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现在且说瑧玉这厢。他早知今上已然动手查那当年之事,乃暗想道:“若背后做些事体,到时教人查将出来,倒为不妙,不若以稳定应万变才是端庄。”因而并未曾理睬得此事,只每日往圣上那边省时,暗观其神采;见其凝睇本身之时愈来愈多,便知已是查出了些端倪,只是不知林海将作何想,故而还是若无其事,见已将至扬州,面上少不得暴露些欢乐神采来,盖为将见父亲之故。那边冯岚等人却也不敢多传动静,不过偶令别人送些物事与冯岩,又令他转交瑧玉薛蜨两个,以掩人耳目。瑧玉在各处也有些探子,现在亦教都收敛起来,务必谨慎谨慎,不成惹人谛视。
本来今被骗日乍闻知瑧玉或是五皇子,先为大喜,后为猜疑;待垂垂冷下来,却又恐是人成心为之,以动大位。须知他虽不满于三皇子,却更不欲这江山落与他姓之手;故而虽也略知三皇子所为,却只得哑忍不发。克日观瑧玉去处,因心下想道:“此子之能远胜凡人,更兼气度恢宏,若当真是五儿,倒不失为一桩功德;只是不成令老三晓得。老四原是最忠诚不过的,他尚且容不得;若见他这般本事,定要想尽千方百计将他除了去。且待我再看上一回,若他当真是宛宛之季子,届时少不得先即将老三之羽翼剪除,再下密旨同那些亲信之臣,扶此子继位,以慰宛宛在天之灵。若他不是五儿,却也不成多留了;纵他并无反心,难保故意之人不拿他作文章,到时假借五儿之名起事,可不把这江山社稷断送了?”是以想定,又严令世人查考,宁肯将已有之线索断了去,也不成捕风捉影。现在见林海同众官员来迎,便将统统心机收敛起来,往前接管世人拜见。
戴功闻得这话,乃拜伏在地,不敢则声;今上见他如此,乃道:“恕你无罪,你照实说便是。”戴功叩了个头,方战战兢兢道:“依主子看来,公然是像的。况见过贾夫人之人皆说,小林大人同贾夫人并无一丝类似;刚才也见了林大人,倒也并不非常像,却有些先皇的风致。”言毕,便偷眼瞧今上神采,见瞧不出喜怒,内心不免有些惶恐,忙又低头屏息,不敢再说。谁知今上听了,却又是半晌未曾出声;戴功不敢昂首,好久方听得头上叹了一声,令他起来了,又道:“你且出去罢。若得了动静,务必当即来报。”戴功闻言忙叩首应了,退将出去。
今上闻言,面色倒有一丝松动;戴功观其神采,不敢再多言,只一旁垂手默侍。很久方闻今上道:“是那一个医士?”戴功唯唯道:“这却并不晓得了。听那些人说,此前并未曾见过的,竟似是一个游方医士,不知是那边来的,亦不知其名姓;”今上闻言,微点了一点头,道:“你先下去罢。如有动静,还是来告朕。”戴功闻言忙应是,乃跪安了出去,自去令查问之人持续四下里刺探,不在话下。
瑧玉约也知今上心下所想,然他此身确是五皇子,故而并不担忧。前日又接了冯岚动静,言说比来圣上乃抓紧命人查问当年之事,前日又闻到部下之人来报,言道已是寻得了林家当年奉侍之人,猜想不日或将晓得本身之身份,届时却不知有何行动;现在且将这些临时放在一旁,只同平常普通神采,跟着今上见了来接驾之一干官员,又往驿站而去。
及至晚间,今上在驿处安设下来,正要安寝,忽闻得戴功在外叩门,知是有事要回,便令他出去;只见戴功往里间来了,面有忧色;尚未及问何事,便见他叩了头起来,道:“刚刚才得了那边的动静,原是又寻到了几个林家旧仆,道是当年于小林大人出世以后,林大人便将贾夫人身边奉侍之人皆打发了去;连之前寻下的奶娘也换了好几个。现在的这个奶娘,乃是林家家生子,并不是当日奶小林大人的那一个。”说着游移了一回,方又道:“去查问的人又问他们小林大人身上有甚么暗号时,倒有一个丫环模糊记得,似是身上有一处红痣;只是畴昔的日子太久,记不得是在那边了。”
本来当日林海封口时,终是不忍伤人害命,况一干奉侍之人并不知此中真正原因,只是恐有人瞧出端倪,方将世人斥逐了去。现在却教人查问了出来,虽止闻得只言片语,却已足教人生疑,况今上心下本就有一测度,又听了这些言语,天然更证了本身所想;现在闻得戴功这话,前面那些倒还罢了;及至闻得最后几句,乃为之面色一变。本来当日五皇子心口之处便有一红痣,今上亦曾对皇后戏说其必有大能的,以是记得清楚;若瑧玉身上也有,便可将此事更砸实一分。只是却欠都雅得,更恐其别人闻得,再为作些文章出来;故而并不出声,乃沉吟了一回,向戴功道:“朕晓得了。——只是你看,胤之生得公然像宛宛么?”
