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2)

到底仁人克善终，光前裕后子孙隆；

臣闻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缓声。窃见天下前遇张角之乱，后遭边章之寇，每闻军书垂危之声，心灼内热，四体惊悚。今西羌逆类，私署将帅，皆多段颎时吏，晓习战阵，识知山川，变诈万端；臣常惧其轻出河东冯翊，抄西军以后，东至函谷，据厄高望。今果已攻河东，恐更豕突上京，如是则南道断绝，车骑之军伶仃，关东破胆，四方摆荡，威之不来，呼之不该，虽有田单陈平之策，亦计无所施。况三郡群众，皆已奔亡，南出武关，北徙壶谷，冰骇风散，唯恐在后，今其存者尚十之三四，军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斗生之计；西寇寝前，去营天涯，胡骑漫衍，已至诸陵。将军张温，本性精勇，而主者朝夕迫促，军无后殿，假令得胜，其败不救。臣自知言数见厌，而言不自裁者，觉得国安则臣蒙其庆，国危则臣亦先亡也。谨复陈当今要急八事，乞斯须之间，深垂纳省，则国度幸甚，臣等幸甚！

书中所陈八事，不能尽述，大旨不过归咎寺人，说他欺君害民，变成大乱。中常侍张让赵忠等，得知陶书，无不切齿，遂共白灵帝道：“后果张角事发，圣旨晓请愿恩，臣等并皆悔过；今四方温馨，陶乃嫉害圣政，专言盗贼；试想州郡并未上闻，陶何由得知秘闻？显见他与贼通情，以是先来恫喝，要想把臣等尽置死地，方好任所欲为。愿陛下勿为所欺！”是为肤受之愬。灵帝视让忠如父母，总道他痛痒相干，不至诬妄，遂下诏谴陶，收系黄门北寺狱。狱为黄门所掌，当然归宦官鞫问，横加搒掠。陶自知必死，张目参谋寺人：“朝廷已经觉悟，加恩臣身，今为何又误信谗言？陶恨不与伊吕同俦，反与三仁并命！”殷有三仁，即微子箕子比干。说至此，竟用手扼吭，气闭身亡。前司徒陈耽，亦尝抵挡寺人，张让赵忠，干脆将他罗织在内，拘系狱中，亦被掠死。赵忠反超任车骑将军。忠欲位置私家，更追论讨贼功臣，凡畴前并未参军，只教是阉党喽啰，多纳贿赂，便说他与讨黄巾，奏请授官。执金吾甄举，往见赵忠道：“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天下绝望；今将军亲当重担，应当进贤理屈，下副众心！”忠也为点首，待甄举辞去后，即遣弟城门校尉赵延，往访傅燮，乘间与语道：“南容肯稍答我常侍，万户侯便可立致了！”燮正色道：“人生通塞，乃是射中必定，如有功不赏，何莫非命？燮岂可妄求私赏哩？”说得赵延无言可答，返报乃兄。乃兄忠越加衔恨，惟因燮为众所推，未敢侵犯；但将他调任汉阳太守。燮抵任数月，已是中平三年。贼帅韩遂，杀死翅膀边章，及北宫伯玉，纠众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不能御贼，反与贼连和，猖獗益甚。汉阳贼王国，又自号合众将军，起应韩遂，四出寇掠。凉州刺史耿鄙，号令六郡兵马，进讨贼众，令治中陈球为前驱。球生性贪婪，为民所怨，鄙亦未协舆情，傅燮知鄙出必败，乃向鄙进谏道：“使君统政日浅，民未知教。孔子有言：‘以不教民战，是谓弃民。’今若率平素不教诸人，越陇讨贼，恐十举十危。且贼闻雄师将至，必万众一心，与为对垒，锋不成当。使君又统领新兵，高低未和，万一内变，虽悔何追？愚意不若息军养威，明赏必罚，阴加练习，贼得清闲境外，必谓我决不能战，自致骄盈，由骄生衅，同恶相残；使君率已教群众，讨已离盗贼，尚患不能奏功么？今不为万全战略，反自就危途，窃为使君不取呢！”鄙自恃兵多，不从燮言，本日引军起行。甫经狄道，果有别驾应贼，先杀陈球，后杀耿鄙。