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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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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陈阿娇(8)

古来帝王专情是祸,古来帝王无嗣……那便是祸中之祸。太后娘娘又怎会睹忍我大汉万年江山传承无嗣?

以是,彻儿出来了猗兰殿。

当时我并不懂,太后娘娘这一顿笞鞭,尽想是要淋了我身上来的。

“呵,这位先生只怕嚼说错了,要她繁华,我一人便可!我要她这平生繁华繁华,我敢保她,何人能挡?”

陈阿娇一贯放肆放肆,只怨他撞上我,正走了背运!

我怨怪母亲心肠太狠,母亲却只是感喟。好久好久以后我才晓得,我从不管他宫美人生子,旁人,却早已管起了我的肚子。

“比如呢?”

但她并不敢。

彻儿将扇撂了测字摊上,笑道:“如许吧,你方才算了个半歪子,尽拣好话讲,我不恼,你把我家丫头命里路数也讲来一套,说好了,我才算信你。”彻儿将我往前推了推:“喏,这丫头。”

“这世上的祸事,有些,只怕兜不住……”

彻儿公然好生油滑!

我并不晓得。又或者,是我并不该晓得的。

彻儿有些活力了。

彻儿回了去。我能闻声他们发言。

然后,他拉我的手,手底只余温存:“娇娇,我们走。他测的一点也不对!江湖骗子!”

测字先生咳了一声:“小公子大贵,带来的女伴偏也要能人所难让我扯谈她命里路数也主大贵,如许地,我如何能说好?”

我真生了气,彻儿向来不如许的。这算卦测字的先生,未免害人不浅!

“皇上!”太后娘娘起了火,蓦地拔高了音量:“您的御前您不治,哀家帮您治!”

我的,中宫椒房殿。

太后娘娘乜彻儿一眼:“天子君威,哀家不敢犯,皇后凤仪,哀家亦是不敢冲撞,这些个小虾米小蟹兵……哀家还要顾念脸面?”

“小女人性子打动,易招祸……”

罢了。

“娇娇很好,她揽祸,我给兜着。”

彻儿终究低头看我,忽地笑了笑:“凭他要说上个理儿,娇娇,莫怕,掀他摊子的事,有你的份,天然也有朕的份儿!”

母亲说,傻丫头,天子管哪宫里受孕,皇后管……哪宫里生子。这孩子生不生得下来,不都凭中宫一句话?

太后娘娘笞刑宣室殿陪侍御驾世人,怨怪他们不谏圣君,惑主在先。那一夜的惩罚,直笞得御前人皮开肉绽,血肉恍惚。当时我尚年青,只懂抽泣,只晓得自个儿犯了错,虽平时恶劣,特长底下人不当回事儿,但如许血淋淋的惩罚,我却从未做过。

彻儿低头沉默不语。

慈母到底是故意,亦有计的。太后娘娘微叹一口气,已用细绢抹起眼泪来:“孩子啊……祖宗这江山打的但是轻易?我们这一起走来,可又是轻易?哀家常常晚间闭眼,总会想起那一年……白虎殿上……”

彻儿眉色愈浅,我见他欲发怒,原想拽他走,不睬那闲人胡言乱语,彻儿却很快平静下来,眼角怒意微藏,目中只余了一色,一丝不明的笑意却绽了开来。

“当今圣上……御讳彻,数年前,少年天子御极,举大汉百姓皆避称其讳,”他顿了一下,眼中很有笑意,“这位女人,未免太粗心,养于深闺,竟不知避称圣上御讳,但是……要掉脑袋?老夫便说,女人福祚太浅,凡射中主贵,亦不过目下的情状,女人销福啊……”

彻儿停了脚步,眉色略一皱:“你这话甚么意义?”

他这个“朕”字说的极轻,幸亏没有露了马脚。我也向他笑了笑。

只不过万年间万人皆不敢言,罢了。

我知闯了大祸,随彻儿一同跪下,太后却并不恼我:“天子做错了事体,与后无干系,哀家尚要怨怪天子带坏了凤仪!这好好的皇后,被天子拐将出去,满大街乱窜,这……这成何体统?!”

我还没说话,那测字先生细打量我,摸了小撮胡子,说:“说不好……”彻儿笑了:“我说你本领不敷,你还不平……”他把我揽畴昔:“娇娇,回吧,不好顽了。”

彻儿却不似方才愠怒了,眼中有一撮纤细的光色切近了一处,眉间攒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郁色,他好似,非常难过。

长安街景,最美的灯色皆与穹天浩幕融成一体,似点点的星光,在攒动的人流中,愈晃愈远。

我也低头。那一年的白虎殿,现在想来,还是手心底里发寒。大行天子棺椁停在那边,一重一重白幡晃过,好似隔断了另一个天下。恁是荣光无穷,恁是权势滔天,到头来,亦不过是冷冰冰地躺在那边……

他倒也不卖关子:“我便是说,这女人面骨虽显大贵相,但……只怕长不久来!”那撮小胡似要被他摸了个精光滑,他眯着颀长的眼,好生的不食人间炊火:“女人眼尾余光略浅,是繁华命,却主不长。”

再如何山呼“万年无极”,总归是要归上天宫,化作万年间灰尘一抷,今后荣光无人睹。

我被拦在殿外。转头,只剩下冷冷的月光拂照。

彻儿不敢回声。我亦是跪着,又替他难过。

他长叹了声。

可我向来不明白,“非常的手腕”,又是指甚么?彻儿要临幸他宫,那宫里的女人要受孕生子,我……能有何体例?