如是今上往榻上睡了,心下却还是想着此事,乃暗忖道:“现在看来,竟是此事为真的风景大些,已是有七八分作准了的;只是此事大为古怪,更到处皆是疑点;老三既设毒计弑兄杀母,如何会放过五儿?他当日尚不满周岁,如何逃得性命?又是被何人救将出来的?”如此疑虑重重,却不知何人能解;又细想瑧玉平日行事,暗道:“凭他再如何心机深沉,终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罢了;况这面上神情是最骗不了人的,想来他并不知此事。由此又见他为人精忠纯孝,原比老三强上很多。我日前也猜他便是五儿,却只道其在官方长大,未曾受皇家之教诲,少不得有些局促,恐不明这为君之道的;现在看来,却并非是如此。此子既有满腹经纶,更喜办事精干,况为人暖和,绝无骄贵之气,深有先帝之风;只可惜宛宛已逝,终不得见了。”一时想起皇后,不免又思及当日诸般和顺缠绵,倒为伤痛,乃暗祝道:“宛宛倘或芳灵有知,千万助我寻得五儿,届时将这江山社稷交与他手中,以慰你生前之憾;也好教那害你之人罪有应得,免教这大位落与那孝子手中。”如此想了一回,方才昏黄睡去。
戴功闻言,便知圣上问的是令人查问瑧玉出身之事,乃道:“尚未曾有准信。只是寻得了林产业日一个伏侍的人,问他当年之事,道是林夫人身子病弱,小林大人是未至产期便落草的;却生得并不比足月之婴儿小,更兼聪明得非常,自幼读书识字,远胜于旁人。”今上尚未听罢,便不耐道:“还是是这些。”戴功闻言忙告罪道:“主子等无能。”又偷眼看圣上之神采,乃低声道:“另有一桩事要同圣上禀明,——他们刺探了这们一个动静来,当日小林大人出世之时,目睹已是不活了的;谁知有个医士去了,施针救活转来,如此方养大了。”
不觉已至淮扬空中,一行人弃舟登岸,早见有处所官员前来迎候。瑧玉见林海也在内,忙上去拜见了;今上寄瞥见林海神采,却不见有多少亲热,反倒是疏离恭敬多些,更证本身心下所想。然此事虽已想了好久,现在真相就在面前,反不敢向他问证;又觉此事过分匪夷所思,故而心下暗道:“此事暂放一放罢。虽说已有五六分准,还是不能作定;若真是五儿,天然是不成多得之大喜;然此子若非五儿,便定然有人作一惊天诡计密计在内。故而此事只可自行查问,其他之人所言皆当不得准的;纵问林海,他说与不说,皆没有甚么打紧,也不过空口无凭罢了,或又打草惊蛇耳。”
【第七十回】疑团重重计中有计·战略层层疑上生疑
如此船行数日。那日夜间,今上安闲房中翻阅书册,忽闻有人叩门,乃教出去,见是随身寺人名唤戴功的是;及至戴功走至近前施礼罢,今上便令他起家,问道:“日前林胤之都买了些甚么东西?”戴功道:“不过是些顽意,别无他物的。那日他还同薛大人说,不好买太多物事,为的是避嫌;不过拣轻巧之物买了些许,要带于他mm去的。”今上闻言,笑道:“他同他mm倒好。”便又自深思一回,暗想道:“前日说要赏他,他倒是为他mm求一恩情,然不知是恐我疑贰心大,还是恐别人瞧着他恩宠过分,不欲张扬;虽是如此,却也瞧出他兄妹二人靠近。他此次安定水祸功绩原大,其父林海又是股肱之臣,既是说定要赏他,这恩情却不成轻了。”如是想了一阵子,便向戴功道:“那边动静传来了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