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初见狂士赵玄辉
林海当下就朗声笑道道:“既如此,那我们就拿了宪书来,选个好日子。”赵玄辉笑道:“论理也该是我心急。如何换你沉不住气?”一面说话,一面起家去书架上取宪书。林海叹了口气,赵玄辉听了,捧着书回身返来劝他:”我知你爱子心切,不过是白打趣你。有此佳儿,想来也足以告慰先祖了。如何又叹起气来?”林海摇点头,与赵玄辉一同翻阅宪书。
绕过了无穷碧翠的莲池,过“爱莲精舍”,穿竹林,再转过几重屋舍,便到了“织帘老屋”。院内倒是花木扶疏,有芭蕉七八株、垂丝海棠一棵。山石数点,四时名花多本,多隐在篱笆曲栏之旁。现在恰是繁花似锦、蝶影迷离的时节,一派欣欣茂发。林珩进屋内一瞧,世人或是练字、或是背诵课文。见有人掀帘出去,都愣住了转头来看他们。
林珩道:“那但是我没造化了。”赵祁笑道:“先生偶尔鼓起,便会舞剑自娱。我们能够央赵大叔,如果先生舞剑了,就偷偷来奉告我们。我也很喜好看先生舞剑,每回见了都神清气爽。只是不知何时我也能有先生的成就。”林珩听他们这般说话,也起了兴趣。这赵公公然出人意表,平常大儒也不过是教你如何举业写八股文罢了,谁有他如许的派头胸怀?
赵玄辉一面引着林海一行人往园内走,笑着说道:“可见你又自谦了,我见他就很好。”林海笑道:“既然先生感觉好,与先生做个小门生可使得?”赵玄辉看了一眼林海道:“你最知我的脾气,等闲不收门生。这孩子虽则我也心喜,只是端方不成轻破。待我考校一番再说。”林海笑道:“那里不知世叔的脾气。一会儿世叔尽管考校便是。”
林珩笑着向世人问道:“师兄们可有字了?”荀莹拉着他的手笑道:“未曾。先生说了依古礼,待及冠时再取表字。现在都是混叫。”一面又问林珩几岁了,学名唤甚么,读了甚么书。林珩一一答了。赵祁讽刺道:“莹大哥口气直似我家祖母。”荀莹笑道:“可放尊敬些。现在这些师弟中可不是你最年幼了,好歹摆出点师兄的架式来,该自负自重起来了。”赵祁面有不乐,林珩有些难堪,怀泌却凑到赵祁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欢畅起来。
“可曾到京兆府去备案?”“去了,此事还上达天听了。圣上晓得了,勃然大怒,扳连得京卫批示使、京兆尹都丢了官,还降了谕旨安抚先生。只是厥后也没抓住那伙贼人,现在这案子也没破。”赵祁很有些郁愤道。
“只是那匪类甚是悍勇,仆人们竟抵挡不住,死伤很多。先生晓得了,也顾不得披上外套,穿戴中衣提着一把宝剑便跑了出来。劈面赶上那强盗,刷地一声,手起剑落,那能人的头便落地了。连连斩杀了三人,那些个能人畏死才翻墙逃了。只是他们丧芥蒂狂,早在墙外堆了柴火,一见事不成,竟放火烧屋。幸亏家中各处俱都备了水缸,才没烧毁多少房屋。”说道此处,怀泌颇是愤恚。
林珩嘴角含笑,心内非常高兴,只看着他们辩论。若不是采取了他,两人绝无能够在他面前相互揭短。一小我读书到底孤单了些,有人伴随再好不过了。荀莹道:“我不过是旧年里见先生当场斩杀三个贼人,为那等英姿勃发折倒,热血彭湃,才一时忘了分寸。”林珩讶异道:“我并未曾听过这段故事。师兄们可否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明显这些情节就是在内心,但是码文的时候一千字要码三四个小时。真的好想爆粗口啊!
