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伤嗟呢，没想到一个小寺人跑过来，远远招了招手，“别愕着啦，王爷让进呐！”

关兆京被她说得摸不着门道，压动手打断她，“等等……等等，要见王爷不是那么轻易的，你是谁呀，所为何事呀，都得有个说头。大嘴叉子一张，说见王爷就见着了，端方搁在哪儿？我领你进门，肩上担着任务，得包管你不是刺客呀。”

定宜欢畅起来，忙嗳了声，一脚踏进了雕梁画栋的醇亲王府。

门房传闻有人先容，神采都雅了点儿，但还是瞧不上她，嘀嘀咕咕说:“如何女里女气的……等着，给你出来传话，如果有差事就来不了。”

往鼓楼那儿跑，脚下仓促，跑得一身汗。白师爷住在沙井胡同，拐出来一个二进的四合院就是他们家。定宜上去拍门，敲了半天闻声里头有咳嗽吐痰的声音，一会儿人来开门了，白师爷昂首一看，哟了一声，“小树呀，来我们家串门子？”

东阿斯门里出来个寺人打扮的人，穿戴蓝稠衣、翻着马蹄袖，虾腰给前面人带路，边引边道：“……公主今儿早上差人来问，我们王爷往宁古塔的奏请皇上准了没有。主子明白公主的心，她是怕十三爷去察哈尔身边没人，厥后晓得楼大爷还是陪侍，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是给急忘了，她忙道是，“小的叫沐小树，在顺天府挂职，大刑上的乌长庚是我徒弟。上回在菜市口和王爷有过一面之缘，那回我获咎了七爷，是十二爷给我说的情，保住了我一条命。”

灯笼光照亮前面人的脸，极年青漂亮的眉眼，嘴角勾出一层淡薄的笑意，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只道:“我已经回了然王爷，豹尾班4重新呈报名册，到时候是留是剔，全听王爷的意义。”

关寺人三十来岁，大脑门子蒜头鼻，看着挺机警世故的人。对上巴结，对下也蛮有严肃，瞥了她一眼，“是白二爷打发你来找我的？如何着，有事儿啊？”

定宜忆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实在没想过有再打交道的机遇。也不晓得如何，内心怕得短长，搓动手说：“前次就多亏了人家，这回再去求，如何像讹上人家了似的？”

关兆京噢了声，“明白了，这事儿我传闻过。那你今儿是谢恩来了？”

两人出门奔一个方向，七王府在德胜门内大街，醇亲王府在后海北沿，相距不算太远。到了地安门那片分道儿，定宜一小我沿什刹海往北，边走内心边打鼓，也不晓得冒然登门能不能见着醇亲王。万一人家歇得早，等她到那儿已经睡下了，那她如何办？夏至这一夜又如何办？反正祸光临头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就是偷狗的话说不出口，让一个王爷给贼当说客，别没等她说明白就给轰出去。

白太太摇着团扇说：“夏至这孩子夙来不稳妥，闹出明天的祸事也不在料想以外。现在想辙，怕是难了，七王爷的爱犬，剪了耳朵剁了尾巴，不是玩儿狗，成獾狗了，人家能情愿吗？”

那位楼大爷带着戈什哈走了，马蹄声在街面上飘出去好远。定宜还在回味他们刚才的说话，醇亲王要上宁古塔，从盛京这条道上走，长白山是往宁古塔的必经之路……她脑筋里嗡嗡作响，仿佛长途跋涉行走多时，俄然瞥见有便车可搭，那份喜出望外的确没法用言语描述。如果能套套近乎混进随行的步队，起码几千里路走得有依仗。不过眼下还是救夏至要紧，那祖宗给抓进了七王府，不定现在给揭了几层皮了。

如许的人说得上话，定宜从速上去打千儿，“给大总管存候。”

不管如何样是个机遇，她倒挺悲观，笑着说:“王爷是好人，他必然会晤我的。”

定宜忙道好，“给您添费事了，等我师哥出来了，我让他好好谢您。”

关兆京歪着脑袋出来了，定宜就在槛外耐住性子等，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垂垂有些悲观。背靠着墙皮唉声感喟，昂首看玉轮，玉轮也暗淡无光，心想本身这么失礼，人家王爷必不会理睬她了。

太寒伧了，可也没旁的体例。放眼往前看，高门大户就在不远处，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台阶两旁蹲两座庞大的石狮。王府长年不开正门，只要婚丧嫁娶才走那儿，平时收支有阿斯门2，是以那六扇朱漆大门伴着纵九横七的铜门钉，就显得格外气度寂静。

定宜赔个笑，“劳您的驾，我找人。是顺天府白师爷让我来的，我找关兆京关总管。”

