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见过先生

两相打击，容思行一肚子不平气，“父亲花银子请你，不是让你在我家吃白饭的，你教得了也得教，教不了也得教，不然，不然我就让父亲把你赶出容府！”

清风没重视主子如有所思，自顾自道，“小的本想问清做那汤的厨子，饶些银子便是，没曾想那汤是容大蜜斯亲手做的。”

“是我家蜜斯和少爷。”秋扇回礼，“此前病着，现在大好，特来拜谢迟先生拯救之恩，劳你通传一声。”

宿世她以顽石之姿，寸步不离伴迟不归一年不足，说是知之甚深也不为过。

一年前，容束便替容思行请过开蒙先生，皆是些年龄已高的老儒生。

直至形貌尽，他才搁笔，先看了纸笺一眼，丢入炭盆中，才端起那半热的汤一饮而尽。

迟不归披着灰色长袍，长身玉立，持笔轻蘸，笔尖丹红更加衬得他指尖惨白。

容思行一把扯过字帖，朝着丹桂伸手，“抱本少爷归去，几个破字，有甚么看不懂的。”

拿起那只新得的笔，迟不归在纸条上墨写，“蚌已入瓮，可引鹬鸟。”

这番话说得俄然，容晚玉莞尔，容思行却瞪大了眼睛。

秋扇笑着摇了点头，“并不是府中厨子，此前送来的汤皆出自我家蜜斯之手。”

书童清风谙练地取下鸽子腿上捆绑的纸笺，放在搁着汤盅的木盘上，一并端入屋内。

一句话让迟不归转移了重视，那道醇香仿佛又回味口中，嘴上却道，“此事不成再提，男女有别，免坏容蜜斯清誉。”

前者古玩名画，后者是文房四宝，都是容晚玉安闲思行的库房里挖出来的好东西。

容晚玉又让秋扇将所携谢礼奉上，分做两份，“一为报答先生拯救之恩，二为愚弟拜师之仪，还望先生切莫推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放眼而后，得益的倒是四皇子，和站在他背后的迟不归。

笔墨纸砚皆为上品，全了礼数，迟不归扫了一眼，忽见一眼熟之物，拿起此中一只羊毫。

自容府大蜜斯回赠药膳方剂，他日日按方剂熬煮，分毫不差，可滋味总不如前。

是容府大蜜斯院里的秋扇。

行哥儿昂着头，急不成耐地催促丹桂回院，得容晚玉表示，两人先行拜别。

他是不爱念学，此前也折腾了好几名先生辞教，但从没有见他一面便打退堂鼓的，狠狠刺激了他的自负心。

少女笑靥如花，冲散了满屋清冷，迟不归眼底略浮笑意，亦拱手，“幸得容蜜斯互助。”

将主仆二人送别后，清风回屋内服侍，将送来的文房四宝清算一番。

“明日不必再煮了。”

前脚刚走，容晚玉便破功笑出了声，冲迟不归拱手作揖，“先生奇策，而后愚弟便有劳先生教诲了。”

他瞥了一眼迟不归，神情厌厌，只拱了拱手，嘴抿成一条线。

容晚玉还是头一返来迟不归所居的客院，有些猎奇地打量一番。

屋外，书童清风向秋扇扣问，“我家公子畏寒少食，此前姐姐送来的汤可贵合公子脾胃，我按着方剂却总熬不出那滋味，烦请姐姐奉告是府中哪位大厨的技术？”

迟不归能成为首辅，皆因他押对了宝，帮手四皇子担当了大统。

容府内，邻近街道一墙之隔的客院，落下一只不起眼的灰鸽。

寥寥几语，不谋而合。

较之其他，这支笔虽做工上乘，但并不贵重，都城中也少有文人用此款，倒是迟不归暗里惯常用的。

刚拾掇了餐具，屋别传来一声熟谙的声音，“迟先生可在？”

还是那样一板一眼，不染凡尘的模样，容晚玉内心一晒，也没再对峙。

“小女见过先生。”容晚玉先行一礼，又表示丹桂将容思行放下，“行哥儿，快同先生见礼。”

玉雨苑内，秋扇也向容晚玉提及迟不归书童所言，“如此女人也算还清了恩典，再不便为外男做羹汤，奴婢已言明，想迟先生知礼，也不会再提。”

清传闻言才瞥见回廊处的一大一小，立时入内禀报，未几时又出来相邀。

迟不归垂首敛目，“世人向学，或为明智，或为出息。十年寒窗，非常人可忍，容少爷既无向学之心，又无生存可愁，不若做个繁华闲人，了此平生。”

“在呢，在呢。”清风忙不迭地往外走，笑着冲秋扇作揖，下认识看向秋扇的手，却见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失落，“秋扇姐姐，本日如何来了？”

容晚玉正揣摩着如何让迟不归中计，被秋扇的话点醒。

二皇子挑选容府作为冲破口，要说没有迟不归的手笔，容晚玉是一百个不信。

容思行还没回话，容晚玉双手一拍接过了话头，“先生说的是极，天下人不知凡几，士人却寥寥，可见此中苦累普通人不成对峙。行哥儿，你既然不喜念学，姐姐便劝父亲算了。若父亲想着子承父业，待姨娘产子，让二少爷去吃这苦头便罢。”

当下父亲力挺太子正统，二皇子狼子野心次年便会搭上容沁玉，借父亲痛击太子软肋。

灰鸽又被放飞，略过玉雨苑的屋脊。

另有容晚玉熟谙的墨香。

清风见主子食欲又如以往不振，有些沮丧。

两人此前明显没有同谋，此时却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了圈套。

因腿疾，容思行性子本就孤介乖戾，又有容沁玉在旁撺掇，先生被他气走了好几个。

思罢，眉眼弯弯，“拯救之恩，几碗汤羹算甚么。吃腻了，我们换一种便是。”

容晚玉在前，丹桂抱着容思行在后。

院内多奇石长青之木，有张石桌，素雅得很，屋内陈列更清简，一眼所见便是整墙的书册。

此言出，清风惊奇容家大蜜斯身份高贵会这庖厨之术，又遗憾身份有别，不便再劳容大蜜斯脱手。

又让清风把方才临好的字帖给了容思行，“这是明日所学，少爷本日随便看看，不晓得便算了。”

迟不归仿佛并不在乎他的失礼，同姐弟二人回礼，忽言：“迟某入贵府，皆因容大人聘为容少爷开蒙。本日得见，想来不堪此职，择日便请容大人另谋高就。”

容沁玉的心机容晚玉要掐灭，但归根究底，还得将容府引入正路，迟不归就是她最好的带路人。

迟不归一脸“此子不成教”，容晚玉话里话外都是“这苦你吃不了，父亲的等候你没法满足，过几月便后继有人。”

迟不归略揣测，只收了后者，“举手之劳不图报，已然两清。”

“公子，汤熬好了。”

每日见主子饮药普通一饮而尽。

“你凭甚么一见面就说教不了我？”容思行仰着头瞪视迟不归。

见战略得逞，迟不归和容晚玉目光一触即分，略皱眉作无法状，“罢了，既如此，少爷明日卯时正刻来此进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