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珠草芥黛玉入府
春纤在侧考虑,边上世人却在侧渐渐将贾母并黛玉安慰住了。
“我倒是为姐姐忧愁呢。”春纤对于鹦哥,也是早有一番至心话的,便与她低声道:“姐姐瞧着,太太夙来的脾气为人如何?”
春纤倒是早有所想所备,正欲在鹦哥心中埋下一颗钉子的,也是拉拢她站在一处反对宝黛爱情,已存下一段话来,见着她惊奇,便悄声道:“姐姐且听我几句胡话。老太太夙来是爱聪明的美人儿,瞧着晴雯便晓得了。太太却喜好那等瞧着贤惠不甚出挑的人,只瞧着她身边的大小丫环,哪个面貌能说得上出挑的?当今,珠大爷过世,太太又待小兰大爷淡淡的,竟只将宝二爷看作心头肉。似我们这等的,见着宝二爷竟只还离着远远的,方是端庄。偏生宝二爷却极爱在我们这里厮混的,我瞧着前些光阴,他磨着姐姐要了胭脂,那会儿偏又有太过分来回老太太的话,如果瞧见了……”
说到这里,春纤话音一顿,鹦哥的面色便有些发白。她本是脾气聪明的,又是家生子,饶是年事尚小,却也晓得这内里的短长。想着平日所知的各种,她目光一闪,方与春纤慎重道:“倒是我胡涂,平日都是如此,竟就混忘了高低之分,男女之别,只说是从小儿就如此的。”说到这里,鹦哥的声音略有几分降落下来。
旁的丫环自是或真或假的也哭了一回,春纤在侧瞧着,心下生出酸楚,眼中也由不得落了两滴泪,又想:眼下黛玉父女也好,贾府高低也罢,约莫也不过想着丧父长女为五不娶之一,贾家或许暗中还会考虑林如海许是会另娶一后妻,或是选了嗣子,方各式将黛玉接到贾府当中。却不晓得,过几年后,林如海过世,林家世代袭爵仕进积累下来的财产也是不翼而飞。只一个黛玉,在林家那边,原是林如海的掌上明珠,心疼如同掌中珍宝,落在贾府当中,却被瞧着如同草芥――她与宝玉情根深种,倒是无人主张,谁个至心为她着想!
黛玉一个方才丧母的女孩儿,如何经得住如许的话,听得亦是两泪涟涟。但她却被教养的极好,便是悲伤至极的哭泣,也并不大声刺耳,只抽抽泣噎的,反倒用袖子讳饰了一二。她虽还小,但生得真真能说得上风骚袅娜四个字,风韵飘逸,竟压到了年事面貌的些许不敷,只让人瞧着心疼。
“你说的非常。”鹦哥自也明白这内里的事情,且在这府中,内宅里头的各种总也见过听过的,当即便叹道:“也是我们私底下说一说,与那等爷们扯上干系能得甚么好?瞧瞧琏二爷前头的两个通房,现下那里去了?我启事着没那等心机,宝二爷又还小,便也没从这上面想,现在说来,竟是平日里胡涂了。”
而后,她们之间竟是更加感觉靠近,瞧着也与旁个分歧。
如此说话间,外头便又有回话,林黛玉已是入了府,恰是往这里而来。未几时,外头就有丫环打起帘子,且与内里道:“老太太,林女人到了。”
“太太自是慈悲人,且我是老太太身边的,更加得牵涉不上,又有甚么可担忧的?”鹦哥听得这话,倒是一怔,再想不得春纤说的倒是王夫人。只她夙来详确,心下不免考虑平日所为,竟也无处搜索出获咎了太太的处所,越产生了迷惑。
鹦哥度量春纤之意,自是会心,也是悄没生息地随她到了僻静地点,见着摆布无人,方笑着道:“你又这么个模样,莫非我另有甚么事儿不能与旁人闻声了不成?”
鹦哥自是点头,又瞧着春纤细细道来,非常入情入理,心内一转,不免笑着道:“倒是你这等细心无能,又生得好,却不晓得今后谁有福分,竟得了去。若我有个兄弟,必然要讨了你去!”
“可不是。姐姐细想,老太太最疼宝二爷,他屋子里连着媚人好些都是老太太调教好了,送畴昔与他使的。姐姐夙来色色都是好的,若也是这么着。”春纤顿了顿,方才又道:“这也不是不好,可如果没那等心机,何必畴昔与那些个故意机的掐尖要强去?”
