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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自谣(GL)》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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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三章 合一

宜阳顿了顿,才道:“你莫要惭愧,我打小肌肤悄悄用力一触便是红印,现下也不疼了。再者说,固然我偶然伤害鞠先生,可鞠先生的确因我而死,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而反观天子,明显常日里不管朝堂疆场都极其圣明之人,短短光阴便将宁妃当作珍宝来养着供着,与当初对待本身母妃又有何异?再如何,也不过是求而不很多番得志后移花接木的一时酣梦。

“我既是将性命视作儿戏之人,怎会在乎你这破玩意儿?连这块玉玦一并拿走,你也走,莫要碍我的眼。”宜阳抓了玉玦,顺手一扔,不成制止地视野触及陆禾。

她……定是因为下雪不来。

静慈似堕入回想的旋涡中难以自拔,坐在原位好久不言,棠辞嘴角的笑意也垂垂淡去。

按晋律,皇室宗亲之女十五岁生辰后七日便由礼部与宗人府向天子递呈驸马人选,由圣上决计。宜阳出嫁之龄虽拖至了今岁,倒是不能坏了端方。这位夫人所图,昭然若揭。

棠辞与柔珂以茶代酒各向静慈敬了一杯,恭敬顺然地与她说了婚事,静慈自是眉眼含笑地接过,一一饮尽,可贵有了逗趣小辈的心机,向棠辞嘲弄道:“虽说女子出嫁后都讲究三从四德,可柔珂如果在你这儿受了甚么委曲,我定也饶不了你。娶了媳妇儿是用来心疼的,宦海宦海里虽少不得波折磨难,男人汉大丈夫顶天登时有甚接受不住的?纵是接受不住,尽管寻我疏导疏导,倒是不能如那些个浪荡后辈普通一旦得志便拿妻孥撒气。”

诸事结束后,又使了个眼色令世人退下,向宜阳道:“殿下——陆禾实在不识好歹,您将那鞠梦白请来本是一片美意,虽经过那些个自作聪明的猴崽子传话下去变了个模样,再者大夫也说了那鞠梦白素有恶疾沉疴,此番猝然离世与赴京一事并无太大关隘。可您却那里如陆禾所想那般视性命如草芥,您为何不与她好好解释一番?说句僭越的实话,殿下这些日子以来一门心机在她身上扑出来五六成,操心劳力,若不是您使力护佑着她,她那日言行犯上合该补缀整治了。”

宜阳便趁热打铁地追着天子应允将本身的婚事今后迟延。

本是热忱劝谏之言,却听得宜阳心中一暖,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新月,紧抱着陆禾的腰,将脑袋埋在她胸前:“你在担忧我。”

是时,克日深得淳祐帝宠幸的宁妃不经通传姗姗而来,双手捧着一碟本身亲制的糕点,置于桌案上,静候在一侧,开初并不言语。

天子闻言,瞥眼瞧见宜阳对宁妃面色不善,嘴上不说,面色却已然有些许不悦了。

陆禾沉默不语,宜阳心慌意乱下忙脱口而出:“你……你莫要忧心——”

池良俊瞧她这幅模样便来气,当下也没给好神采,径直向她道:“若不是因着我心肠软,见不得我家殿下受委曲,更见不得我家殿下跟换了小我似的整天郁郁寡欢,我倒是懒得管这档子事儿的。你且出来,好话不说也就罢了,她只消看你几眼便是欢乐的,再闹出甚么幺蛾子,三清上帝都保不住你!”

陆禾忙以手制止,声音因禁止与压抑而显得极其降落:“殿下……你醉得狠了。”

宜阳许是见天子被本身哄得表情大好,便不知从哪儿借来了很多胆量揣在怀里求个旨意——言说本身舍不得父皇,不肯嫁与别人。

“应了?”陆禾顷刻没反应过来,细品了下忙挣脱手来,理了理混乱的衣衿,一本端庄道,“此二事并无关联。”

陆禾也是心细之人,辩白出两句话间的奥妙窜改,内心更添了几用心疼,点头道:“殿下错了,我的忧心多过惭愧。”

不过俄而间,又摆荡了心机,面色冷酷声音也四平八稳:“来者既是客,为免大人又平白无端给我添个矜贵傲慢的罪名,无妨落座。”

静慈虽与青灯古佛相伴十二载,几近与世隔断并不体贴朝堂之事,但到底还是牵挂百姓。

樵青闻言,将视野收回,笑道:“岂止是好?夫人莫还不知,棠大人已被遴选为郡马了!”

陆禾闻言一震,脸上烧出滚红,略略向后挪了些许,也不敢看她,只低声道:“殿下,你怕是醉了。”

宜阳嗤笑一声:“门生?”她幽幽侧脸看她,“你只想做我的先生,可我不想只做你的门生。”

静慈只觉棠辞年纪与本身后代差不准多,此番又被诏选为柔珂的郡马,与本身干系更紧密几分无可厚非,因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向柔珂道:“她与你相处时也这般嘴上工夫聪明讨巧,哄得民气里暖融融的?”

