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倒V）

彼时凤姐儿正吃了中饭，歪在那边同平儿逗贾若顽，见旺儿媳妇来了，因问何事。旺儿媳妇便陪笑向凤姐儿道：“现在却有一件事要求奶奶，别人俱是不顶用的。”凤姐儿正在哄贾若，见他笑得裂着口儿，正觉风趣，谁知旺儿媳妇一来，他便闭了嘴，倒像是个被唬住的模样，心下便有些不喜，又闻他这话，便道：“你这话一发没天理了。这房里见有老爷太太，往上另有老太太。我可担不起你这们一句。”旺儿媳妇闻这话不是，忙陪笑道：“原是我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勿怪。只是这件事委实要求奶奶作主的。”如此便将他儿子欲求娶彩霞之事说了。

本来凤姐儿得意了贾若今后，倒颇信了那因果报应一说，现在又闻贾政要往外去，王夫人同宝玉都要跟了去的，猜想这家中之事今后便要落到本身身上，故而下意地要做个好名声出来，唯恐不能服人。前番闻得自家陪房如此行动，倒恼了一场，心下暗道：“也不是只要他们能够利用，天然可往外另买好的来。且先怒斥一番；若不好，直接打收回去。”心下已是定了九分九的主张。此时旺儿媳妇来回此事，恰是撞在他的头口上，少不得“借题阐扬”起来，实在怒斥了几句，又要寻机摆布他们，不在话下。

凤姐儿见他走了，乃向贾琏道：“原是我每日价粗心，竟不知这起子主子们欺心至此。那日我们太太叫了我去，同我说他们做的这些事，教我愧得了不得；这家下谁不知他们是我带来的？现在这般没脸，教人说着甚么意义，没得堕了我们的名声。”贾琏笑道：“难不成你每日瞧着他们？这主子如何，是他们本身的事。现在既然晓得了，那边还给他老婆？教人好生打他一顿才是。”凤姐儿道：“且不忙，待他今后犯了错处，一道向他算账。”

却说宝玉房中世人闻知宝玉也要随贾政去之事，心下各各计算。此中或有父母兄弟在本处的，便不肯伴同而行；有那一起孤身在此的，平日有些志向的，天然下意地要跟了去。袭人平日原是宝玉面前第一人，自知必是要随了去的，故也不为着忙，乃安抚众丫环道：“我们现在想也无益，届时太太天然分付，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风景，且都耐着性儿等一等罢。”因又见鹦哥来了，忙接了出去，寻了住处安设；又对宝玉笑道：“这大节下的，只顾拉着脸，成甚么模样。目睹必是要去的了，不若喜喜好欢的，一则教老太太瞧着放心，二则也不惹老爷活力。”宝玉闻言，知袭人所说有理，只得收了不快之色，又同几人说要带去之物，不在话下。

此时贾琏闻得凤姐这话，倒正合己意，乃笑道：“就依你这话。”一行说着，偏林之孝家的又来回事，因又提及家道艰巨来，便顺势说了家中人丁太重之事，又说要将家中女孩子放出去配人等语。凤姐儿闻言，便笑将旺儿媳妇欲替富儿求娶彩霞之事说了，林之孝家的察其色彩，料知凤姐儿亦是不准的，乃笑道：“公然我们奶奶明白。旺儿的那小儿子瞧着倒是不甚成器的风景；前日奶奶使了旁人办事，他却背后里听了，只道奶奶不使他，咕唧了一场，也没人理他的。虽说都是底下主子们，到底也是一辈子的事，幸得二爷同奶奶明断，没应他这话。”凤姐闻言忙道：“我竟不晓得这些事。既如许，且搁着他的，今后二爷自有事理。”贾琏听了也应是。一时又说了几句，林之孝家的方才出去。

却说这家中有个小子名唤富儿的，原是凤姐的陪房来旺儿之子，是个大不成材的，不唯每日里酗酒打赌，且又生得丑恶，一技不知，家下人皆瞧他不上的。只是这小厮却瞧中了彩霞模样品德，早有个慕心，只因他在王夫人房入耳用，未知主子何意，故不敢讨；现在闻得他要放出来，便往他母亲面前道：“我是定要娶他的了，母亲且替我往他家里去说一声儿罢。”旺儿媳妇也是见过彩霞的，心下约也遂意，又仗着本身是凤姐儿的陪房，自发比旁人有些面子的，故而径往彩霞家里去说了。谁知他家里原也晓得富儿那些混账行动，故而他母亲只是不肯；旺儿媳妇没法，又觉失了面子，只得忿忿地往这边来，一行走一行想道：“他们家两个老东西忒也心高，莫非我们家不比他们强上十倍的？既如此，不若我去同二奶奶说一声儿，教二奶奶同他说了，无有不成的。”一时想罢，便往凤姐儿院中来。

凤姐儿平日约也传闻富儿行动，闻言只把贾若抱在怀里哄着，头也不抬道：“若尽管拿这些事来寻我，我也没有旁的事情了。你分歧他老子娘说去，尽管缠我何为么？”旺儿媳妇道：“也曾同他说过的，只是不顶用。我说须得奶奶作主就成了。”正在说时，只见贾琏出去，赶快问好。贾琏听了一个话尾，便问：“是甚么事？”旺儿媳妇见凤姐不答言，只得本身又把前番之语说了一遍。贾琏闻言蹙眉道：“甚么大不了的事，也来劳烦你们女人。现在不比昔日，每日又要看管哥儿；不说替主子分忧罢，只顾将这些没要紧的事来烦他。他既不肯意，‘强扭的瓜不甜’，莫非不会另寻别人么？”旺儿媳妇见贾琏恼了，先就有个惧意，半晌方讪讪隧道：“我平日也同那孩子略说了几句，瞧他的意义，再无不该的，只是他爹娘可爱。况他们若瞧不上我们，别人又如何瞧得上呢。”

