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新友竟如旧交
一起谈笑到了远香堂,一到门口,林珩就忙摆脱竺臻度量,整了整衣冠,然后领世人出来。宴席上,世人正觥筹交叉推杯换盏,见他们出去,又是一段琐事。都见过面后,正要让座上席,齐澍对林海说道:“本日是老太君六十大寿,论理我们应当劈面拜寿才是。”林海再三推让,强不过,只得叫林珩带他们去介寿堂。因林母也在内宅接待女客,一时脱不开身,齐澍他们只需去介寿堂走一趟便可。
林珩笑道:“也不很无趣,终归都是要学的。”竺臻听了他这话,发觉出那未尽之意,“终归是要学的,今后我可要靠这些安身立命,如何肯放纵本身?”不免惊奇,本来只感觉是林大人教得好,现下倒是刮目相看了。此子胸中大有丘壑,不能以普浅显人视之。年纪小小,却计之深远,又能律己,实在可敬。
出了远香堂,竺臻又一把捞起林珩,搂在怀中。林珩只好把他当作张嬷嬷、林仁一流,归正也被他们抱惯了,任其殷勤。倒是齐渝打消竺臻道:“几时见你如此小意?可见是喜好上了。”竺臻只做充耳不闻,径直与齐澍说话。
竺臻就他闪躲,就更加逗他,摩挲了下林珩的小脸,笑道:“公然‘肤如凝脂’。”齐渝看他两人顽笑,也去凑趣道:“果然,那我也尝尝?”也伸手去摸林珩的脸,林珩推不过他们两个,只得任由他们。不消半刻钟,脸就被掐红了,齐渝手上的干劲有些大。竺臻见了,才拦了齐渝。
“你都学些甚么?”齐濂虽埋汰齐渝,倒到底也猎奇,他们家兄弟俱都是以武功为要,竟日骑马练武、排兵布阵,文事上头不过学个不要当睁眼瞎,看得懂兵法公文也就罢了。林珩知家里人虽喜他天纵奇才,不但愿过分张扬打眼,但交友贵在坦诚,是以含混答道:“刚把蒙学读物学了一遍。”
齐濂推了一把齐渝道:“可见是癫狂了?竟信着嘴胡吣,不怕玉儿将你扫出去,看你说的些甚么好话?”一面拿眼睛睃了林珩一眼。林珩只做懵懂,睁着水润杏眼瞅着齐濂,仿佛说道:“说甚么喜好不喜好的,我还小,可不懂呢?”
齐渝惊奇道:“那你整日家做些甚么?”林珩提起兴趣说道:“不过是跟着父亲读誊写字罢了。”“一整日?你如何坐得住?读书可有趣透了。畴前家里请了个西席,整天‘之乎者也’,尽讲些让人脑仁发疼的东西。”齐渝猎奇问道。齐濂讽刺他道:“你当大家与你普通?”
齐濂点点头,这虽算得上颖慧了,但也不特别出类拔萃。据他所知,有某家一四岁童儿已经在习《易经》了。《易经》之晦涩难懂、古奥通俗,自是人尽皆知。一起叙谈,到了介寿堂。内宅当中早已有人出去知会,摈退了丫环媳妇们,只余几个年老婆子带路欢迎。世人出来,张妈妈已掀起帘子等待。出来以后,齐澍四人对着堂屋中挂着的那幅《麻姑上寿图》上酒祝寿。林珩在一旁跪着,回礼拜谢。
林珩来这里都有四五个月了,竟是每天都在家,即便他爱静,也感觉有些拘束,这会儿听齐渝讲起外头的奇怪事,甚么礼部仪制司中堂天井里头有一株优钵罗花,每年四月八日定时着花,夏季成果,果实如鬼莲蓬普通,剥去果衣,里头竟是一小尊金面佛。
林珩在竺臻怀中扭道:“多去世兄美意。我尚且走得动,请放我下来,如此这般对渝三哥他们也太失礼了些。”齐渝齐濂忙说:“无妨事,我们如许的友情,莫非还计算这些?”
林珩才发觉本身如此老陈端方,外人眼中不免会发觉出分歧。只本身已是而立年纪,论起来年龄与林海也差不离了,早已失了孩童般的天真烂漫、率性娇憨,倒叫本身堕入了两难之地。不过既已是凤凰涅槃脱胎换骨,又何妨跟着现在的年纪稚气一回?
