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情债
这座院子非常的简朴,除了在左边斥地了一片花圃,种了几株一品冠、衰衣藤和红花龙胆等花草,其他的假山流水等士族最常见的装潢品一应具无,窄窄的青石巷子中转位于院中的三层小楼的楼下正堂,几人的脚步声哒哒作响,却沉寂的仿佛来到了一个荒凉的天下。
屋内的安排比起院子更加的不如,灰青色的基调决定了仆人的脾气和爱好,要么律己甚严,恪尽贫寒,要么生性冷酷,不沾物欲。两扇单调的没有任何色彩及书画的屏风孤零零的立在靠后的位置,东侧放着一张三尺许的乌黑竹榻,竹榻两旁是两张盖着四方锦的胡凳,明显是为了欢迎徐佑他们方才安排的坐具。
何濡自进门后就安温馨静的像是个哑巴,应酬的话都交给徐佑来讲,这会却俄然大笑,道:“我在夫人碰到的那夜,是真的乞儿无疑,衣不蔽体,食不充饥,不定一夜酷寒,会做了这富庶的钱塘城中的独一的冻死鬼。很多亏有了夫人赠给的财帛,这才做了身上的衫袍御寒,也有幸到至宾楼里住了一晚,尝了尝远近着名的白菹,这份恩典,铭感五内。以是本日厚颜登门,不为别的,只为帮夫人一个天大的忙,还了这份情面债!”
徐佑看向何濡,见他涓滴没有说话的意义,只好代为做答,道:“是我这位朋友,前夕曾蒙女郎奉送千钱,本日特来伸谢。”
大门吱呀呀的关上,徐佑乜了何濡一眼,道:“冒充个乞儿就能进门了?敢情这位詹氏女郎是佛门信众,大慈大悲不成?”
徐佑到中间的竹榻坐了,何濡与左彣分坐摆布,詹文君问道:“徐郎君所来何事?”
徐佑奇道:“你做你的乞儿,关我甚么事?我们的干系,还没到连你之前的那些破事都要卖力的境地吧?”
“哦?”徐佑本觉得他是装装模样,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出,道:“如何搞的这么狼狈?”
“义兴徐佑?这个名字如何听起来有些耳熟……”
老仆踌躇了下,高低打量何濡,看他穿着做派,不管如何不像是路边的乞儿,心中起疑,莫非现在的登徒子为了搭讪自家女郎,都已经开端冒充乞儿了吗?
老仆盘跚前行,好一会才走到楼前,立于门外,道:“女郎,客人请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声响起在几人耳边,既不像少女的清脆动听,也不像妇人的风情万种,娓娓道来中透着云淡风轻的安好中和。
闻其声而观其人,固然还没有真正见到詹文君,可徐佑对这个女子的第一感受还算不错,起码听起来顺耳舒心,没有端起来的架子和扭捏作态。
徐佑转念一想,道:“不对,我见你的时候,身上就穿戴现在这身衣服,代价不菲,还住得起至宾楼的客舍,不像是囊中羞怯的模样啊?”
何濡的目光逗留在紧闭的褐色木门上,道:“那就要多谢詹氏女郎了,要不是她乘牛车颠末,不以身份尊卑为意,亲身往我身前放下了一千钱,我和七郎见面的时候,恐怕比现在还要狼狈几分。”
徐佑心中对詹文君的身份起了狐疑,按说一个寡居的女子,不该对天下之事洞悉的这般明白,脸上却笑道:“贵侍心机活络,聪明工致,公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在晋陵确是诈死脱身,现在到了钱塘,这一点也不再是奥妙,说说无妨。”
“千琴,不得无礼!”
“不知几位郎君高姓大名?”
老仆被他淡然自如的态度所慑,道:“好吧,郎君请稍候!”
“噗!”
“佛门就要大慈大悲?”何濡刚要反唇相讥,看徐佑挑了挑眉毛,语气一顿,将未说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归去,解释道:“倒不是冒充……我前几日刚到钱塘时,确切流落街头,无处可去,跟乞儿没甚么两样。”
何濡冷冷的乜回了一眼,跟徐佑方才的眼神很有异曲同工之妙,道:“还不是袁府的下人要价要的太狠?为了探听七郎的在府中的动静,我把身边几近统统的钱都花了出去。厥后好费了番口舌,才以半价船赀雇了一艘走舸往钱塘来,说好到了处所再付另一半,可我已经身无分文,本筹算见机行事,没想到赶上了泼才,二话不说,把我身上的衣服拔下来抵了债……”
詹文君语带迷惑,千琴低声道:“前夕女郎从吴县返来,路子青吟巷时看到路边有一乞儿靠坐在墙边,令停了牛车,亲送了他一千钱。”
徐佑这才明白,本来何濡说的报恩,竟是这般的来源。正在这时,大门再次开启,老仆恭声道:“诸位郎君请随我来,我家女郎在正厅等待。”
“请高朋出去吧!”
何濡侧了侧身子,让徐佑先行,说他桀骜不逊,实在还是懂的几分情面油滑,只看是不是情愿委曲本身来巴结别人。等三人顺次进了屋,老主子背后看了徐佑一眼,然后悄悄关上了门。
何濡浅笑道:“费事同女郎通禀一声,她如果不见,我们掉头就走,毫未几留。”
“在财帛方面,我向来有本日没明日,囊中多少就用多少,没有了再去赚也不费甚么工夫。“大略也是天生我材必有效,令媛散尽还复来的本性,何濡干咳一声,道:”只是此次跟随七郎的路程太紧,钱又用的太急,一起上竟然没时候去想体例赢利补助。比及了钱塘,又恐错过七郎的踪迹,以是在内里街道借宿了一晚。缺衣少食,褴褛不堪,不是乞儿又是甚么?”
“前夕……”
“本来果然是徐郎君台端光临,我寡居于此,不便劈面见礼,诸位自存候坐!”
另一个温语速极快的女子声音道:“应当是义兴徐氏的徐七郎,前几日传来的动静,说他在晋陵城外受刺身亡。若不是面前此人是冒充的,那就是说,当初在晋陵他只是诈死脱身。”
不管是詹氏的女郎,还是郭勉的儿媳,任一种身份都足以过上金鼎玉食的奢糜糊口,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自苦若此。可据当下所见,完整称得上陋屋荜户,连最浅显的人家都比不过。
从屏风后再次传来詹文君的声音,徐佑望了畴昔,看不到前面的景象,但隔着薄薄的布幔,模糊能够看到一个窈窕多姿的身影。他天然不会失礼,逗留不过三秒就收回了目光,作揖道:“鄙人义兴徐佑,这是我的两位老友,京口何濡,晋陵左彣,冒昧来访,尚请包涵。”
徐佑忍不住笑出了声,方才在至宾楼里,何濡还若无其事的说在晋陵探听动静是最简朴的事,没想到竟然搞的倾家荡产,打趣道:“你好歹也是多年在江湖行走的人,身上岂能不留一点应急的钱?”
何濡倒是对这段乞儿经历不觉得耻,反觉得荣,得意一笑,道:“提及来跟七郎也有干系!”
阿谁叫千琴的女子立即杜口不言,詹文君歉然道:“徐郎君莫怪,我这个婢女长年在外打理家中庶务,口无遮拦惯了,不知礼数,我又疏于管束,万望包涵一二。”
“哦,我记起了,是有此事不假。”詹文君倩影微侧,偏头望向坐在竹榻右首的何濡,道:“是这位何郎君吗?观郎君仪态风采,当然不会是衣食无着的乞儿,可知那夜是我过分冒昧,误觉得郎君得志贩子,才以财帛相赠,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