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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南园遗爱》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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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雪满长安道(8)

凭早说嘛!

兄长不解我的意义。

我要去找二毛,我要回我的家去。上林苑,只剩嬷嬷与阿娘还可惦记了,我一走,她们必会寻我,她们必思念我,我只需再徐图战略,将她们俩接出便是。汉宫太繁华,无人会在乎近郊上林苑,何时少了两位老宫人。

兄长瞥见我已不在侧,响道:“思儿,你与我们坐一处吧!”

兄长代我回:“是呢,父皇,接回思儿那年,她才八岁,现在三载已过,年及十一,光岁真快,乌飞兔走,母后放手舍君亲去,也已十一载。”

我晓得那是好难堪的一桩事,君父龙威,所决定之事并非一人一奏能移。我说道:“兄长,思儿不要你这般难堪。”

车驾停了下来,估客热乎乎的叫卖声将长安烫成了熟谙的模样。

兄长看着我,宠嬖道:“好思儿,再待一阵子,兄长便向父皇请命,必然将你接回汉宫。”

去逛他的长安。

暖乎乎的云吞面,香的汤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长安仿佛摔碎的黄铜镜,又被人细心粘回了畴前的模样。

我如此沉思惟这么多的启事是……把本身弄含混了大抵更轻易跑!唉!觑太子一眼,这家伙并未在看我,君父更是眼中无我,莫不此时便走?

马车颠颠,驶进了暖气蒸腾的长安。

阿娘会给二丫讲故事。

“母后爱思儿,思儿是母后拿命换来的!母后爱视如命!”

想着都能笑出声儿来。

只要“长安”,才是我的家。

“驾——驾——”像骑马似的,我内心可欢乐。就像三年前,刺溜的狐狸上了墙,我喊:“二毛——二毛——”

他下了车,周身皆侍从。兄长也拉我近身,陪侍在侧。这天底下,当真做天子是极好的,这很多的人,皆视他如星月。

我盖好幔子,俄然向兄长道:“兄长,我不爱上林苑。一点不好玩儿。”

那是十一岁时的计量,那样……纯真。

兄长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又生生咽了归去。

我搓搓手,呵了口气,道:“兄长,思儿生辰那天,我在上林苑闲晃……你猜,我撞着了甚么?”

或者带着他深爱的妃妾?

待我缓过神来,却发明这威仪天子,正觑我。想兄长怕我不懂察言,恼了君上,便递我眼色,提示:“思儿……”

那是长安呀。与我幼年熟谙的长安,有点像,却又不太一样。目前上元节,捏糖人的估客脚边牵了几盏兔子灯,连带着贩,卖云吞的小贩恨不得也改行贩纸灯。长安是明敞亮亮的,一条街通透,每个摊前仿佛都摆了纸灯在卖。应景的灯儿,窜成了一束火苗,把我的长安,照得透明。

大抵上元灯节的长安,只要君父一名君王夤夜逛过。

统统又都会回到畴前。我觉得统统都会回到畴前。

我低下了头,见不得他悲伤的模样,只小声说:“若母亲在,她……她会爱我么?”

我现在才觉,我应再归去上林苑,去找那女鬼,问一问明白,她因何困于上林苑,因安在那惨戚戚的雨夜,与我相遇,又因何如此咬牙啮齿地喊出“许平君”这三个字。

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兄长竟是被我逼哭了。

今后雨雾深浓,再不分开。

我疑是我想多,除了君父这般待故后情深意浓之君主,谁还能似他这般浪漫?

夜更浓。像是将上元节摇摆的碎光都要锁住了。我揉了揉眼睛,摸出一个铜板换来的蜡烛,悄悄将它吹亮。风很大,大得差点要将我怀里的烛光吹灭。

天子却觑我一眼,好似我这般定夺,是极奇特的。

我骑在墙上,好怕要掉下去。

他来到了我的“长安”。十一年前,他亲手将我丢弃在“长安”,却于他的汉宫。现在他又返来了,只赏一夜流灯,繁华不沾身,不几时,又将回他的汉宫。

“傻丫头,你就爱玩儿。”

似君父今晚这般,微服?吃一碗豆花?

我摸了摸摊桌,用我此生最贼溜的眼神四下里晃一眼……无人往我这边瞧,那便走吧!汉宫不会少一个敬武,那冷冰冰的上林苑,更是不会记着谁曾往此居。

我们一行无人敢坐,自是瞧着圣上大快朵颐。我内心烦着,心说累呢,又不是皇宫,凭谁守着端方,饿坏了肚子!按我的想头,天然是……咱一块儿坐下来,热热地过肚一碗,多好!

