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0章
浮生悠悠,可贵有这半日的余暇。和顺的余晖悄悄落在褚钺脸上,芳香伴着缓缓清风,褚钺不知怎地感觉有些困乏,像是要合眼睡去。林珩见了,对九英打了个手势,九英领悟,进了里屋开了箱子,抱出一团薄薄的夹被。林珩接了过来,走到褚钺身边低低说了一句:“睡吧!”褚钺果然闭上了眼,林珩悄悄地将被子搭在他身上。转头却瞥见小厮在挤眉弄眼,便领着这小厮走出院子,低声问道:“如何了?”“老爷去书房了,正找大爷呢。”林珩点点头,叮咛九英和两个小厮留下来服侍,单独一人往外书房的方向去了。
林珩转头去使唤小厮出去搬两把楠木交椅并一张楠木雕梅斑纹高几到院子里摆好。二人坐在花丛当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五彩花果胡蝶茶盅。褚钺吃了一口茶道:“这茶味道不坏。”林珩笑了笑:“这茶是濂二哥送我的,传闻是陛下赏了齐父执的。”褚钺笑道:“怪不得吃起来跟宫里的一个味道。你如果爱吃,我归去打发人给你送几两来。”林珩摇点头道:“那倒不必了。濂二哥送了我好些呢。”
林珩想不出个究竟,又不好张口问褚钺“你家的祖宗家法可有甚么事理在,为何要如此规定?”便伸脱手指头捅了捅一样在入迷的褚钺肩膀一下,表示他持续说下去。“二哥只比年长幼两个月,生母乃是黄夫人,黄夫人出自怀远将军黄家,其父当今是留守司批示同知。”褚钺收拢了思路,慢条斯理地讲了下去。林珩听到此处,耳中一动,黄夫人是武将之女,其父是从三品,又是与吴次妃前后脚养下儿子,二人进门的时候明显是差未几。林珩勾了勾嘴角,二人想来少不了明争暗斗了。褚钺掐了掐林珩那嫩得能流出水的面庞道:“又在打甚么坏主张,狡若老狐。”林珩睨了他一眼道:“我想的但是端庄主张。她们与你母妃但是同时进门?”
林珩猜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俱是讽刺冷意,握了握他的手,因长年习武,褚钺手上俱是厚厚的茧子,摸上去非常粗糙,见他偶然多说,便没有诘问下去,只问道:“那陛下待嫡孙庶孙可有不同?”想来这吴贵妃内心天然多少是有些偏袒吴次妃母子,不过这并不值得担忧,有熙成帝在,吴贵妃就只能藏藏掖掖地对吴次妃母子示好,永久不成能出了格去。褚钺笑道:“祖宗礼法在,天然是有差别的。嫡孙总要比庶孙高贵几分,皇祖天然分得清楚。”
林珩了然,是啊,此事当然不能由褚钺开口提起了,但是无妨旁敲侧击一番,如果忠顺亲王或是恒义亲王要立世子,独他信义王府还未曾册立世子,想来也会引发旁人侧目罢。信义亲王正要夺嫡,不成能不晓得一个出类拔萃的担当人会给他增加多少助力。想来熙成帝挑选担当人,多少也要考量一下这皇孙们是不是良才美玉,以免后继有力,偌大个朝廷交给不肖后辈糟蹋了。现在皇子的年纪过了而立,皇孙们也都快成人了,林珩问道:“你家中有几个兄弟?”褚钺照实答道:“有两位庶兄、两位庶弟。”
祖母待吴次妃母子看起来并不亲厚,不过是避着皇祖的耳目罢了。要不是有一回他撞见祖母教诲吴次妃如何魅惑勾引父王,再给吴家多添一个外孙,他才晓得他的好祖母心有多大呢?要照拂娘家也不是这么个照拂的体例。干脆皇祖贤明神武,将后宫紧紧握在手心当中,凡是风吹草动俱都瞒不过皇祖,以是祖母也只敢偷偷帮吴次妃运营,不敢有其他行动。
褚钺笑道:“问得好刁钻。这吴次妃早我母亲三个月以姬的名分进门,我祖母千挑万选了很多官宦人家的女人才相中吴次妃,说她是旺夫多子的命格,想着早日给父王开枝散叶才赐了下来。”他倒是听母妃身边的几大哥嬷嬷提起,本来祖母是想用夫人的仪仗将吴次妃抬进府的,只是皇祖骂了祖母一顿,说父王就要娶正妃了,这个节骨眼抬甚么夫人,再者这吴次妃家世平常,以姬礼入门都是汲引她了,把祖母羞得满脸通红,好些日子不敢出来见人。
“黄夫人是我母亲进门三月后亲身上表请皇祖赐下的。”皇祖当时还夸母妃贤淑有德,兰心蕙性,重重犒赏了母妃,并叮咛父王有此贤妻正该好好珍惜才是。这黄夫人之父当时反比如吴次妃之父高一个品级,褚钺内心不由暗笑皇祖手腕真真高超,不费甚么工夫,黄夫人和吴次妃便视相互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不知皇祖为何如此行事,是纯真不想让吴次妃舒坦么?皇祖必定没这个闲工夫,那便是与朝堂变动有关罢。林珩伸动手指冷静算了一回,吐出了一句:“这吴次妃的命格也不准么,倒是黄夫人的命格好一些。”褚钺哈哈大笑出声:“玉儿,你这精灵鬼。如何这般调皮?”
