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言一出，席上顿时一静，这话明面上是夸贾敏生得好，又会打扮，但谁不知她话中的意义？

世人闻言都道：“这话极是，老太君可别吝啬，今儿但是老太君的好日子，也该让女人们出来见见才是。”

在场诸人都暗笑牛氏没脑筋，但也有些猎奇，不知贾敏会如何应对，一时都向贾敏望去。

本日便是牛氏本身也是穿金戴银，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与她比起来贾敏的打扮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并无逾矩之处。只是她生的太好，面貌气度本就少有人及，这一打扮就更加出挑了，不免抢了其别人的风头。

中间的诸位夫人见她们两个相互赞个不断，不由笑道：“您二位相互赞了半日，就算不渴，可也该喝口水润润喉了。”说的林母两人都笑起来。

用罢酒菜，世人便一边看戏一边闲话。

再者，这夙来集会的场合便是世人争奇斗艳的时候，衣裳、金饰不止要新的，还都得是新巧新奇的，如果略有一丝儿不铛铛，便会被人公开里笑话。

现在见贾敏席上谈笑晏晏，世人皆围着贾敏打转，就只她冷冷僻清坐在一旁，竟是似有若无普通，心中更加不忿。

像紫菀春雨等跟着的人，甄府也另置了席面给她们。

林母闻言也向贾敏笑道：“你去吧，我在这里陪老太君说说话。”

平日在家能够穿着平淡素雅，本日固然不能打扮的过分富丽，抢了仆人家的风头，但总不能人家过寿，你也穿戴一身素净过来吧？那不是来贺寿而是来结仇的。

实在本日来赴宴的这些夫人诰命们哪个不是打扮的鲜敞亮丽？

这边厢各家的小女人们都由奶嬷嬷们奉侍，在别的两桌上，黛玉也由王嬷嬷和绿漪奉侍着，席上的饭菜都是大厨房单做的，小女人们顽了大半天，又有伴儿，胃口都极好，连黛玉也多吃了小半碗饭。

又有一人笑道：“既如此，老太君何不请了两位女人出来，也让大伙儿见见，开开眼界。”

所谓“德、言、容、功”，身为女子，风致和言行才是最首要的，面貌只是其次，俗话说娶妻娶贤，当家夫人最首要的也是当家理事的手腕，这般言语岂不是讽刺贾敏只重面貌，行事无礼，抢了世人的风头？

贾敏听着这话不像，见世人各别的目光都看过来，心中暗叹这牛氏真是个倒三不着两的，做事一点也拎不清，也不看看今儿是甚么日子，便是要挤兑别人也要看场合。

世人闻言更加笑个不住，甄老夫人更是笑得直擦眼泪，指着甄夫人道：“你少兴头些，今儿不比平常，别让在坐的夫人们笑话。”又搂了黛玉在怀，笑道：“可别把我们玉儿给教坏了。”

黛玉转头看向贾敏，见贾敏微微点了点头，方柔滑嫩地向甄老夫人伸谢：“多谢老太君。”清荷在一边，忙上前接过表礼。

最后还是甄老夫人见黛玉一向灵巧的站在那边听她们说话，怕她闷着了，便对贾敏笑道：“倒是我胡涂了，一向拉着这孩子，倒让她不安闲了，今儿各家夫人都带了自家的令媛过来，都在外头园子里呢，也有好几个与玉儿年纪相仿的，倒有伴儿，你婆婆这会子又不消你立端方，你也带玉儿去外头顽一会子吧。”

甄老夫人见世人如此说，不由笑道：“倒不为别的，只是她们生的内疚，羞手羞脚的，怕让诸位夫人笑话，才让她们在屋里待着，既如此，我这就叫了她们来。”说罢对身边的丫环叮咛了几句，那丫环依言去了。

出了花厅，便见东边的花圃边好些个小女人在一处顽，有斗草的，也有翻红线的，非常热烈。

世人移步到了园中，那园中正值百花盛开，一片姹紫嫣红，花海中立着五六间新奇的小敞厅，皆以翠竹搭建，非常清雅，四周又有各色鲜花环绕，清风徐来，传来阵阵花香。

世人平日原是在衣裳金饰高低工夫的，天然看得出这衣裳确切极其精美，再者贾敏此言也圆了场，又涨了甄老夫人的面子，便皆笑道：“公然是精美的了不得，我们一心说话，倒没留意，还是林夫人眼神好。”

世人又都看向林母，林母却仿佛没听到这话似的，正笑呵呵的同几位老诰命说话。

林母与甄老夫人及几位老诰命坐在左边一席，贾敏则与其他诰命夫人坐在右边一席。

甄老夫人闻言，心中不免非常对劲，方才那几分不悦也都没了，笑道：“诸位夫人过奖了，这是我家的大丫头和三丫头绣的，费了六七个月工夫才绣成。”

这里一番动静，甄老夫人在主位上天然听到了，只眯了眯眼，看了牛氏一眼，仍旧淡笑着，看着台上的小戏。

只见甄老夫人本日穿戴一件大红织金缠枝牡丹妆花纱绣“福如东海”的对襟纱衫，面为织金缠枝花草妆暗花纱，衣身前后绶以方补，前身方补分为两片，摆布各一，以金线及五彩丝线别离绣“福”“海”二字及南山、福海，后身整片居中绣“南山”二字，两边绣云纹、仙鹤及寿山福海，上面则系着云纹双膝襕马面裙。