君王蹙眉,他有标致的眉峰,通俗的眼,映着碎光流转的长安,好像明石曜曜。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只掬着一寸严肃,三分气度,无人能忖君王心中所思为何。

如此,我们将在陋巷的家里相逢,像很多年前那样,家里有阿娘,有嬷嬷,另有二丫。二丫会爬树,会翻墙,会欺负二毛。

“兄长不难堪,”他说,“思儿自幼流浪,好是不幸!三载前,得归汉宫,竟不得于君亲前教养,若地府下的母亲得知……该如何肉痛。”

我不会再归去。

我捂着小小的碗,跐溜吸两口面,暖暖的汤水入了口,满身也便涌起一股暖意。像捧了个小小的暖炉子在手里。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在长安陋巷子的家,嬷嬷和阿娘给我烫好暖炉,煮好热乎乎的鸡汤面,我边嚼面条边捂动手,听阿娘讲故事。听乏了,便打个盹儿,待醒来时,又翻墙溜门去找二毛玩。

许平君。那是母后的名字。自母后薨,汉宫无人敢提此名讳。比来一次听人提及,是从上林苑那疯疯颠癫的“女鬼”口中。许平君——深恶痛绝。

“唉,”我叹一声,“我见鬼了,是真鬼呢!太可骇!”

我天然晓得兄长的心机,可兄长傻吶!——我与君上同坐一桌,便能让君上爱我疼我么?我才不当这烧火棍,杵人眼窝子。

我此时也骑在墙上喊:

有甚奇特呢?我自小便知,我不招君父爱,自是躲得远远儿,怎会平白惹君父烦心?

我内心欢乐得很,心说这天子凭有千万的不好,这一点还是极好的!我便远远躲开,坐了另一桌——

上元节的长安大街真热烈呀。远了望去,整条街巷都挂着纸灯,卷起的风将团簇的萤火撕成了碎的光,明显灭灭,可都雅啦。行走的人,便是行走的灯,一人提着一盏灯,在繁华的长安街头招摇。

我说:“兄长,我不爱热烈,不想与你坐一处。”

公然,父皇不再说话了,悄悄将头撇过,领我们逛长安城。兄长随驾,天然谨慎再加谨慎,我本不爱说话,便埋头跟着兄长,心头策画,若得机会,必一头扎入长安夜色中,再不转头。

长安早已没有我的家了。

“鬼?”兄长说道:“思儿睡含混了。”

“没有呢,思儿复苏得很,思儿还与那鬼对了话!”我咋咋呼呼:“……是只女鬼!”

他却悄悄一言:“长大了很多?”

天子四目一转,向周身捅了捅:“坐,都坐下,奭儿——你也来一碗,和缓和缓!”

兄长真聪明,言万事皆不离母后,只要提到母后,铁石心肠的君父,才是温和的。

“那为何……君父视思儿如草芥?”

“昭台?思儿不识得。”我有些焦急:“这是甚么处所呢?”

也在这夜色长安,也在这家国大汉,这天底下最痴情的帝王曾与他的故后有过如何一段动听的故事。

曾有君王慕恋他长安富强的模样,不知用了多少的和顺,揉进这夜色里。不知多少年前,是否也有大汉的君王,在灯火通彻的上元灯节,路经长安。

我是说,我要走了。我要分开上林苑,分开汉宫,分开兄长。

兄长一怔,眼睛里蓄起汪汪的泪水。他悄悄伸出了手,我的颊边便浮起了暖意,他的指尖触着我的脸颊,有一丝丝微微的凉,而后,这丝凉意便被吞噬,他的手覆了来,掌心很暖和。那股暖意,极缓地伸展开来……

分袂三载,我终有一天又回到我的长安。

“二毛——”

是梦里的模样。

但只怕此生是再也无机遇了。

去他的汉宫千秋!去他的贵胄皇孙!哪有这么憋屈的贵胄!

去找我的二毛。

君王着青衫,缓从车里踏下。云气蒸氲中,他仿佛还是年青时候的模样。一点也瞧不出老态与沧桑。

天子倒也能“出境顺俗”,并不嫌小商贩摊子混乱,欺了贵身。他随坐下,随叫一碗面点,热乎乎的云气蒸了他满面。天子取匙扒开香葱,悄悄吸一勺,他向陪侍道:“这味儿好!”

“罢了,”兄长一叹,“上林苑终非久处之地,是兄长无能,思儿还珠三载,竟没能让你迁回汉宫。思儿,你再等等,快啦,兄长回朝便奏禀父皇,定让思儿回椒房习教。”

好似他从不识得长安似的,好似他从不知,他另有一个女儿,被他丢弃在这长安灯影不照的陋巷。

“二毛——二毛——”

兄长神采微凛:“思儿,你去了哪道?遭撞了不洁净的东西?奉告兄长,你是否去了昭台?”

这孤傲与孤单,皆融入凉凉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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