林珩摸了摸脸上湿漉漉的牙印,讶异地看了褚钺一眼,一个巴掌盖到褚钺鼻子上,将褚钺的脸推得远远的,鄙弃道:“你还不快说。”褚钺眯着眼睛笑了一回,才向林珩分辩起他家中的景况道:“大哥长我一岁,乃次妃吴氏所育。”林珩吃了一惊,诘问道:“吴家但是你父王娘家?”褚钺摇点头道:“这吴次妃乃是吴家的旁系嫡女,若依着辈分应称呼我祖母‘从姑母’,虽不像吴家本家有爵位可袭,他父亲现在也升到了三品工部侍郎。”
林珩对各位亲王的家庭详情并无多少体味,常日里偶尔听到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便诘问道:“细心说来听听,他们的母亲和娘家。”褚钺一向打量他,揉了揉他的面庞道:“你今儿是如何了?平常你从不问我家里的事。”林珩拍开他的手,仰起脸斜了褚钺一眼道:“如何,不能问么?”褚钺将他抱到膝上,玩着他的手指头道:“也不是不能问。我记得你下旬生辰,可有甚么奇怪的玩意儿?我去给你寻来。”林珩从他腿上站起来,个头倒恰好与褚钺齐平。林珩将脸庞儿靠近,在褚钺高挺的鼻尖上悄悄吐息道:“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斗,不知信义亲王世子可否摘得下来送我玩赏?”
褚钺望着林珩那近在天涯粲若星斗的眼眸,清澈洁净得如同天山山顶处晶莹的冰雪,不安闲地别开脸道:“玉儿,别闹。不是我不肯奉告你了。我们像畴前一样玩耍不好么?何必操这些心?我再背你去廊上看庙会,好不好?”林珩气怒,提起脚重重踩了下褚钺的大腿,褚钺月白绉纱道袍上尽是林珩小小的靴印。褚钺倒是不感觉疼,林珩才到他腰间普通高,人小力量也不大,踩着并不感觉疼,摸摸林珩的脸道:“脚踩得可疼?”说到底,褚钺是至心疼宠林珩,看着他小团儿一点点长大,内心便是又软又怜。不然堂堂皇孙,岂有被踩了还不发怒的理儿?林珩滑坐在褚钺大腿上,低着头小声报歉道:“我失礼了。”
院里的鸟雀被这朗朗的笑声都惊吓得“扑腾”展翅飞了起来,院内的九英也谨慎翼翼道:“大爷,可要用点茶水?”林珩想着两人唧唧咕咕讲了大半时候的话,也该口干舌燥了,便叮咛道:“九英,送壶君山银针并几样点心出去。”说完便从褚钺的腿上滑下来,问褚钺道:“来了这半日也该饿了吧,你想在屋里喝茶还是在屋外喝茶?”褚钺任由林珩安排道:“皆可。不过你这当仆人的也太怠慢客人了,还是丫环提示了,你才晓得要接待客人。”一面拍了拍身上林珩留下的足迹。林珩反唇相讥道:“我不怠慢你,那我们该到前头见见我祖母和父亲了。”褚钺笑道:
褚钺不在乎地笑道:“这算甚么?你不记得了,畴前我骑马带你去看庙会的时候,骑得太快了,你内心惊骇,把我的腰都掐得青了。你方才说的那些将你当作小兄弟的话儿,并不是哄你的。我是真奇怪你这小小的玉孩儿。”林珩半晌才仰起脸,杏眼儿湿漉漉的,轻声道:“臻哥哥,奉告我,好不好?”褚钺被他叫了一声“臻哥哥”,心早就化作了一滩春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感喟,悄悄捏了捏林珩的鼻子道:“你这倔驴脾气。我拗不过你。”
林珩如有所思,这吴次妃之子已有十六岁,那吴次妃该有三十来岁了,其父少说也得有五十岁。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了,又有个次妃女儿,才混到了正三品,还是工部如许冷僻的衙门,想来才调非常普通了。又或者说他才调优长,只是熙成帝不肯汲引他。如果是如许,那就风趣了,这吴父毫不会有升至二品的那一天了。娘家使不上力,这吴次妃和褚大哥的威胁性便少了一小半了。“贵妃娘娘可有对她母子二人另眼相待?”褚钺一哂:“这倒没有,祖母待她母子二人平平。”
林珩被闹得有些头晕,这大昭朝究竟是个如何奇葩的祖宗礼法?皇子之间争夺皇位不看重嫡庶,反而皇孙宗室这边确是嫡庶清楚,庶子便不成秉承王位,比方亲王庶子不成封亲王世子,只能别的分封郡王,如果亲王无嫡子,便从宗室其他亲王中择一嫡子过继好担当亲王王位。郡王亦然,郡王庶子只能封镇国将军。
“可别。我若去了,又要劳你祖母、母亲施礼,何必来的?”
林珩这才欢畅起来,将脸贴到褚钺脸上道:“你最好了。快奉告我吧。”林珩宿世的社会较为开放自在,西方很多国度的礼节都传入了中国,这贴面礼便是此中一项。林珩之前创办过工厂,少不得跟本国人打交道,多少也学会了点西洋礼节,现在倒是学乃至用了。褚钺被他那软软热热的脸儿一贴,内心真是又甜又软,“吧唧”便在他脸上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