王府和皇宫的体系差未几，内院外院分开办理。外院当值的是王府官员，宰相门前七品官，到王府这儿，最次也在五六品；内院呢，首级寺人是头儿，底下还细分了回事的、听差的、乃至当微差的，各有各的分内。照顾起居的寺人，很多是从小服侍的，比官员更知心，以是首级寺人几近统辖王府统统事件，王爷是一把手，首级寺人就相称于二把手。

白师爷说:“那不要紧的，十二王爷治家严，寺人都受过怒斥，谁敢拿门包儿，谁就卷铺盖滚蛋。趁着天还不晚，你从速去，上那儿找个叫关兆京的，他是王府管事，你和他提我，他不会难为你。你托他给你传话，先想体例见着王爷。我这儿上贤王府外转转，看看能不能刺探到动静。如果夏至命大，最多受点皮肉苦，也无碍的。”

“你不想救你师哥的命啦？七王爷可甚么事儿都干得出，晚了就得筹办棺材收尸。这会儿别顾甚么脸了，脸值几个钱呐，先把人弄出来要紧。”

她且等且揣摩，忽而闻声脚步声，想迎上去，一想不对，还是挨到了一旁。

这长那短都说了一遍，白师爷直皱眉头，“如何干这事儿呢，衙门里供职的，上外头偷人狗，偷来偷去偷的还七王爷家的，叫我说你们甚么好？这事儿不能让大人晓得，晓得了你们这碗饭就甭吃了。”一头说一头捻胡子，“我倒是和贤王府里的人有点儿友情，可下人终是下人，七王爷的脾气你也见地过，动不动他就要杀人，你们祸害他的狗，他不剁了你们煨汤？这辙不好想，我得细揣摩……”他往里让了让，“来来，出去发言。”

白师爷是有功名的人，官派却不重，好说话，也仗义。她进门就哭了，“师爷您救救我师哥。”

还真应了有一就有二的说法了，救了一回，第二回还找你来，这算如何回事呢！关兆京拍了拍后脖子，“王爷点不点头难说，我这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是白二爷让你来的，他的面子我得卖。这么着，你在二门上侯着，王爷这会儿刚用了饭，在西花圃那片喂鱼呢。我出来通报一声，至于愿不肯定见你，得看你的造化。”

师爷也点头，“是这话，七王爷不好打发，你要去求他，赔钱，你没银子，他让你顶替他的狗，你干不干？我们外头再活动，最后还获得他手里，绕不开的。没他的钧旨，谁敢随便放人？”沉吟半晌问，“你上回出险是十二王爷保的你，是不是？这么说来也有渊源，要不你再去求求他？醇亲王是个善性人儿，只要他肯帮手，事情就妥了一大半了。”

“嘿，别走神儿了，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位。”门房叫她，指了指送行的寺人，“这位就是总管。”

话虽难开口，还是得咬牙说出来。她又打了个拱，“回大总管……的确有事儿。我明天是来求见王爷的，请大总管通融，替我回禀一声……性命关天，大总管积善性善，小的记取您的好，给您立长生牌位，一天三柱香供奉您呐……”

白师爷点头说：“那都是后话，昂首不见低头见的，既然找我来，没有见死不救的事理。”

师爷的太太也挺客气的，瞥见她就号召，“小树来啦？”叫小丫头切瓜接待她。

她踌躇了下，求人办事白手来，如何也得带盒点心甚么的。再一想那是王爷，哪样没见过啊，光给人带吃食，比白手还丢人呢！硬着头皮畴昔，走近了看，所幸侧门还开着，往里一瞧，人影来往，府里还没到人定的时候。她松了口气，恰好边上出来个门房，高低打量她，粗着嗓子呼喝:“嘿，瞎往前凑甚么呢，这是你看西洋景儿的处所？”

她有点难堪，“谢恩是一宗，另有另一宗，我师哥……冲犯了七爷的狗，也栽在七王爷手里了。我央告无门，只要大胆再来求十二爷超生。”

定宜还得点头哈腰表示感激，礼遇受惯了，偶然也感觉挺难过的，但是人在矮檐下，这就是浅显百姓的糊口。背后没有大背景，腰上别说万贯，连半贯都没有，谁拿你当回事呢！至于她，特别被人看不起的还不是穷，是她这长相模样。说是个男的，细胳膊细腿看着不像；说是女的，胸前一马平地，横看侧看还是那样，这就下定论了，不男不女是个二尾【yǐ】子3。偶然候她也窃窃骂人家不开眼，等攒够了钱分开北京，只要哥哥们还活着，找到他们她就换女装，今后再也不装男人了。

寺人连连应是，替他摆好了脚蹬，等人上了马，垂手打了个千儿，“送楼大爷。”

她内心滚油煎似的，站起来呵了呵腰，“感谢您了，我这会儿哪儿吃得下呀，我师哥叫人拿住了。”

“那门包儿1呢？给多少为好？”定宜哭丧着脸说，“没门包儿，连门都不让人进，王府不都如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