林珩虽觉“玉儿”这称法狎近于昵,但又不便逆世人意,只得默许。一起引着他们往“远香堂”去,只是别人小力弱,一面要追上世人步子,一面还要与他们先容园中景色,未免有些吃力。他回过甚去,面上闪现几分踌躇,是否要叮咛林仁去备舆轿,但终究还是按捺住这个动机,临时忍一忍吧。
“你屋里,在那里?快引我去看看。”齐渝一下来了兴趣。林珩指了指东厢,婆子掀起金丝滕红漆竹帘,大师一齐出来。世人看了一回,叹道:“好一处地点。”虽是锦纱覆盖、金碧荧煌,但也格外高雅干净,果然是甚么样脾气的人清算甚么样的屋子,倒还不俗。
竺臻发笑,见他不过是个稚童,却总不忘礼数端方,真不知林大人是如何严苛教诲,只一小人儿如此拘束有失童真也未免可惜。不免打趣道:“孩子家需有孩子家的模样,何必做如此老成模样?像你这么小的小人儿,只需每日欢欢乐喜就好。”他这是看着小孩儿好玩,存着逗逗的心。他家中虽也有兄弟姐妹,但不过是个应景的意义,俱是靠近不起来的。
他不由回过身去,将脸埋入竺臻颈项,含混道:“我已经不是童龀之身了!”竺臻听到他私语普通的童言,大笑道:“哎呦,你可换牙了不成?”一面去抬林珩的头要看他的牙齿,闹得林珩羞窘非常。林珩躲闪道:“既濂二哥们不计算,我们就该端庄说话,可别脱手动脚的,显得不尊敬。”
竺臻嗤笑道:“真是白痴,人家哄你你都听不出来。看完这些书,不说博闻强识,好歹也是学有所成。”齐渝恨道:“就晓得我心实,竟大家哄我哩!”又是不平,要好好治治林珩。林珩强道:“只许你拿我取乐呀!我这才叫算完帐,小我清了小我。”两人闹成一团,倒像是几世的旧友至好,格外亲热。
林珩不免听得兴趣勃勃,连连打岔问了些他感觉兴趣的枢纽,听到背面都有些眼馋起来。竺臻虽和齐澍有一搭没一搭的提及军中事件,但也留意着他们说话。现在见林珩如此猎奇,不免问道:“你竟成日在家,从未出过门?”林珩懊丧回道:“我现在才几岁?家里人竟能放心我出门?”
齐渝到北次间看了一回,望着半屋子堆到梁上的册本卷帙咂舌道:“竟有这么些书,一辈子可看得完?”林珩抿嘴含笑,并不奉告他这里多数的书早已滚瓜烂熟了。哄他道:“老爷说看完了这些书,还只是寸指测渊、款学寡闻呢!”齐渝纳罕道:“这还算是学问陋劣呀,那我岂不是目不识丁了。阿弥陀佛,可了不得了,这些书,我、再加上我两个哥哥,用几辈子都看不完呢。”
齐渝抢着答道:“这茶盅就很好,你这是客岁的陈茶?”林珩说道:“这是老君眉,客岁得的,放了一年,虽香气不大浓烈,但茶汤滋味更加醇滑温和,甜美圆融。”齐濂是个爱茶的,点点头道:“吃出来了,确切好!我也曾听闻老君眉要放上一程子喝,味道更妙。”林珩笑道:“濂二哥如果喜好乐爱,我命人包上一些送到你府上去。”齐濂推让,林珩笑着说:“并不是甚么可贵的物件,二哥何必推让,到藏匿了我们的友情。”齐濂受了,道:“你有甚么喜好的,打发到我那儿去取。”齐澍蓦地放动手上茶盅道:“该出去了。”
齐濂心中暗笑,这玉儿可真精怪,若真不懂如何会申明本身不懂,可不是会挑时候装傻?旋即挑起其他话头,只做不知。齐渝常日家打趣竺臻惯了,这会子才发觉本身过分孟浪,幸亏玉儿还小,必定听不懂。这才舒了一口气,与玉儿提及外头贩子热烈繁华景色的来。
一时,张妈妈出去奉茶。齐濂道:“可别闹了,你不是要出去歇歇么?快坐下吃口茶。”齐渝才依言坐下,温馨地吃起茶来。竺臻端着官窑青花花草纹茶盅打量道:“这是新制的?”林珩点头道:“虽我爱古玩玩物,却不大用前人用过的杯皿,感觉厌气了些。你如果不喜,我收了一套北宋的黑釉茶盏、另有一套南宋的玳瑁茶钟,俱是名流批评过的。”
不想竺臻早就留意他的行动,忙走到林珩身后,一把抱起他。林珩正与齐渝谈笑中毫无防备,吓了一大跳,双手在虚空一抓,涨红脸羞怒道:“这成甚么模样?世兄快放我下来。”竺臻右手托着林珩的臀股间,左手揽在林珩胸前,风轻云淡道:“不过是见你走不动道帮你一把罢了。”齐渝说道:“恰是,玉儿,你人小,可别逞强哩!”
出来以后,齐渝嚷道:“自出去一起上尽是走道,我们找个处所歇歇腿?”齐濂道:“这像甚么话?内宅当中,如何能让你逗留,且出去再说!常日里练武也不见你喊累?”齐渝撒赖道:“我走不动道了!可没人抱着我!”又挤兑了竺臻和林珩。林珩想,既已出去了,再逗留一会也没甚么,使了个眼色给张妈妈,说道:“既如此,请到我屋里坐坐吧!”张妈妈晓得,悄默声儿地下去筹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