄横仍旧，安能久存？吴主亮若能濡忍以待，则如休之所为，一定不能为之。盖綝之怀逆，与司马昭不异，而才力之不逮昭也远甚。昭父兄累建功劳，为人畏服，綝无是也；昭之智不让父兄，倾动表里，朝臣俱受彼樊笼，綝又无是也。綝兄孙峻，作歹多端，及身幸得免诛，而綝则丧师辱国，众怨交乘，捽而去之，固易事耳。亮所托非人，因致失利，非綝之不易诛也。魏主髦卤莽处置，仿佛孙亮，亮且不能诛綝，髦亦安能诛昭？南关遇弑，莫非其自取耳。惟王经见危受命，始则进谏，继则抗逆，身虽被戮，名独流芳，而经母亦含笑就刑，贤母忠臣，并传千古，以视成济之为虎作伥，亦夷三族。其相去为何如乎？

王经报主甘从死，成济弑君亦受诛；

且说吴大将军孙綝，引兵还都，威名虽挫，骄横仍旧。吴主亮年已十六，亲揽政事，见綝擅权好杀，未免不平，常常因綝入朝，设词问答，綝辄为所窘，乃托疾不朝。使弟据为威远将军，入宫宿卫，恩为卫将军，干为偏将军，闿为长水校尉，分屯诸营，为自固计。吴主亮尝翻阅旧案，得见朱公主死状，疑有冤诬，乃召问全公主，全公主胆谦虚怯，反谓朱公主罪证，是由朱据二子熊损所言。熊已督虎林，损亦督外都，亮责他故意害母，立使将军丁奉，赍诏赐死。损妻为孙峻妹，綝因上书谏阻，亮独不从。全公主恐祸及己身，用心奉迎亮前，论述孙綝兄弟罪过，被孙峻奸污丰年，乐得借此出气。亮遂与她谋诛孙綝，且引将军刘承，密商打算。亮妃为全尚女，时已立为皇后，尚子纪为黄门侍郎，亮召入与语道：“孙綝遇事专擅，藐我太过，若不早图，必将及祸；卿父为中军都督，烦为告密，叫他严整军马，我当亲率各营，围取孙綝，但切勿使卿母闻知，妇人不晓大事，且为綝从姊，倘或漏泄，贻误非轻！”纪唯唯受教，出告父尚。尚素无远虑，竟向妻孙氏漏泄，孙氏即便人报綝。但顾母家，不顾夫族，妇人误事，常常如此。綝闻报大怒，夜使弟恩袭执全尚，并在苍龙门外，诱杀刘承，然后引兵围宫。亮亦愤不欲生，上马带綝鞑，持弓欲出，且语近侍道：“我为大帝嫡子，在位已五年，中外大臣，孰敢不从？贼敢这般猖獗么？”也是一厢甘心。近侍等向前拦住，死力谏阻，全后也已闻知，与亮乳母一同趋至，牵住亮衣，不令外出，亮叱全后道：“汝父胡涂，败我大事！”全后本有姿色，更兼泪容满面，令人生怜，惹得亮欲行又止，将弓掷地，一面令人召纪。纪对来使道：“臣父奉召不谨，负上实甚，臣无颜再见陛下。”说至此，竟拔剑自刎。可谓义士。令人当即返报，亮不堪感喟，尚想设法得救，哪知孙綝敢作敢为，嘱使光禄勋孟宗，往告太庙，废亮为会稽王，且列亮罪行，班告远近。尚书桓彝，不肯署名，被綝当场杀死，又遣中书郎李崇，带兵入宫，篡夺玺绶，迫亮佳耦出宫，由将军孙耽，押送就国，亮始终没法，只好挈眷去讫。綝复徙全尚至零陵，全公主至豫章；尚在途中，又被綝令人刺死。独不刺全公主，莫非尚为亡兄保全私爱么？綝欲自主为主，恐众情不平，商诸典军施正，正劝綝迎立琅琊王休。綝乃令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迎休入都。休尝梦见乘龙上天，有首无尾，惊为奇事。是不得传子之兆。至是启行至曲阿，有白叟于休前请道：“事久变生，愿大王速行。”休乃兼程入都，留驻便殿。孙恩奉上玺绶，三让乃受，本日登正殿嗣位，命令大赦，改元永安。孙綝自称草泽臣。缴还印绶节钺，乞避贤路。死期将至，何必造作？休特旨慰谕，命綝为丞相荆州牧，恩干闿皆晋爵加官，余亦封赏有差。