林母忙笑道：“老太君更加自谦了，上回见了府上的几位女人，个个都是可贵一见的，让人赞都赞不过来呢，现在又来讲这顽话。”

黛玉也不怕生，一一答了，世人见她固然年幼，但口齿清楚，言语间娇憨敬爱，都在心下赞叹不已。

世人都道：“这可真真是两位女人的孝心虔，这衣裳针脚精密匀净，竟不见半点线头，不像是缝制的，倒像是本来就是一件衣裳似的，更可贵的是不止针线好，配色光鲜，这衣服上的刺绣才真恰是用足了心机，真真别致奇妙，真不知是多么心灵手巧的人才气做出这般衣裳。”

贾敏留意细看，见本日席上倒有好几位是没见过的，想来是江南其他各州县赶来贺寿的，心中暗叹甄家权势之盛，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招锦。

再者，她阿谀了甄老夫人那么久，甄老夫人都是淡淡的，谁知见了贾敏却各式夸奖，厥后又待黛玉那般亲厚，本日的风头倒让贾敏母女占了大半。

未几时，又有下人呈了戏单上来，世人谦让一番，到底让甄老夫人点了第一出，以后都陆连续续点了，那几班小戏便在劈面水榭中咿咿呀呀扮演起来。

贾敏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道：“王太太这话我可不敢当，我这裙子不过是拾人牙慧，照做了出来，勉强能见人罢了，论做工，论心机，那里比得上老太君的衣裳，那才是真正的精美呢。那里是我们这些比得上的。”

黛玉是第一次出门做客，见了这些不觉非常别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贾敏见状一笑，悄悄推了推黛玉，笑道：“去跟姊妹们顽罢，只是记得别太调皮了。”又叮咛王嬷嬷绿漪几人好生看着，黛玉闻言兴冲冲地去了。

提及衣裳，众位夫人见贾敏本日的衣裳实在精美，不免都赞叹不已，贾敏又是个极聪敏详确的女子，见地又远在世人之上，言谈行动都非常不俗，且非论品秩凹凸，她皆待人非常有礼，连新熟谙的几位夫人都爱与她说话，未几时贾敏这一桌便非常热烈起来。

甄夫人原是甄老夫人的侄孙女，夙来也是谈笑无忌的，此时也在一旁对贾敏笑道：“我看我们老太君是不好夸自家的女人，才拉着你们玉儿赞个不断，礼尚来往，你们老太太天然只要赞我们府上的几位女人了。”

贾敏见厅内多数是些有了年纪的老诰命，本身在这呆着也分歧适，便告了罪，带着黛玉出去了。

世人闻言也都看向甄老夫人的衣裳。

未几时便有人来回话说酒宴备好了，请众位夫人到园中赏花用膳。

紫菀早饿了半天，幸而有荷包里的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此时见席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皆是些珍稀之物，不由悄悄咋舌，光这一桌酒菜就要好几十两银子，这还是她们上面的人吃的，主子们的只怕更加奢糜。本日一天下来不晓得要花多少银子，都说甄家繁华，本日才算是见地到了。

林母此时也在一旁笑道：“方才就看到老太君这一身衣裳了，可真真是精美的了不得，早想问了呢，只怕几位老姐姐笑话我们小家子气，连一件衣裳也盯着，故一向忍着没问。”

这牛氏平日是被上面那些恭维阿谀的人捧昏了头，却没想到本日但是甄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再者寿宴上的夫人太太们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贾敏这般出众，天然也碍了很多人的眼，但也只是暗中嘀咕罢了，无人敢在这时候猖獗。

说话间，早有甄老夫人身边的人取了表礼上来，倒是尺头四匹，吉庆不足金银锞一对，金玉项圈两个，甄老夫人见状含笑点了点头，对黛玉笑道：“太简薄了，拿去顽罢。”

她不知乃是因她言语粗鄙，方才没人愿与她说话，只觉着是贾敏的原因，此时便冒充笑道：“依我看，在场的诸位夫人太太当中，还是林家太太的衣裳最精美都雅，林太太本就是个美人，心机又极精美，本日这般一打扮，倒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那牛氏方才见贾敏风韵绰约，实在赛过世人，心中就有些不虞。

这牛氏不过是四品恭人罢了，其夫虽是金陵府的知府，但在这些世家面前，底子就没甚么分量，现在当然讽刺了贾敏，出了口气，但也落了甄老夫人的面子。

那尺头色彩鲜嫩，花腔精美，便是进上的也不及，金玉项圈也俱是上好的，精美新奇，世人见甄老夫人脱手这般风雅，都暗自咋舌不已。

世人入了厅中，一时分宾主落座。

夙来女眷们在一处也没别的话说，左不过是说些衣裳金饰之类的闲话。

甄老夫人又携着黛玉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问些‘常日在家做甚么’‘可曾读书识字’等话。

谁知却触怒了别人，不是别个，倒是金陵知府王大人的太太牛氏。

贾敏回身坐到中间席上，一边与诸位夫人说话，一边暗中留意黛玉，见黛玉不一会便与几个小女人在一处顽了，方放下心来。

上回赏花宴就有一名文官家的夫人，因家中不甚繁华，没钱打新金饰，便戴了一套本来戴过一次的头面，被世人笑话了好久，至今还在家中躲羞，不敢出来见人。

牛氏话音一落，在场诸人不由面色各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