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导后进望重郭林宗 易中宫幽死邓皇后(1)

却说黄琼殁后，会葬至六七千人，就中有一儒生，行至冢前，手携一筐，从筐中取出絮包，内裹干鸡，陈置墓石，再至冢旁打水，即将干鸡内里的絮裹，漉入水内，絮本经酒渍过，入水犹有酒气，当下取絮酬墓，点点滴滴，作为奠礼；复向筐内探出饭包，借用白茅，然后拜哭尽哀，起家携筐，掉头竟去。会葬诸人，先见他行动非常，不便过问，惟在墓旁敛坐默视，到了该生去后，方交头接耳，猜及姓名。太原人郭泰，起首开口道：“这定是南昌高士徐孺子呢！”陈留人茅容，素善高谈，便回声道：“郭公所言，想必无讹；容当追往问明便了！”说着，即据鞍上马，向前急追，约行数里，果得追及，问明姓氏，确系徐稚，表字孺子。容便沽酒设肉，与为宾主，两人小饮颇酣，脾气款洽。容乘间谈及国事，稚浅笑不答；惟问至稼穑，方一一相告。待至饮罢，相互起家揖别，稚始与语道：“为我谢郭林宗，泰字林宗。大树将颠，非一绳所能维，何必栖栖皇皇，不遑宁处呢？”见地独高。容即返告郭泰，泰不首道：“孺子为人，廉洁高洁，饥不成得食，寒不成得衣，今为季伟饮食，明是视为知己，刮目相看；若不答国事，便所谓智可及，愚不成及哩！”看官传闻，这季伟就是茅容表字，容家居陈留，年至四十余，在野躬耕，与同侪避雨树下，众皆蹲踞，惟容整襟端坐，郭泰适过道旁，见容冒昧尽礼，就揖容与语，借着寻宿为名，意欲居住容家；容安然承诺，留泰归宿。拂晓即起，杀鸡为黍，泰总道是饷客所需，未免过意不去，哪知容是杀鸡奉母，及与泰共餐，只要平常菜蔬，未得一蹠。泰食毕与语道：“君真高士，郭林宗尚减牲缩膳，储待来宾，君乃孝养老母，好算是我良朋了！”因劝令从学，终成名流。泰明能知人，素好奖引士类，掉队多赖以成名。钜鹿人孟敏，尝负甑堕地，不顾而去，可巧泰与相值，召问敏意，敏直答道：“甑已破了，回顾何益？”泰见他姿性敏快，亦劝令游学，果得成名。陈留入申屠蟠，九岁丧父，哀毁过礼，服阕犹不进酒肉，约十余年；当十五岁时，闻得同郡孝女缑玉，为父报仇，杀死夫从母兄李士，被系狱中，他即邀集诸生，替玉讼冤道：“如玉节义，足为无耻子孙，隐加鼓励；就使不遇明时，尚当旌表庐墓，况一息尚存，遭际盛明，怎得不格外哀矜呢？”很有侠气。外黄令梁配，览书打动，乃减玉极刑，但处轻刑。村夫称为义童。惟因家世贫贱，不得已佣作漆工，泰闻蟠义侠有声，特往与相见，假资勉学，蟠遂得以经艺名家。别的传授后辈，不下千人，惟不肯退隐，故太尉黄琼等，多次辟召，泰终不该。有人从旁劝驾，泰喟然道：“我夜观乾象，昼察人事，天已示废，如何再能支撑呢？”

时有蒲亭长仇香，以德化民，尝令后辈就学，期年大化；有顽民陈元不孝，被母告密。香亲至元家，为陈人伦孝行，几次晓谕，元不由感泣，发誓悔过，终为孝子。考城令王奂，闻香贤名，召为主簿，且与语道：“君在蒲亭，使陈元不罚而化，政绩可嘉；但前人有言：‘嫉恶如鹰鹯。’君得毋尚少此志么？”香答说道：“鹰鹯究不若鸾凤，香以是不肯出此哩！”奂感喟道：“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非大贤所驻；本日太学诸生，曳长裾，蜚名誉，皆不若主簿，何必郁郁居此，藏匿平生？”香辞以无资，奂持捐俸一月，遣令入都。种植名流，当效郭王。香既进太学，与同郡符融连接邻舍。融性喜交游，来宾不断，见香闭门自处，便乘暇过语道：“京师为人文渊薮，豪杰四集，君何如不与交友？”香闻言正色道：“天子设太学，莫非使诸生徒骋游谈么？”说得符融嗒然若丧，昂首趋出。既而融转告郭泰，泰进谒往访，与谈数语，当即起拜道：“君足为泰师，不止为泰友哩！”嗣香学成归里，仍然杜门谢客，偶然仕进，隐居毕生；惟泰来往仍旧，虽系屠沽卒伍，向他问业，无不收受。陈国孺子魏昭，慕泰重名，踵前相请道：“经师易遇，人师难求，愿为先生供应洒扫！”泰即令为弟子，随时指导，旋即成材。扶风人宋果，行动卤莽，太原人贾淑，脾气险恶，皆经泰曲示裁成，化为善士。是以远近钦慕，无不归怀。泰尝至陈梁间，途中遇雨，巾坠一角，时人乃用心仿效，号为林宗巾，可见得民气向慕，远近从同了。前光禄勋主事范滂，与泰了解，或问范滂道：“郭林宗究系多么人？”滂回声道：“隐不违亲，贞不断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别的非我所敢知呢！”厥后泰丁母忧，悲戚过火，竟至呕血，杖而后起，出视庐前，见有生刍一束，置诸地上，因即问明旁人，才知有人吊丧，置刍自去。当下因感生慨道：“这又是徐孺子所为！《诗经》有云：‘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我有何德，足以当此？”实在徐稚寄意，仍教他蛰居空谷，毋致絷维的意义，就是徐稚前祭黄琼，亦不过追怀旧谊，自表余情，并不是慕琼勋名，来赶这场热烈。畴前琼在家授徒，稚辄过访经义，及琼备历显阶，却绝迹不赴，琼遣吏辟召，亦俱回绝。他如陈蕃为豫章太守时，悬榻待稚，稚间或来往；见前文。嗣闻蕃入为尚书令，也不复往谒；蕃将稚名登诸荐牍，又屡征不起，蕃却在朝多年，屡退屡进，平时辄因事匡谏，常常未见实施。无道则隐，何不效徐孺子？先是侍中爰延，在宫值差，桓帝尝问延道：“卿视朕为何如主？”延以中主相对，桓帝又问为何因，延复说道：“尚书令陈蕃，任事即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即乱；臣故知陛下可与为善，可与为非。”论颇平允。桓帝虽随口称善，进延为五官中郎将，但究不能重担陈蕃。会因客星经犯帝座，延又劝桓帝任贤去邪，终不见从，延称病引去；蕃仍守原职，未闻乞休。及调任光禄勋，正值车驾出幸河南，校猎广成苑中，陈蕃上疏谏阻，略言时当三空，不该畋游，三空是郊野空，朝廷空，堆栈空，倒是确中弊端，并非虚言；偏桓帝游兴方浓，未肯中断，再加一班摆布近臣，巴不得乘舆出幸，好乘此予取予求，自饱欲壑。因而奉驾南行，沿途需索，不成胜计，到了罢猎回宫，已皆贪囊充牣，喜跃而归。小人无一不贪财。

话虽如此，但尚周游京邑，诱掖掉队，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