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故烧高烛照红妆
徐佑一时粗心,健忘当世晓得阴符术的能够只要寥寥数人,何濡不出不测,应当就是此中之一。以是掉书袋砸了自个的脚,真是难堪的无以复加。
也幸亏他脸皮厚,扯淡的话张口就来,道:“偶尔在那里看过,只是健忘了,能够不真也是有的。至于徐氏的兵法,来自宗族无数先人在疆场上以鲜血为经历写就而成,与鬼谷无关!”
詹文君呆呆的望着徐佑,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恍然惊觉,乌黑的双腮悄悄附上一抹绯红。不过她脾气风雅,并不是以而羞怯难耐,反倒一扬剑眉,夸道:“郎君出口成章,才学之盛,恐不在三吴第一才子陆绪之下!”
“既然谈到了兵法,想必夫人也读过鬼谷之学。先生说用赏贵信,用刑贵正。不问情由,只知循规蹈矩,墨守陈规,可不是公道的做法。”
暖,且淡,
“鬼谷?”
<!--章节内容开端-->青瓷烧制的烛台充满了两晋南北朝时该有的奇特风情,倒立莲蓬状的底座,外刻覆莲花饰,上置横条隔板,板上有四个狮子形状的杯口,能够同时插数根蜡烛。
这是孔子在《系辞》里的原话,徐佑今后坐回,苦笑道:“郭氏是大富之家,运营遍及四海,平生繁华享之不尽,可夫人却为何老是有种朝不保夕之虑?居安思危,能够,但杞人忧天,却大可不必!”
“为了百画?”
徐佑非常纠结,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老反动用老体例――转移话题,道:“方才万棋去找我……”
放在屋角的鎏金凤首香炉正扑灭了细细研磨的檀香,百炼良金,淡淡穆穆,隐耀肤里之间,若以冰消之晨,云烟袅袅而出,将内室以内装点的如同瑶池。
徐佑汗然道:“夫人谬赞!佑一介武夫,如何敢跟陆郎君并称?”
两人对视一笑,方才因争论而来的凝重和火药味顿时消逝。徐佑恳声道:“法之威,威在奖惩并重,赏以诱民气,罚以慑民气,但不管奖惩,都在令民气服,而不在取人道命。免百画一死,不但不会有损法度的严肃,反倒让部曲们看到了法外的恩典,民气都是肉长的,如果苛刑峻法有效,后燕何故亡天下?”
徐佑双手扶着案几,上身前倾,凝睇着詹文君,一字字道:“可这是郭府,不是军队,这里是明玉山,也不是疆场!”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徐佑说的后燕,是衣冠南渡以后,在北方五胡乱华中建立的七国之一。后燕有个天子叫慕容眭,跟另一个时空里的后赵天子石虎很类似,一样的残暴,一样的好色,一样的嗜杀,称帝期间制定了惨无人道的科罚,比如犯兽罪,就是将千亩良田划作打猎区,如果汉人敢伤害野兽,立即正法。以是官吏们凡是看上哪家有仙颜女子,或者想侵犯对方财物,就诬告以犯兽罪,害的无数人家破人亡!
“是!”徐佑重视察看詹文君的神采,道:“百画之罪,罪在没有事前通禀夫人,但将心比心,她一家亲眷的存亡操于人手,惊促之间难以作出精确的定夺,也在道理当中。念她年幼无知,又没有真首犯下大错,加以惩戒,逐出府门或者罚作劳役,都不失上佳的处理体例。”
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
徐佑苦闷不已,看来不管甚么期间,女子总有不讲理的特权。不郭他有一大好处,就是向来不会在女子不讲事理的时候讲事理,笑道:“我在义兴时看过慕容眭的画像,别说类似,就是夫人的一根发梢,也比阿谁家伙都雅的不成以道里计!”
“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詹文君清澈中带点悠远的嗓声响起在耳边,道:“郎君若治《易经》,当知贤人所言不虚!”
“鬼谷之学,我没有福分一读,但管子的《九守》倒是读过的。用赏者贵诚,用刑者贵必!跟你方才说的两句有不异之处,也有分歧之处。赏人,当然要信,要诚,但用刑,不是正,而是必!疆场上那里有机会去细论公道与否,只要违了军令,必定要行刑!”
“郎君谦逊了!前次听你那句‘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已经冷傲不已,本日再听这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却又更上层楼。若说晓得女儿家的心机,三吴以内,郎君不做第二人之想。”
只是,很好闻!
这是《六韬》里的话,即使在当代,读兵法的人也不会多,詹文君一介女流,又是贩子之家,竟然连兵法中的谈吐都信手拈来。郭勉的这份处心积虑,不能不让徐佑多想几个为甚么!
这个马屁拍的很无耻,但也很有结果。詹文君咬着唇,横了徐佑一眼,但转眼间又规复了正襟端坐的模样。不过就是这类素装淡裹中俄然暴露的媚态,哪怕只要一秒,也差点让定力超群的徐佑把持不住。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徐佑故作搞怪的挥了挥手,道:“不知者不怪!”
说了这么多,你的存眷点就是这里?
这是开端不讲事理了吗?
詹文君失声道:“鬼谷之学自张仪苏秦以后,久不见于人间。多年以来,虽常有人自称鬼谷秘术的传人,但多数是假借先贤之名,行鸡鸣狗盗之实,听郎君所说,莫非义兴徐氏获得了真正的鬼谷之学?怪不得,徐氏百年来军功赫赫,本来……”
詹文君忙道歉道:“是我讲错!”
詹文君并不让步,星斗装点而成的双眸几近能够完整的映出徐佑脸部的形状,乃至在某个顷刻之间,仿佛能闻到对方扑鼻而来的气味。
詹文君叹道:“郎君是读过兵法的人,岂不知信则不欺,忠则无贰心?家舅在时,治家如治军,百画做下背逆之事,忠心有二,实在于法难容!”
徐佑俄然想起了苏轼的这首《海棠》诗,不由的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此情此景,以这首诗的意境未免显得有点轻浮。
也就是说,在詹文君的心目中,已经把徐佑同这位三吴第一才子相提并论了。
陆绪这个名字,徐佑是听过的。第一次登门拜访詹文君时,碰到了假扮她的宋神妃,何濡曾援引过陆绪写给宋神妃的诗句。
詹文君眼神中暴露一丝疲态,渐渐的垂下头去,很久,喃喃道:“你不懂的……不会懂的……”
徐佑洒然落座,望着劈面的詹文君,俄然有些神采恍忽。人云灯下看美人,三尺高的白烛闪动着明丽的春意,在烟雾环绕当中,让本就十二分的仙颜又平增了几分求之不得的神韵。
詹文君身为女子,后燕又距此时不久,天然感同身受,秀眉蹙成川字,几道藐小的波纹集合在眉心,道:“郎君感觉我似慕容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