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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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诗为司马昭所闻，非常不悦。乃复阴图废立。每见魏主曹髦，辄用言挖苦，惹得髦忍无可忍，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暗里与语道：“司马昭用心叵测，路人皆知，我不能坐受废辱，今当与卿共讨此贼。”经当即谏阻道：“昔鲁昭公不忍季氏，散走失国，为天下笑；今大权久归司马氏，表里公卿，俱为彼虎伥，不顾顺逆，陛下宿卫空虚，甲兵单弱，如何能出讨权臣？还乞慎重三思。”髦愤然起座道：“我已决意出讨，虽死不惧，况一定遽死哩。”说着，即从袖中取出圣旨，投诸地上，自往永宁宫禀白太后去了。太觉卤莽。王沈等踉跄趋出，沈即语王经道：“此事只好往白司马公，免致同尽。”业也觉得然，宁宫出来，竟不顾短长，但集殿中宿卫，及苍头官僮数百人，鼓噪出宫，本身拔剑升辇，抢先押队，直奔止车门。门外有屯骑校尉司马伷，系是昭弟，当即引兵拦住；髦厉声喝退，向前再行。方至南阙，见贾充带着兵士数千，前来迎战，髦呼喝不住，两下竟厮杀起来。太子舍人成济，很有勇力，随放逐前，便问充道：“此事究应如何措置？”充悍然道：“司马公养汝何用？正为本日！”济复问道：“当杀呢？当缚呢？”充复答道：“杀死便了，何必多问。”济遂挺矛趋进，驰至辇前，髦尚大喝道：“我为天子，贼臣怎得无礼？”济并不答话，横矛直刺，髦用剑抵挡，挡不住成济的长矛。顷刻间胸际受伤，撞落辇下，济再顺手一刺，刃透背上，呜呼毕命。这叫做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卫士僮仆等，统皆逃散，充竟往报司马昭，昭冒充大惊，自投地上。太傅司马孚闻变奔往，手枕髦股，且哭且语道：“陛下被杀，实由臣罪！”身为太傅，不能事前调护，徒哭何益？当下命从吏棺殓髦尸，舁入偏殿，司马昭趋至殿中，召群臣集会，百官皆至，独陈泰已为尚书仆射，在都不入。昭令泰舅荀彧往召，泰唏嘘道：“时人谓泰可比舅，今舅反不如泰呢。”泰后辈俱劝泰一行，泰素服入朝，先至灵前，恸哭一番，然后见昭。昭佯为流涕道：“本日事该如何办理？”泰泣答道：“独斩贾充，稍能够谢天下。”昭沈吟半晌。又复问道：“再思至次。”泰朗声道：“只要比此更进，何次可言？”昭乃不复问，令摆布为太后作诏，诬髦违逆不孝，企图弑母，宜废为庶人；尚书王经，敢逢君恶，亦应重惩等语，当即便人至永宁宫，勒令太后钤印，本日颁布。昭却与司马孚等联衔，请用王礼葬髦，吾谁欺？欺天乎？惟拘王经百口入狱。经另有老母，亦被囚系，经因向母伸谢道：“不孝子累及慈亲，何如何如？”母反破涕为笑道：“人谁不死？但恐死不得所！今是以并命，死亦何恨呢？”比滂母更胜一筹。次日王经百口就诛，满城士民，无不泪下。司马昭见民气未死，乃归咎成济，派兵收捕。济不肯就拘，赤身登屋，丑诋司马昭，把他主使贾充，及统统弑君诡计，和盘说出。倒是痛快，但汝何故从逆？嗣经兵士四周放箭，济无从回避，当然射倒，临死尚骂不断口，昭竟夷济三族。小子有诗叹道：

伤哉龙受困，不能跃深渊；上不飞天汉，下不见于田；

等是身家遭绝灭，流芳遗臭两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