鄙司马扶风人马腾，亦拥兵不救，自主一方。王国韩遂等，遂进围汉阳；城中兵少粮尽，燮尚拚死守住。贼党中有北地胡骑数千，与燮同里，夙受燮恩，见燮登城抵抗，各跪叩城下，愿送燮回籍；燮将他叱退。燮子干年甫十三，从父在任，知父性刚气锐，恐不能免，因向燮跪谏道：“国度昏乱，致令大人不容朝廷；今天下已叛，孤城决难自守，乡里羌胡，夙怀恩德，欲送大人弃城归里，大人不如从权答应，回籍今后，率励义徒，俟至天下有道，再出未迟！”燮听得数语，便慨叹道：“汝莫非知我必死么？前人有言：‘圣达节，次守节。’我闻暴如殷纣，伯夷且不食周粟，饿死首阳；目前廷昏德，尚不如纣，我岂可自绝伯夷？况前时不能高隐，居位食禄，怎得见危即去？我已决死此地，汝有才干，后当自勉！主簿杨会，便是我程婴，能够托孤，我死亦瞑目了！”程婴保孤事，见各国晋时。干流涕哽咽，不能复言，摆布亦皆泣下。忽由故酒泉太守黄衍，叩城求见，燮传令放入，干乃起入帐后，待衍出去。燮延令入坐，问明来意，衍实为王国所遣，来作说客，因开口语燮道：“成败露已可预知，君能先机起事，上可为霸王奇迹，下亦不失为伊吕，看来天下终非汉有，明府如果成心，衍等当奉为君师，愿受差遣，幸勿失此机会哩！”燮不由变色，拔剑置席道：“汝亦做过大汉臣吏，反为贼来下说词么？本当斩汝，徒污我刃，我权寄汝头颅，回报叛贼，毋再妄图！”衍怀惭自去。燮即传齐将士，开城搦战，与贼众接仗多时。贼众自恃势盛，上前围燮，环抱数匝，燮尚冒死抵触，格毙贼党数十人；怎奈兵残力竭，外无援应，终落得捐躯就义，毕命疆场。燮子干由杨会护出，得归故里。朝廷闻燮阵亡，赐谥壮节，且予干世荫。厥后干已长成，具有才名，仍得退隐，官至扶风太守。可见得忠臣有后，食报非迟。当时另有一名名贤，在家寿终，大将军何进，遣使吊丧，海内赴丧，多至三万余人。这报酬谁？就是前太邱长陈实。实为太邱长后，隐居不出，党锢狱兴，实亦连坐，系宥。见前文。实居乡丰年，平心率物，遇有争讼，辄求判正，无不悦服；里人多感慨道：“宁为科罚所加，毋为陈公所短。”会遇岁歉民饥，有窃贼夜入实家，隐踞梁上，实已瞧见，用心不言，但呼子孙训戒道：“人不成不自勉，恶人非生性使然，感染恶习，遂致不返；试看梁上君子，便可了然！”贼在梁上听着，大惊投地，叩首赔罪。实徐语道：“看君状貌，不似恶人，若能改过迁善，自可不虑贫苦了！”乃令子孙取绢二匹，赠与窃贼，贼拜谢而去；非陈仲弓，不能为此。因而一县无复盗窃。前太尉杨赐及司徒陈耽，入朝拜官，群僚毕贺，赐等以实未为相，本身反先登台辅，尝引为惭恨；大将军何进等，多次派人敦聘，实终不肯出，婉谢来使道：“实久谢人事，饰巾待终罢了，幸君善为我辞！”嗣后闭门悬车，栖迟养老，至中平四年夏季，考终家中，享寿八十四岁；吊丧诸徒，共至墓前瞻拜，代为刊石立碑，谥曰文范先生。遗有六子，纪谌最贤，孙群亦有盛名，事见后文。小子有诗赞道：

老成干枯，丧乱弘多，欲知厥后变端，且至下回胪叙。董卓曾受朝命，归车骑将军张温节制，温召卓不至，显违主帅，其放肆景象，已见一斑。孙坚劝温诛卓，温独不从，虽若谨守臣道，不敢专诛，但阃以外将军制之，汉文曾有明训，温果能为国除奸，就使获咎被戮，较诸他日之受害于卓，为益多矣。哀哉温之临事寡断，卒变成无穷之祸也。傅燮困守孤城，可去不去，迹亦近拘；然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本人臣之大义，季子泣请而不从，虏使进言而被斥，见危受命，大义凛然，虽死且不朽矣！语云：“板荡识忠臣！”信然！

宣城书法今犹在，千古争传陈仲弓。

《后汉书》为宋宣城太守范晔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