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月出（上）
我唤他起来，见他举止恰当，想是跟在主子、小主身边的贴身寺人，便问道：“这么晚了，不知公私有何事情？”
主子？这宫里能被称作主子的人可未几。我也来不及细想，道：“公公请说。”
我看一眼琼奴，她上前接过玉佩，递与我看。我把那玉佩握在手中，微微生凉，玉感温润细致，是块好玉，雕的是双鱼衔珠图，栩栩如生。玉佩上穿戴的缨子垂下宝青色的流苏，配着白脂宝玉，非常高雅。
我不知他是甚么来头，不过游移会，还是说道：“是我，不知公公为何如许问？”
我凝神看动手中那块玉佩，会是谁呢？明日，明日还会来？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他决计不消朕这个词，倒让我感觉少了那么几分拘束，多了些亲热。
我朝她一笑，道：“没事，你去取我的短笛来。”
他虽不称朕，但是我却不敢僭越，恪守着妃嫔的本分。
第五夜了，我披着素灰色的苏锦大氅坐在院中，闭眼吹笛，但心中含着一丝烦躁。
“你吹的是《月出》？”他问道。
我晓得她驰念安生，内心愁苦。昂首望月，缺月挂疏桐，半弯银钩。我敛目，深吸一口气，竹笛握在手中生凉。曲音伴着凉如水般的寒意缓缓而出。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两颊微红，微微点头。
彻夜吹甚么好呢？天然不能再吹那伤感之曲了。我昂首望月，分外洁白，心下便想好了。头微微低垂，长长睫毛在月光晖映下在脸上打下重重的斜影，我举起笛子，缓缓吹奏。
众宫人正要散了，琼奴和羽香也欲过来搀我。却听到轩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这个时候，各宫怕都要安寝了，如何还会有人在太微城熟行走呢？我心下迷惑，忙唤小福子去看看。
他扶我起来，口中怀着顾恤语气道：“听皇后说，你还病着，就不必行如此大礼了。”
琼奴见我表情似有不畅，低声问道：“蜜斯，如何了？”
昔日这个时候，门外便都会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过半晌脚步声止，直到曲音落，才又会闻声脚步远去的声音。但是彻夜直到笛曲快落尾音时分，轩门外却没有半分声响。虽不知这听曲之人是谁，但他倒是言而必行，日日都来。每夜听完曲子就走，也再没有扣过轩门。
我谢了恩，起家微微抬首，这才看清他的面貌。浓黑的眉毛带着豪气，一双剑目含着傲气，俊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表面清楚的脸庞在月光晖映下透出不成直视的帝王之尊。
他朝我一鞠，恭敬道：“方才我家主子路太小主琼花轩门口，闻声轩内传来笛音。主子立足谛听，非常赞美，一时情不自禁，以是叮咛主子叩门。想来怕是打搅了小主的雅兴，我家主子特地叮咛主子奉上这一枚玉佩，以表歉意。”
那小寺人一笑，眸子一转，道：“主子奉主子之命，有几句话前来转告小主。”
曲子停了，泪却无声落下来。过了好久，直到它滑落到唇边，我才伸手拭了。回顾，一帮宫人正立在石阶上，默不出声，沉浸在这笛音里。过了好一会，世人才缓过神来。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那里敢说见怪的话。”我忙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速狻j嬗鞘苜狻＠托??狻！?p> 戚戚曲音，袅袅飘散。这曲子，过分伤感，我喉头也不由的微微发涩。正筹办缓一口气，略微停顿之时却听到轩别传来一个浑厚男人的声音：“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正想着，轩别传来叩门声。小福子疾步上前去开门。此时的我还在内心悄悄猜度，畴前觉得这位主子定是哪宫的娘娘，不想竟是位男人，那能被称作主子的？莫非是哪位亲王？或者是，是皇上？
“在这宫里长夜漫漫，唯有本身心中的家才是饱含暖和。既是你们喜好听，他日我再吹给你们听就是。”我收起短笛，道。
“嘎吱”一声，朱漆仪门翻开，门外站着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寺人。他一身藏青色袍子，见门开了，便走了进步行到轩里，低头问道：“敢问，方才是哪位吹的笛子？”
第二日，琼奴、羽香和一帮宫人哀告说想再听听笛子，我见他们高兴，便应下了。琴梅和书竹忙搬了面软凳服侍我在屋廊下坐下。
词雅清，曲也轻扬。一曲奏罢，世人还嫌不敷，又闹我再吹一曲。我正欲举笛，却闻声门别传来三声清脆的叩门声。
