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倒V)
瑧玉见他如许,忽地怔住了,心道:“原是我想错了。我昔日只见他聪明,却总未想到他尚不满十岁,只是个小女儿罢了;又不是皇家中人,恰是要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偏生又是现在这们个地步;这般看来,他倒不是恼,乃是感觉本身委曲,想娘亲了。”他虽将其间事情想透,却不知如何安抚黛玉,忽又想起本身宿世之憾,呆了半晌,忽隧道:“我也想母亲了。”
一时世人看了一回,至晚散时,贾母便向鸳鸯道:“方才作小丑的那一个孩子,同唱小旦的阿谁,瞧着倒不幸见儿的,唱得又好。不若教人带出去看看罢。”鸳鸯闻言,忙命人去同他师父说了,将人带出去。贾母细看了一番,又问了二人年纪,倒叹了一回,便令人取点心与他两个吃,又别的赏些钱;湘云留意往那小旦脸上看了一回,乃向宝玉笑道:“你瞧这个唱小旦的扮相,倒活像一小我。”宝玉闻言,也打量了几眼,倒瞧出像谁,只是不敢说;众姊妹听了都看时,皆已瞧出原因;宝钗心下便一跳,暗道:“云儿忒没算计。这小旦瞧着活像是林mm;那边有拿官家女儿比伶人的事理?”是以只不出声,又想着如何粉饰畴昔,心道湘云若不说出来也就罢了;谁知湘云接着笑道:“你们瞧不出来么?倒象林姐姐的模样儿。”
黛玉闻了这话,便点头道:“有甚么说法也无趣了。就算此事揭过不提,大家内心也同昔日不一样的。”瑧玉道:“一样不一样的,谁管他?不过过几年,大家皆要往大家的去处去的。本来就无趣,何必硬要风趣起来?”黛玉听了,乃叹道:“恰是这话。谁也原不希冀着谁去过日子的;只是如果以尽管闹起来,也忒寒了人的心。”瑧玉嘲笑道:“mm情愿同阿谁好,就同阿谁好。纵是本来好的,一时感觉不好了,也尽管丢开;做哥哥的没有别的本事,‘林家’这两个字,料也撑得起。”黛玉闻言却觉难过上来,因道:“虽是这话,我内心还是过不去,——倒也不是为他,只说不上为甚么,竟是内心尽管酸痛起来。如果母亲尚在,——”一语未了,忽觉本身讲错,又恐招了他哥哥悲伤,忙煞住话尾,那眼泪却已是一滴一滴地落将下来。
是时已至晚间,湘云一径回得房里,便对翠缕道:“把衣裳都包起来,我们明儿就家去。”翠缕正不解何意,便道:“女人这是忙甚么?老太太喜喜好欢地接了来,原是要教在这里过了中秋再去的,现在急着归去,像甚么呢!”湘云道:“在这里何为么?教人觑着眉眼凹凸的,倒不如本身家里的好!”恰宝玉恐湘云不快,正往他屋里来寻他,意欲解劝一番,闻得这话忙赶近前拉他道:“好mm,你这话倒是错怪了我。别人清楚晓得阿谁像林mm,却都不肯说出来的;现在只要你说出来,他岂不恼你?我原是怕你获咎了他,以是那样;如果别人,我也不费这个心机了。”
黛玉闻他这话,倒有些摸不着脑筋;也未曾留意,便道:“我何曾受委曲。他那嘴谁不晓得的?那边有他不说的人。”心下却又想道:“云丫头小时同宝玉原好,现在我同宝姐姐来了,宝玉普通也同我们说话,倒是令他不快了;他又无了父母,也未曾有兄弟姐妹,我自有父亲兄长,原比他强些儿,何必同他争这口舌之气。”是以倒也不恼,见他哥哥神采有些黯然,反劝他道:“哥哥不必这们等的。我实是未曾放在心上,况这事若传开去,也不为好听。”张嬷嬷听了这话,便对二人施礼道:“大爷女人容我说一句罢。女人说得原是正理;只是史家女人这话,委实过了。现在我已是同他乳母说了此事,想来必是要往家里去同他家两位夫人讲的,到时天然要有说法。”
那张嬷嬷本是先皇后身边的白叟,又在宫里这很多年,天然同普通老嬷嬷气势分歧;周嬷嬷见他这般,倒打了个寒噤,况也模糊晓得张嬷嬷身份,不敢怠慢,忙陪笑出来道:“老姐姐请说。”张嬷嬷瞧了他一眼,笑道:“倒没甚么说的。只是我们这些跟着女人的人,也该经常提点着女人些儿;如有甚么,别人天然是说不得女人的;少不得说我们胡涂,不像是府上出身了。”周嬷嬷本来也是侯府中人,况今儿约略也听湘云说了原因,闻得这话,那有不明白的?不免又羞又愧,道:“老姐姐经验的是。”张嬷嬷笑道:“那边当得起经验二字。不过我年纪稍长些儿,也略略见了些世面;女人们的名声要紧,少不得厚着脸皮同周mm说上一声了。”周嬷嬷只顾承诺着,又喊小丫头倒茶,张嬷嬷也不坐,便领着紫鹃自往黛玉房中去了。
湘云闻言,便将手一夺道:“你也不必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mm。别人拿他讽刺都使得,宝姐姐常日里和他磕牙拌嘴,也不见你说一声儿,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宝玉闻言直急得顿脚,道:“你这话又是那边提及!我倒是一片心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话音未了,只听内里有人嘲笑道:“史大女人说话也要说明白些儿。谁拿我们女人讽刺儿?谁敢同史大女人这般,拿我们女人取这们个笑儿!”两人皆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只见张嬷嬷同紫鹃站在门外;见他两个这般,嘲笑了几声,便对湘云之乳母道:“周家mm,你且出来。老姐姐有几句话要同你说道说道。”