天子的眼睛愈浓愈迷离。

我陈氏一脉再出皇孙,只怕于太后娘娘而言,比之无嗣,更教人头疼。

彻儿的将来,亦与天子娘舅一同。

我从测字摊上捉起了小扇,又狠狠拍下:“本女人繁华长不长且不说,本女人只晓得,您的‘繁华’尚将来,便要被本女人给掀了摊喽!”

太后娘娘趋前一步,竟是来扶我:“好孩子,吓坏了你,起来吧……”

彻儿看不住了:“母后,教他们授下领罚罢,莫吓坏了娇娇。”

那测字先生倒性子半点不打动,我都要掀他摊子啦,他还坐得住。

我渐渐地,走回了椒房殿。

我不敢,我是真不敢。毕竟彻儿尚跪着。我怯怯露了一眼,想来太后娘娘都看着,便还是执意扶我:“孩子,你退吧,去椒房殿好生歇着……这边的端方,哀家仍要教教彻儿,一朝天子,当是没法无天了!”她对我非常驯良,愠怒都是向着彻儿的,见我仍生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那一年大行天子龙驭,白虎殿里,你为彻儿做的统统,哀家永时感念在心……你,去吧,”她像哄孩子一样暖和,“去吧……”

我并非善妒,亦不是不谅解他。只怨怪我本身肚子不争气。母亲曾经提示过我,要永保中宫之位,必不成像平常一样孩子似的嬉闹,非常期间,即必采纳非常之雷霆手腕。

彻儿多不幸。

他看着那测字先生,冷冷道:“你测的半点不准,娇娇命里主贵……是千万年的命数,这一点,永不会变。”

“比如……”测字先生站了起来,靠近我们:“小女人称号令郎甚么?”

他身边的美人愈来愈多,换过一茬又一茬,却并无久留的。当时我并未多想,或者,彻儿流连花丛,仅仅是为了皇嗣吧?毕竟,天子二十多了,膝下却无子。各路诸侯虎视眈眈。

他却不太爱到我的椒房殿来了。

她要孙,她要皇嗣,只是,她并不要我生的嫡长孙。

太后娘娘笑着道:“彻儿,哀家有话与你说。”

彻儿伏首:“母后降罪……”

彻儿紧了紧握我的手:“再顽会儿,此时归去,家里长辈一派数落下来,有你我好受。再晚些,他们急了,找着人时必是心肝儿肉似的不叫我们受委曲。”

他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机,微微低了低身,抵我耳边轻声:“你又在想,朕转坏心机,朕此人……如何个烦人,歪歪肠子叫人难招惹,是不是?”我嘟嘴点头,他倒好,愈发得寸进尺:“那又如何?朕的歪歪肠子,又不对于你!傻丫头!”

“直呼名讳,这有题目?”彻儿怔了一下。

彻儿转过身来,向我使眼色:“娇娇,听母后话,你先回椒房殿,待朕归去了,再瞧你。”

我内心策画着,这确然是无题目的,虽则在朝前,我决然不敢直呼陛下名讳,但私底下,彻儿毫不见怪。我与他打小儿一块长大,暗里里,彻儿也不肯这些端方束着。况然,我只称呼彻儿名讳,并未唤“陛下”,这天底下,名儿类似之人,何止千百,这里个,又能看出些甚么马脚呢?

太后娘娘一双凤目微嗔,直似要吞了人去。

“彻儿,你别听他的,我遇见的运势,他再修行十辈子,也沾不着!”我拉他的手:“我们走!”

“彻儿非这么个意义……”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夜正浅,天子跪在猗兰殿前,长夜未歇。

“我们走罢,彻儿?”我怕他们追上来。逮着了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跟前他再没皮没脸,他……明儿还得上早朝呢!

这个世上,我总有些事情是猜不透、不了然的,比方彻儿因何待我冷酷很多,比方,彻儿被留在猗兰殿那一晚,太后娘娘究竟与他说了甚?

昊天盈月一枚,繁星数点。百姓庐下,晕暖的灯色亮透了一隅长安。

这有甚么好辩的呢?

彼时星光恰是好,我并不知,那一夜,才是万千磨难的开端。他宠我、疼我是真,心中横亘着大汉万里国土,亦是半点不掺假,他是天子!

乌飞兔走,工夫复去,我的彻儿,在丹陛之上、满朝文武朝拜下,愈来愈沉稳内敛,他与我大婚时,不过十六岁,现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已尽褪少年天子的青涩稚嫩,他长成了张扬、目下无睹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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