收了笛子，还是是一片死寂，门外没有半分声响。我正筹办回身回屋，却闻声琼奴低喃道：“蜜斯，你可不成以再吹一曲，我，我很想听。”
世人也有同感，连声拥戴。
我转看向立在那的小寺人，问道：“这么贵重的玉佩，不知公公口中所说的主子是哪位内廷主位？”
那小寺人笑而不言，只道：“我家主子说，小主吹的笛子很好，明日但愿还能听到。”
一旁羽香满脸粉饰不住的欣喜，端上面软凳服侍萧泽坐了。
琼奴取了短笛递与我。我接过，略一沉吟，将短笛放在嘴边，吸一口气，笛音缓缓飘出。
他闻声我回声，便微微昂首，目光朝我一扫，许是见我穿着分歧于世人，遂施礼道：“主子见太小主。”
不知如何的，内心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甚么。彻夜没来吗？
我笑道：“臣妾服从。”
许是被宁嫔所感，回到琼华轩后，我的心中也泛出淡淡酸涩之感，仿佛有言欲吐却又说不出来。
琼奴眼圈发红，略带鼻音道：“奴婢虽不晓得蜜斯吹的是甚么曲子，但是，听得奴婢想家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月影婆娑，残雪溶解。自从收到那块奥秘的玉佩后，我夜夜都会坐在院中吹奏短笛。固然不晓得那位小寺人口中的主子到底是何人，但是，心中存着猎奇，既然那位主子说会来，是否果然会来呢？说不定或许哪日就会露面。
“我本日来迟了，是不是扫了你的兴？”萧泽语气中带笑，跨步走进轩来。
萧泽一脸欣喜，手放开了我，笑问道：“你也不晓得我是谁，为何还要等我呢？”
“是。臣妾见这皎皎明月，一时有感。”我说道。
羽香道：“本觉得小主操琴已是天籁之音了，谁想到小主吹笛子，也这么的好听。”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一件绣着五彩团龙的明黄色衣服就呈现在我面前，统统了然。来人就是当今皇上，萧泽！
轩内世人皆是惊奇，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忙唤小福子去开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莫非还是明天那轩外的人？
吹的是《诗经》里的《河广》，也不如何的，吹着这曲子，竟想起扬州来了。那边的山川，一到春季连缀细雨，永久的水气氤氲，窗外的那株琼花树。
我低声答道：“这几日皇上每夜都来，臣妾虽不晓得轩门外的那位主子到底是谁。但诺大太微城，能每夜不辞辛苦的来臣妾这，只为听一曲笛音，不管是谁，臣妾都示其为知音。”
我低着头，还沉浸在震惊当中，也不敢答话，只领着宫人屈膝施礼道：“臣妾朱紫沐氏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我晓得她是驰念安生了。进了宫便经常瞥见她单独一人盘桓望月。也怪我，方才吹奏的曲子腔调柔缓，幽幽情伤，倒惹她悲伤了。
看来刚才真有人在轩门口，会是谁呢？许是可巧颠末吧。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美女，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现在渐老，都忘怀、东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予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联袂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这夜深了，大师都早些歇了吧。”我说着，便提步往屋内走。
我吸气凝神，纤指微动，曲音如水，缓缓泻出。明光打在我蒙着脸的面纱上，反射出薄薄的晕，指尖微微颤抖，按捺不住内心的严峻。眼眸对上萧泽近在面前那俊朗华贵的脸庞，我不由敛目。
“这么晚了，你还在吹奏笛曲，但是在等我？”他用眼眸直视着我，语气中带着希冀，问道。
不一会，小福子过来回禀道：“方才主子赶去轩门口时，门外已经没有人影了，只模糊能够看到远处有灯火，仿佛刚从轩门口走过不久。”
他昂首望月，低声道：“很好听，方才我扰了你的曲子，现在可否再为我吹奏一曲。”
“本日并非我成心不来，只是因为有事担搁了。”萧泽听了我方才的话，仿佛非常高兴，解释道。
我一惊，手中的笛子抖落在地。琼奴忙拭了眼泪，赶着替我拾了起来。我只盯着轩门外看去。他来了？他竟然是男人！
说完，他打了个千，道声辞职，回身走出琼华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