怀泌点头道:“是上一年的旧事了。不知是那里来的一群流寇,不知听何人提起先生家中大富、且独处荒郊,四周也无甚人家,便起了贼心要来劫掠一番,好发一注横财。夜里翻墙出去时,竟无人发觉,叫他们运走了很多财物。厥后有个上夜的人出来解手,瞧见几个黑影,才大声叫唤起来,巡夜的仆人们才赶到。”
林珩趁着二人说话间,将世人打量了一回。这赵玄辉虽年过六旬,须发却未尽白,墨银相生,倒还感觉精力。一双看破尘凡沉浮的通俗黑眸,备显睿智,身如青竹,仪如苍松,湛湛然不失风韵,劲劲然犹带铮骨。头上并不戴冠,也不戴方巾,只疏松用玄色锦带扎住,身上随便披着一件青纱道袍,脚上踏着一双木屐,风雅俶傥不让谢安石。
赵玄辉发了兴头,又抽了首“笃公刘”,林珩仍然是行云流水地朗读下来,不见半点磕巴。赵玄辉不肯等闲夸好,淡淡地问道:“可知鹿裘带索?”这是考典故了。林珩答道:“贫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终也。”林海笑道:“这个故典可不冷僻。《论语》中可见。”赵玄辉道:“我想着依你的脾气,断未传授《论语》,倒可难他一难。”林海会心一笑:“前日见他在读《列子》。”
荀莹等人皆起家恭敬地领了恩师教诲,都说“必会好好顾问师弟”如此。赵常又向林珩引见了诸人,一名是通政使荀大人之子荀莹,一名是赵玄辉之孙赵祁,一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孙怀泌,俱是家世不凡。世人相见礼毕,赵常便笑着辞道:“那我便未几留了。”一面说着,脚步不留地退了出去。
且说林珩跟着赵常往“织帘老屋”而去,这“织帘”不过意在勉学,恰是赵门弟子平常读书习字之地点。这赵常因听到自家老爷已收了林珩为门徒,便不以平常世交客人待。而视其为本家公子普通,更是殷勤殷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常笑道:“哥儿们读书呢?”年事稍大的荀莹起家笑道:“赵大叔如何过来了?但是先生唤我们?”这赵常是赵玄辉身边最得用的长随,因此众位弟子以“叔”呼之。赵常道:“这是兰台寺大夫林大人家的哥儿,老爷新收的弟子。老爷说了哥儿们本日不消上学,跟新来的师弟玩罢!”
未几时,便到了松壑轩,早有小厮肃立门口,一见他们来了,高高打起竹帘等待。世人出来了,只觉面前一亮,这三间书房并无隔断,屋内窗槛一并取去,放眼望去尽是碧梧翠竹,非常轩敞敞亮,凉意森森。屋内陈列俱是雅淡,南面放着几个大书架,上头卷帙浩繁。北面窗下置一湘竹榻,一高几,几上摆一哥窑花瓶,瓶中养着两朵青碧荷叶并一只含苞待放的粉色菡萏,榻前线四只吴兴笋凳。
林珩问道:“师兄们但是都宿在先生家中?”赵常点点头,笑道:“众位公子皆住在东边的‘漪澜轩’中,那边非常宽广。如果哥儿来,只怕也住那边。”赵常又提及赵玄辉端方是每月朔望日及节日休假,倒跟宫中诸王们普通。
二人谈笑着一起往“松壑轩”而去,林珩紧随身后,冷静听着两人叙谈,果然是世交,言辞间很有几分密切。一面见这园中松涛阵阵,青竹铮铮,老梅盘虬,奇石耸峙,非胸中有丘壑者不能居也。旁的花木,不拘是常见的碧柳夭桃,还是贵重的牡丹山茶都毫无影踪,只要青松树下野花含笑,青石壁上苔痕渐绿。林珩对着这赵先生,不免更添了恭敬。
赵玄辉笑道:“真真巧了。”便指着窗外梧桐道:“做首五律,不限韵,准你半炷香的工夫。”林珩思考半晌,渐渐念了一首五律。赵玄辉笑道:“梧子欲寥落,不待凤凰来。倒另有股清气。”过了半晌,才唤他的长随赵常出去,笑着对林珩说道:“我们说话,你未免拘束了。叫赵常带你去找你的师兄们玩罢!”