那些个丫头瞧着如此,也还罢了,独一个晴雯瞧着略略生了几分不忿,却被春纤岔开,且笑着道:“原是我们处得久些,便惯熟了罢了。你如果也与我们安安生生地坐在屋子里,不消一两个月,必然也是一样儿的。”晴雯听得这话,方才调休――她倒是惯常爱玩闹的,做针线都有些懒怠,旁的更不必说。
当即,贾母由不得往前几步,也顾不得身侧搀扶的丫环,只伸手搂住正欲拜见的黛玉,心肝肉儿叫着大哭了一回,竟是有几分接受不住般,老泪纵横,身躯亦是有些摇摆起来。
贾母闻言,原含笑端着茶盏也是搁下了,坐在那边出了一会神,便是抹了泪,道:“不幸我那小外孙女,传闻生得便单弱,舟车劳累,还不晓得当今如何。”说罢这话,又是想起贾敏的各种,更加伤感。春纤站在一侧低头不语,只瞧着鸳鸯上前来一通劝说安抚,贾母方垂垂好了些。王夫人见着如此,亦是与贾母安慰两句,又开口问了底下丫头几句话,见着她有的细心回了,有的却不晓得。王夫人还不如何,只贾母瞧着到底心中怅怅的,竟没说话。瞧着如此,王夫人也垂垂没了声儿,只悄悄坐在那边,倒有几分慎重,只透着些木讷。
鹦哥便拉着她的手,目光温和,笑着道:“你不晓得,我倒是盼着你我之间的交谊能长悠长久,再也断不开的呢。”春纤听得这话,心内也有几分柔嫩,少不得与鹦哥又是说了一番衷心话。
春纤见状也是在心底一叹,暴露几分犹疑来,半晌才在鹦哥的目光下又低声道:“姐姐不晓得,我原在那养父母的村庄里见地过的,夙来女人最是嘴上短长的,一点子小事都能传的沸沸扬扬,前一年乃至有个好好儿的女孩儿被逼着吊颈――她也没做甚么,不过是与她表哥略靠近了些罢了。原拿着当哥哥瞧着的,便密切了些,谁想着这落到旁人眼底,竟就是罪恶了!这等世道,我们不过是使唤的丫头,自比那女孩儿还艰巨,那里能不细心!”
这般一长一短的事儿畴昔,贾母已然叮咛了贾琏下江南去,将黛玉接来,随去的自有一封手札与林如海――不过乎林如海已是半百,黛玉尚小,又生得单弱多病,既无亲母教养,又无兄弟姊妹相互搀扶,更加得孤傲,以此劝说。而后贾母又有诸多叮嘱,临时不提。只春纤瞧着宝玉等还是是一身大红,竟未曾为贾敏着大功的服色:按着事理,贾敏为姑母,休说宝玉贾琏凤姐探春等,便是尚小的贾兰,亦是要服缌麻的。但是,他们却都是还是穿红着绿,只在头一二个月略取了些素净衣裳,过后竟全无礼数。
听得这话贾母面色略略抖擞了三分,且道:“敏儿去得早,我自是得为外孙女儿全面。只盼着她今后好好儿的长大成人,繁华双全。”邢夫人便多说一句话来:“恰是这个理,我们竟不如老太太想得远。”
鸳鸯倒是个心机详确又有面子的,只与那丫环使了个眼色,令她下去,本身则屈膝搀扶着贾母半晌,送她靠在椅袱上,方含笑柔声道:“林女人却还得指着老太太教诲呢。她生得单弱,想来也心机细的,若见着老太太如此,只怕心中不安呢。”
这等感慨,在春纤心中考虑一回,只存在心底,却不敢与旁个提及,只与鹦哥略提了一句,也不往深里说去。倒是光阴如流水,春来秋去的,转眼便入了冬。且说这一日,瞧着天气昏黑,俄而垂垂有些雪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便有丫环仓猝打起来帘子,且与坐在上首的贾母道:“老太太,林女人已是下了船,正坐车来了。”
“姐姐又是浑说。”春纤却不似现下的女孩儿,原内蕊分歧,自不会因着这一句打趣的话而害臊的,反倒一笑,且回了一句话,色色风雅。
由此,春纤不免感慨:贾母哪怕心疼女儿贾敏,只瞧在这一件事上,便能明白,这等心疼休说没过贾府,便是宝玉等,也是比不得的。想来也是贾敏自出嫁后,鲜少返来,哪怕母女情分极好,也垂垂在光阴里磨去了大半。剩下的情分,比得过三春,却比不得宝玉,比不得贾府并元春等,更比不得她自个儿。
贾母闻言,一则酸楚哀思,想着女儿贾敏昔日各种,当今倒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难过;一则却想着外孙女头一回见着,又有几分瞻仰。但等着她昂首一看,旁的考虑心念俱是化为乌有,独自泪落不止――黛玉却生得与女儿贾敏有八分肖似,却又更单弱了几分,自能震惊慈母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