且说彩霞因前日出去，等父母择人，因心下尚惦记贾环，故而始终恹恹的；又见旺儿媳妇前来求亲，更加烦恼，只恐旺儿仗凤姐之势，逼迫结婚；谁知待了几日，并未曾见他前来寻趁，又过些光阴，闻得旺儿百口往庄子上去了，方才放下心来，连赵姨娘闻言，也觉称愿。他平日原同彩霞一气，巴不得与了贾环，也好相互搀扶的；常常同贾环说知，贾环却始终不觉得意，现在王夫人又放了他出去，赵姨娘却舍不得丢开，是晚得空，便摸索着向贾政道：“老爷此次前去，要多少日子才气往家来？”贾政道：“不过三五年罢了。反正你也是要随了去的，又管这个何为么。”赵姨娘闻言，乃心下大喜，又用心道：“原是老爷施恩，只是我舍不得环儿。他如本年纪尚小，*辣地离了父母，如何是好？”贾政闻言道：“你本来不晓得，我这里也是教环儿一道去的。他同宝玉差不几岁，刚好一道向学；兰儿年纪尚小，况他母亲寡居，不好随了去的，就留在家中，自有老太太看管；三丫头现在也大了，就一道留在京中，也好看管家中之事的。”赵姨娘闻言更喜，乃暗想道：“三丫头同我原不靠近，每日只在太太面前献勤儿；现在留在家中，且看他再如何阿谀太太。”是以毫分歧贾政争竞，连要讨彩霞之事也绝口不再提起，自伏侍贾政安息，不在话下。

【第五十八回】遣婢子借机除异己・斥仆妇顺势黜刁奴

且说王夫人那厢，自前日贾政同他说知要带了宝玉去，猜想本身也必是要跟着去的，便暗自思忖要令那些人跟了去。平日冷眼瞧本身使着的几个丫环，此中彩云、金钏儿两个是得用的；玉钏儿年纪虽小，倒也诚恳。唯独彩霞同赵姨娘投机，早早便想发脱了，恰现在有这们一个机遇，当下便唤了他老子娘来道：“现在老爷要往任上去，办理跟着的人；彩霞也跟了我这些年，夙来是个好的，然我瞧着他这几日病了，恐受不得繁忙，况现在也大了，不若就留在这里，你们自行聘嫁罢。”他父母闻言，只得谢恩，自去办理彩霞的东西，说定了后日来接。

现在却说彩霞。他因前日赵姨娘许了要同贾政讨本身与贾环去，故而日日在家中盼望；谁知一向过了好久，也未曾有动静，又不好再去问他，自忖此事约是不成的了，乃暗自哭了一场，心下便也冷了。而后他父母再来问他意义，便只说凭他们作主。厥后公然寻了一个可靠之人，又求了恩情，脱了奴籍，自成一家度日去了。此恰是彩霞之事成果，虽未曾同贾环成事，却也得了一世安稳；今后不表。

那富儿在家眼巴巴等着他母亲返来，谁知半晌方见旺儿媳妇没颜落色地来了，自知此事不成，先自烦恼了一场；不过几日，因吃了酒和人合气，打了一架，教二门上拿住了，报于贾琏。贾琏同熙凤议了一回，将这小厮打了二十板子，同旺儿一道迁往城外庄子上去，不准再往府中来；又将平日得用的一房家人媳妇提将上来。这一家的男人原叫王成，亦是凤姐儿陪房，只因有些嘴拙，故而久久未得入他眼中的；日前贾琏派了他几趟差事，却见此人极是诚恳可靠，连他女人亦是忠诚之辈，故就将他补了旺儿的缺。此倒是意想不到之喜；是以王成甚是感戴，而后亦经心极力。后回或见。

凤姐闻了此话，先就变了神采，令平儿将贾若抱下去，便向旺儿媳妇道：“若要教人看得上，你也做出些看得入眼的事来！你家小子昔日甚么行动，打量我不晓得未曾？现在人家不肯意，天然寻别人去，那边有借着我们的脸面逼人家的事理？”贾琏因看着他是凤姐儿的陪房，初时倒不好说得甚么，却早觑见凤姐儿神采不对，又闻他如此说，便道：“你归去罢。这般事乃是要两厢甘心才好；你女人这话也是正理。况自家若束缚好了，何愁没有人情愿？”旺儿媳妇见凤姐恼了，不敢再冒昧，闻得贾琏这话，便唯唯地去了。

此际正至八月当中，金风荐爽，玉露生凉。前日贾政虽得了圣旨，要月尾方才解缆的，现在却也忙着在家中清算往任上去之物；又寻了机会往贾母面前说了，要令宝玉一同前去。贾母开初不肯，却当不住贾政苦求，道是“往那边去寻名师教诲，今后好退隐的”，故而有些松动；因又想现在长房已有嫡孙，宝玉不得袭爵，若为今后所计，天然是要走科举的门路；况现在宝玉也大了，恰是进学的年纪。如此一番考虑下来，终是点头应了，随即唤了王夫人同宝玉来千叮万嘱的，又命将本身身边一个名唤鹦哥的丫环拨与宝玉去。宝玉闻得要随他父亲往外任上去，虽有万般不甘心，然见贾母已是应下了，情知此事无可改移，况又当着他父亲面上，不敢说甚么，只得听了一番出来，往本身房里去了，不免又同世人哀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