世人在窗下围坐,相互通了学名、春秋,说了会话,渐渐感觉亲热几分。荀莹沉着慎重,怀泌温文尔雅,赵祁天真跳脱,俱是易于靠近之人。赵祁笑道:“闲坐无趣。我们带着珩弟往外头园子里逛逛去。乡间景色天然淳真,倒还值得赏玩。”林珩点点头,跟着世人一块往外走。
林珩欲行拜师大礼,赵玄辉慈和笑道:“他日择了个吉时再行拜师礼吧。”林珩望了林海一眼,林海说道:“既然如此,磕个头再去吧!”林珩依言磕了头改了称呼,带着赵常恭敬地退了出去。
两人又是一番让座,赵玄辉向榻上东面坐了,林海坐在他身侧。又命林珩往东边凳上坐了,林珩这才告罪坐下。赵玄辉因问起:“可读了哪些书?”林珩欲起家答话,赵玄辉忙喝住:“好好坐着说话便是,还闹这一套虚礼。”林珩依了,端坐着回道:“跟着父亲念了一年书,才读到《资治通鉴》。”
林珩非常骇怪,忙诘问道:“厥后呢?”赵祁笑道:“你可见到前边院子里的那些猛犬?我们家是心不足悸,才养下了百来只獒犬。每天夜里,隔五十步,栓上一只守夜。巡夜的人巡查时也带上一只。再则这些獒犬甚是凶悍,平常丈夫也敌不过它们。我们才气安稳睡觉。”
赵玄辉点头道:“如此说来,前头的《尚书》、《春秋》并三传、《周礼》、《仪礼》、《史记》、《汉书》都学过了。《诗经》可学了?”林珩点头答道:“已学过了。”赵玄辉抚须道:“可都记熟了?”随便抽了句“駉駉牡马”让他背诵。林珩朗声背道:“……思天真,思马斯徂。”半途无一思考停顿,一气呵成。
林珩点点头道:“我因着禀性衰弱,家里叫我早早习武,也好强身健体。这可好了,只是不知是谁教我们工夫?”怀泌笑道:“天然是先生教我们了。先生但是剑术妙手,剑法高超精美。我只见过一回,先生舞剑时,只觉面前一片寒光,如雷电震耳、轰隆耀空,心头一片凉意出现,实在慑人。”
几个小门生大不过十岁,小不过七八岁,俱都比他年长。身上穿的倒是一色的云纱绣百象戏球纱袍,只是色彩分歧,一个个粉雕玉琢,倒像是双胞兄弟普通。林珩冲着他们点头微微一笑,他们也都点头回礼了。只是大人们在说话,他们皆不敢随便扳话,便是端倪互传也是不准的。相互对望了一眼,就垂下头来肃立。
二人联袂,相视大笑。林海问道:“上回还未下完的棋局,先生可摆出来了?”赵玄辉笑道:“早就摆好了,只是候客不至。”林海笑道:“惜白天不宜敲落灯花。”赵玄辉笑道:“幸与窗后蛙声相伴,倒也不至无聊。”
赵玄辉二人相互打趣了一回,才让林珩得了空上前施礼拜见。赵玄辉展眼将他细细一瞧,点了两下头,赞道:“好。是个端方孩子。”林珩抿嘴一笑,林海接话道:“没瞧见他调皮的模样,叫人头疼得不了。”
有句俗话叫:“一日为师,毕生为父。”一语道破当今师生之交谊。如果端庄行完了拜师礼,而后弟子将以父礼奉养教员,教员也会视其若子。因此这先生择入室弟子也很慎重,并不草率了事。弟子既要聪明,又要克己。挑中的弟子也未几,多则三五个,少则两三个。这入室弟子是传承其衣钵学问,如果人多了,教员未免精力不敷,难以悉心□。
赵玄辉看了他一眼道:“听起来,你倒是成竹在胸。”林海笑了笑,怡然道:“世叔一试便知。”赵玄辉大有深意地望着林海一笑:“既如此,书房有请。”心下倒是悄悄发笑,林海这般对劲倒是少见了,他夙来最中正平和,可见这孩儿必然灵性不凡,不免也起了几分等候之意。赵玄辉转头对着他的门生们说道:“你们且去复习功课。待会儿再来见客。”几个小门生听了,忙作揖告别,一溜烟地去了。
怀泌笑道:“先生修习剑术整整五十年才有这般成就。你如果肯五十年勤奋不辍,也就差不离了。”赵祁笑道:“我那里不知?你没见我现在每日都花一个时候的工夫习剑么?”荀莹笑道:“你那是过犹不及。先生但是说了,你现在人小体弱,要循序渐进为好。”赵祁朝他努努嘴道:“又说我。也不知是谁废寝忘食练剑,连功课都拉下了,被先生罚的?”
出了院子,荀莹细心为林珩指导府中各处院子。“织帘老屋”背面有片演武场,每日下午他们需求在那边习剑练武。荀莹便为林珩解疑道:“想来你是迷惑如何我们还要习武。只因先生极其推许李青莲,对其‘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气追慕不已。他常说唐贤们不但诗做得好,武功也都不差。不像时人多文弱,手无缚鸡之力,连把剑都提不起来,连张弓都拉不开,实在丢人。先生虽不想我们学那任侠豪纵的脾气,可也不想着我们皓首穷经,成了那酸臭冬烘。”语中大有几分倨傲,想来是赵玄辉言传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