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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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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15)

“哦?”老将军惊奇道:“敢问陛下昏倒中所唤之人,……是谁?”

但陈皇后被废多年,宫中早不闻有此人。在诸臣心中,陈后伴同她那曾经荣光无穷的陈氏家属,早已息声。没想不但天子此番仍惦想着这个表姊,便是陈后,对天子的牵挂惦记非常人能比,凭一介弱质女流之身,远行千万里,来到军帐中,便是为见天子一面。

老将军因说:“娘娘到底何事欲见陛下?老臣若能代庖,必代为转告。”

话还没说完,便被内臣的感喟声打断,老将军因问:“内侍大人有何指教?”

老将军当下便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采,入朝为臣很多年,当年满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金屋藏娇”之诺,天然是早有耳闻的。陛下与嫡皇后陈氏又是少年伉俪,青梅竹马的表姐弟,豪情深厚些,亦不违常理。

“不是陈皇后?”

幸得内臣扶了一把,她稳住,便膝行至天子跟前,咽道:“陛下,您、您可如何如许啦?臣妾……臣妾好想你呀!”

众将皆惊奇:“宫里出了大事?”

“这点我懂,”美妇人道,“不该说的话儿,我半句不会多言。陛下若不见‘闲杂人等’……烦请将军代传一句话儿,问陛下,现在站在军帐中求谒之人,乃长门陈阿娇,陛下肯不肯见?”她这一时,便变得极度驯良有礼:“有劳将军了!”

“嗯!”美妇人点头:“必见陛下!”

老将军因叹:“伤的倒不算太重,皮肉外伤,未中关键。但……军中前提艰苦,汉军此一役未得好处,我们深陷窘境,补养供应全都跟不上,陛下的疗治也未得法儿……”因瞧那美妇人一眼,端庄道:“娘娘既是陛下可托任之人,老臣无当坦白。但须娘娘服膺,陛下伤情,毫不成泄漏一个字儿,一旦走了风声,传到兵士耳中,又不是那么个事儿了,实在太伤士气!望娘娘谨言慎行!”

但陈阿娇乃一介废后,在汉宫中,也早没了阵容,陈氏一脉皆式微,朝中亦无人。她现在怎会呈现在此处?

这个名字,早已被汉宫忘记多年。是天子亲手,将这个名字,从椒房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青琉地上,抹去。

老将军略略蹙眉,因听了“陈阿娇”三字,乃是一惊,又上高低下打量她,只觉这女子面貌素净,气度不凡,……莫非果然是陈阿娇么?

老将挞伐百战,此一刻,才是最惊奇时。

她终究见到了天子。

“是了,”内臣点头,“废皇后陈氏……的乳名。”

娇娇。

娇娇,娇娇。

但天子到底言不由衷,口不该心,冒充这般狠心,骗的又是谁呢?

“陛下,您、您在说甚么?”

天子使了力量,真将她的手捉紧了,她心下一喜,便有了主张:“陛下,是我,娇娇返来了……”

内侍起了身,左也看看,右也看看,与几位老将军对视,面面相觑。

“是我……”她笑着:“陛下,您醒了吗?您要快点醒过来呀!娇娇在这里,陛下,娇娇一向都在这里陪着您!”

“我要见陛下,烦请指路。”美妇人看似荏弱,语气却一点也不逞强,她并未用“叨教”的口气,而是号令。居高临下地,号令挞伐多年、军功赫赫的将军们。

依内侍所言,天子公然受了伤,且不轻,军医正跪龙榻下疗治,王帐以内,持戟守着的,俱是陛下亲信,设防所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老将军寻了个借口与内臣一同出帐,因问:“内侍大人方才向老夫使眼色,如何……有甚不对么?”

内臣却不觉得意:“娘娘,陛下悠长来,都如许……不为怪了。”

因叹道:“没想当年金屋一诺,竟是个传奇。老夫有幸能见……”

天子抿着唇,神采显得极惨白,不知是昏倒还是睡着,总不见复苏,闻了女子之声,才稍稍动了动,她看去,天子的眉却微微地蹙了蹙,好似有知觉,晓得她来了似的,她一惊,连喊军医:“快来瞧瞧!陛下好似醒了!”

如此不易,如此可贵。

天子蹙紧的眉头便这么松了来,迷含混糊:“娇娇……是你……?”

“实不相瞒,”老将军照实相告,“陛下受了伤,因将养着,怕是不便利见闲杂人等。”

她微怔,诘问道:“陛下昏倒时一向在喊这个名字?”

“免!”那女子抬了抬手,好倨傲张扬的神采,那种光芒,凭是荆钗布裙,也袒护不了。这会子,她的身份但是再不叫人思疑了,颐指气使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宫里的朱紫。

她嘶声喊着“陛下”,哀痛而至,全部身子跌了前去,额头磕在榻前,差点撞破,剌个血洞穴出来。

谁也未曾想,宫里养尊处优的朱紫,竟会混入盲流中,走了那么远的路,从长安一起行至苦寒的漠北,……意在何?

老将军刚想回绝,却见劈面方才请出来识别人的陛下贴身内侍,正对他使眼色,好似有甚么话不便说。

“陛下如何?伤的重不重?”美妇人蹙了蹙眉,看起来非常焦急。关殷陛下之情,想来是逼真的。

骗过了宫中世人,却唯独偏不了他本身。

天子的手略动了动,她好似受了开导似的,将手贴着天子的掌,天子一动,便将她的手包裹、攥紧……

她转头喊内侍:“我闻声啦,陛下在喊‘娇娇’、‘娇娇’……你听!”她明显很高兴:“你听!陛下有知觉!”

内臣因说:“陛下昏倒时,合法奴臣守值,奴臣贴身服侍着……陛下昏倒中亦不忘喊一人名字……奴臣想,若让娘娘去见陛下,以聊慰陛下之心,当于陛下伤势无益,故此,奴臣暗里主张,不如便承诺娘娘所请?”

甚而,就差那么一点儿,也从他的影象里抹去了。

那美妇人叹了一口气,软下腔调来:“老将军,你说的也不无事理,宫中之事,并不能拿来军中做文章……本宫亦非不讲理之人。但实在是……本宫冒昧之处,望老将军包涵,本宫今儿……必然要见到陛下!”

她一惊,刚才调剂了坐姿,凑得更近,终究听清楚了,天子是在喊她,喊一小我的名字……

何必呢?

内臣道:“本日呈现在军帐中的宫中贵妇,”他顿了顿,昂首看着老将军,不无难过,“……非陈后。”

天子好深的端倪,仿佛结着浓浓的哀痛……但她坚信,那只是她的猜想,陛下臣上之君,怎会哀痛?

她将脑袋凑了上去,天子嘴唇微嗫,清楚在说话。

天子仍昏倒着。

几位老将军踯躅,好好久才“叨教”道:“娘娘这一起苦来,不知所为何事?”毕竟是交战多年的将才,面对虽是宫中宠妃,但也不觉得意,军中铁则一概恪守,因一丝不苟言道:“军中与宫里分歧,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娘娘一介女流,实在不便利在军中久呆!稍待,末将派人护送娘娘回长安!”

“唉,”内臣道,“恰是陈皇后乳名。”

她俄然,脸上咧了一个极苦、极苦的笑:“……冤孽!当真是冤孽!”

美妇人因叹一声,语气实足透着难过:“不瞒将军,本宫冒死潜来虎帐寻陛下,是因……嗳,宫中出大事了!”

军帐中久无女子,这温婉的女声现在无疑显得极润耳,她甫见天子,便伏榻前哭,情深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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