【第五十六回】作戏语是真意冒充·思亡亲却故意偶然
及至初三,贾母便往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菜,家下一干人尽皆往这里来;宝玉因是贾母生日,特特同贾政说了教他往这边来的,故也往这厢凑趣,就在贾母动手坐了。又就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一时吃了饭点戏时,贾母自点了一出,又命众姊妹点;几人都谦让一番,方才点了。黛玉便坐在宝钗中间,见他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乃笑道:“你爱看这个?”宝钗悄笑道:“老太太有了年纪的,想必爱热烈些。况这个也有一场好顽,场面原自不差的。你看过未曾?”黛玉闻说,乃笑道:“我未曾听得,好姐姐,你先说我听。”宝钗便将此中大略讲与他;宝玉见他二人说得有兴,也便凑趣道:“本来你们爱看这些,我倒是向来怕这般热烈的。”宝钗笑道:“热烈不热烈的,也不是谁说。这此中却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听了就晓得了。”宝玉闻言便央道:“好姐姐,你先念与我听听。”宝钗道:“这不台上就唱了?下一出便是。先说了也败兴儿,你且听着罢。”宝玉没法,只得自去看戏。
此话一出,先就将黛玉唬了一跳,又见瑧玉神采有些惨淡,忙道:“皆是我的不是,说错了话,引得哥哥悲伤。我不过是一时内心不快,过阵子就好了;哥哥每日价事件庞大,原是比我更加不易,倒还要操心来劝我,我岂不愧的。只此一次,下回再也不了。”瑧玉清楚有话要说,却只不知说甚么是好;中间丫环见他二情面状,皆上来解劝。黛玉忙擦了泪道:“这迟早的,哥哥也该归去了。明日教人来接我罢。”瑧玉闻言,又见天气晚了,恐迟误他安息,只得辞了他归去,说了明儿一早来接,黛玉送至门外方回。
此话一出,宝钗倒吃了一惊,忙看黛玉神采;见他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本身又不好说甚么,只得也不出声。宝玉听了恐黛玉恼,忙悄悄把湘云扯了一扯,同他使眼色。世人却都听了这话,邢王二位夫人同薛阿姨只做未闻,迎春岫烟两个坐在邢夫人前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声儿也不闻。其他如凤姐李纨三春等,皆各自谈笑,恍若湘云这句话未曾说过的普通。湘云此时也觉局促,又见宝玉方才同他使眼色,自发面上无光,乃暗想道:“我不过一时口快,如何就这们等起来。前日他铰了我做的扇套子,也未曾见宝玉恼;现在不过说他这们一句,就杀鸡抹脖地使眼色。普通都是往这里住的,也忒方向了些儿。”因而也不出声了。贾母也听得了湘云那句话,见黛玉不提,自不好说湘云甚么;恰现在戏已看完,便令世人散了。
黛玉送了他姊妹出去,正要安寝,忽闻雪雁道:“大爷来了。”黛玉听了,便忙又从房中出来,见了瑧玉道:“这们晚了,你还不往家里去,又来这里何为么?”瑧玉见他面色如常,笑道:“你明晓得我何为么,还来问我。”本来雪雁气不忿,返来便奉告了张嬷嬷;谁知又教秋萦听了去,一径往紫竹那边说了;故而传到了瑧玉耳中。黛玉见他晓得了,只得无法笑道:“好快的耳报神!只是也不算甚么,况张嬷嬷已是去说了他了。”瑧玉闻言便不说话,半晌叹道:“你如许却也为不错。只是我恐你受了委曲,又管不得那起子人的嘴;原想着离了这里就罢了,谁知终有这们一遭的。可见人之性子难改。”
一时至黛玉房里,宝钗宝琴两个都在,正拉着黛玉解劝,不过是说湘云常日里便是这本性子,教他不要放在心上如此。这时见张嬷嬷返来,便知是同黛玉出气去了;宝钗心下稀有,也不问他,只顾向黛玉道:“我们明日都往家里去罢。我新得了一个好顽的物事,是人送给我哥哥的,我哥哥又给了我;妙就妙在又能顽,又能做可吃之物。现在气候尚热,刚好做来我们吃,可好不好?”黛玉闻谈笑道:“你这又是顽的,又是吃的,倒把我当小孩子哄了。也不过就比我大两岁,好似大了多少似的。”宝钗见他笑了,乃道:“谁有你如许操心?琴儿比你小,我也未曾这们哄过他。”黛玉忙拉宝琴笑道:“瞧你姐姐这话。他不疼你,我疼你。你今后只要我,别理他。”几人又顽笑一阵,宝钗姊妹见他好了,方才告别出去,自回房中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