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2)
宝钗笑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取租的屋子也能置得几间,薄地也可添几亩了。固然另有敷余的,但她们既辛苦闹一年,也要叫她们剩些粘补粘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亦不成太啬。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抵统,也不像。以是如此一行,外头账房里一幼年出四五百银子,也不感觉很艰啬了,她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谋生的妈妈们,也余裕了;园子里花木,也能够每年滋长蕃盛;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这庶几不失大抵。若一味要省时,那里不搜索出几个钱来。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当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如许人家的大抵?现在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她们只供应这几样,也未免太余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以外,她每人非论不足无余,只叫她拿出多少贯钱来,大师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摒挡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女人们出入,抬肩舆,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她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另有一句至小的话,干脆说破了:你们尽管了本身余裕,不分与她们些,她们虽不敢明怨,内心却都不平,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钱,你们有照顾不到的,她们就替你照顾了。”
刚说着,只见林之孝家的出去,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本日进宫朝贺。现在先遣人来送礼存候。”说着,便将礼单奉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正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便命人叫李纨、探春、宝钗等也都过来,将礼品看了。李纨收过一边,叮咛内库上人说:“等太太返来看了再收。”贾母因说:“这甄家又不与别家不异,上等赏封儿赏男人。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存候,预备下尺头。”一语未完,公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存候。”贾母听了,忙命人带出去。
宝玉心中便又迷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必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闷,回至房中榻上冷静策画,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圃以内。宝玉惊奇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迷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环。宝玉又惊奇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以外,也竟另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环笑道:“宝玉如何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本身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花圃。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环都笑道:“本来不是我们家的宝玉。他生得倒也还洁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竟另有个宝玉?”丫环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们叫他,他闻声喜好。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细心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环笑道:“我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瞥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众婆子听了这个群情,又去了账房受辖制,又不与凤姐儿去算账,一年不过量拿出多少贯钱来,各各欢乐非常,都齐声说:“情愿。强如出去被他们揉搓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关又无端得分钱,也都喜好起来,口内说:“她们辛苦清算,是该剩些钱粘补的。我们如何好‘稳坐吃三注’呢?”宝钗笑道:“妈妈们也别推让了,这原是分内该当的。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打赌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普通闻声,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现在又不得闲儿,别的女人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清楚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世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当时酒醉打赌,生出事来,我如何见姨娘?你们当时悔怨也迟了,就连你们平日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女人蜜斯们,这么一所大花圃,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师同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肆意吃酒打赌,姨娘闻声了,经验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闻声了,她们也不消回姨娘,竟教诲你们一番。你们这大哥的,反受了年小的经验,虽是她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本身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以是我现在替你们想出这个分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师同心,把这园里全面得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瞥见这般严厉谨慎,且不消她们操心,她们内心岂不爱护。也不消替你们筹划进益,既能夺得她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有为之治,分她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欢声鼎沸说:“女人说得非常。今后女人奶奶尽管放心,女人、奶奶如许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六合也不容了!”
宝玉迷惑道:“向来没有人如此苛虐我,她们如何竟还如许?真亦有我如许一小我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惊奇道:“除了怡红院,也竟另有这么一个院落?”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小我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玩耍的。只见榻上阿谁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环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甚么?想必为你mm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
宝玉传闻,心下也便吃惊。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闻声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脾气,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圃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睬我。好轻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郛,真性不知那里去了。”宝玉传闻,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本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本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讲:“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返来,快返来!”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忽,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劈面相照,本身也笑了。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叮嘱说,小人屋里不成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骇作胡梦。现在倒在大镜子那边安了一张床。偶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乏不定,那里想获得放它,比如方才就忘了。天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天然是胡梦倒置;不然,如何看着本身叫着本身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端庄。”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不知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化。
那四小我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不同。存候问好毕,贾母便命拿了四个脚踏来,她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迟早进京的?”四人忙起家回说:“昨日进的京,本日太太带了女人进宫存候去了,故令女人们来存候,问候女人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本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恰是,本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蜜斯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女人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女人和二女人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恰是。每年女人们有信归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甚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该当的。你们二女人更好,更不自负高傲,以是我们才走得密切。”四人笑道:“这是老太过分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未曾?”四人笑说:“本年十三岁。因长得划一,老太太很疼,自幼调皮非常,每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非常担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甚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得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笑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等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奶名儿以后,我们高低都迷惑,不知哪位亲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承诺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我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
这里贾母喜得逢人便奉告,也有一个宝玉,也却普通行景。世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宠嬖孙儿者也多,古今统统常事耳,不是甚么罕事,故皆不介怀。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心性,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现在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脱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宝玉道:“那里的大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湘云道:“如何各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如何匡人瞥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分歧姓,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分歧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反面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
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天然勉强忍耐一时。可知你我如许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甚么刁钻古怪的弊端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端庄礼数来的。若他不还端庄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宠嬖的,是他一则生得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令人见了敬爱不幸,背后里以是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尽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得如何,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恰是。固然我们宝玉调皮古怪,偶然见了人客,端方礼数,更比大人有。以是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甚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没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以是老爷、太太恨得没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破钞,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得过来。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返来了。”王夫人出去,问过安。她四人请了安,大抵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别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发她们归去,不必细说。
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出去。四人一见,忙起家笑道:“唬了我们一跳。如果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当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笑道:“比你们的长得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仿了。”贾母笑道:“哪有如许巧事?大师子孩子们再养的得柔滑,除了脸上有残疾,非常黑丑的,大抵看去都是一样的划一。这也没有甚么怪处。”四人笑道:“现在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调皮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脾气,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胡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