往酒盏上斟了满满一杯,宜阳欲饮,却被池良俊拦了下来,他往外指了指,苦着张脸:“才遵循您的叮咛从桃树下挖出来的陈大哥酒,这般冷的天,好歹温热了再喝罢?”

此话一出,陆禾耳背透出抹粉色,她局促不安地摸动手炉炉身的雕饰,赧然道:“殿下,我……我眼下并偶然情爱之事……再者,七今后驸马既定,来岁此时你便该出嫁了,你我本无缘……”

宜阳别过脸去,面庞不自发地便暴露股厌嫌的味道。

宜阳在屋里喝酒。

掌内心蓦地一瞬□□,宜阳这番掏心窝的肺腑之言实在猝不及防地融至陆禾心底,一时忘了羞恼,更忘了抽脱手来,只任由她紧紧握着。

淳祐帝见宜阳还杵在原位不作应对,一手揽着腰肢金饰的宁妃,挥手令宜阳临时退下。

池良俊闻言,想起她克日来的行动,不由嘀咕道:“如果不盼,何必还留着那本诗文集子睹物伤情呢?”

而后,向天子喂了糕点——半块糕点,另一小半宁妃本身咬了去,桃色的唇脂烙在淡白的糕点边沿,内敛又明丽,凑至天子嘴边,天子微嗅了嗅,嘴角噙笑地就着感染唇脂的那面抿了下,才心对劲足地咬下去。

“当、当真?”只一个词,令宜阳欢乐雀跃,浑然忘我,趁热打铁的诘问,“你……你可算是应了?”

棠辞点头称是:“您说的是,我自会好好心疼阿涴。”她笑得眉眼弯弯,而身边的柔珂倒是神采微红。

她入殿后先规端方矩地向天子存候,也聪明懂事的卖些灵巧,捶腿捏肩,奉茶谈笑。

“你说你眼下并偶然情爱之事,若你有朝一日复仇昭雪了呢?到当时你可愿与我同心永结?”

天子点头不语,沉吟半晌立时反对了宜阳。

在旁奉侍的李顺德与张保闻言,神采俱都“刷”的一白,垂下头来忐忑不安地苦候天子大怒——宜阳这话委实冒犯了天子的逆鳞,懿慈皇后这四个字向来便只许天子本身一人朝思暮想的存在心底,旁人多提一句便是提着脑袋在刀尖儿上跳胡旋舞——嫌命长了。遑论她此番话还透出别的一种意味,天子用情至深,可懿慈皇后刚强己见,涓滴不将这位高居九重的天子放在心上,若往深处想,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天子上面子。

池良俊在一旁侍立,从“我儿子与殿下虽差了几岁,生辰日倒是同一日”到“我儿子与殿下八字相合,可可谓金玉良缘”再到“我儿子与殿下皆于齐州出世”最后至“我儿子与殿下普通都生着双桃花眼”,诸如此类,听得他直皱眉头,几次轻咳以声警示,何如喧闹喧闹中无人闻声。

“我怎能不醉?一天六合数着日子熬,从鸡鸣熬到日落,闻声你零散半点的动静便欢畅得难以矜持。每日里都暗自深思着该遣人请你来府上作客了罢,只坐着说几句话都是好的——不,只悄悄看着你都是好的。可思及你那日对我所为,我又自个儿将这些没出息的心机一一颠覆,你都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了,我竟还对你甘之若饴?”

陆禾垂着脑袋,心虚极了。宜阳又是一笑,用食指悄悄挑起她的下巴,微偏着脑袋:“是么?那先生现在褪衣与我鸳鸯被里翻红浪可好?”

少顷,又摸到腰间的玉玦,搁在掌内心摩挲了一番。

静慈坐在正中,棠辞与柔珂坐在一侧,春华与樵青坐在另一侧。

鞠梦白离世,她当日只觉得是宜阳抨击本身所为,因而实在将宜阳恨到了十成,几欲将她狠狠掐死。没几日,池良俊便来与她一道为鞠梦白措置后事,时不时地说些来龙去脉其中隐情,令她晓得鞠梦白之死并非宜阳所愿,实是她要人要得急,底下人传话时莫名其妙地变了口风,到了云州那百户长耳里便将那鞠梦白当作了犯人对待。话说是说了,可陆禾天然等闲不肯信,池良俊倒也不强求她,只命她本日前来赴宴切磋一二,是非曲直总得有个辩白不是?

一众女眷美人中也有少量或是畏寒或是体弱的乞假辞宴,可大多数还是三三两两地相邀结伴而来。披着丰富的狐裘,握着暖融融的手炉,脚蹬各色毡靴,待缓徐行入铺有地龙的公主府厅堂后反倒添了一身暖意。

陆禾微怔了怔,向他拱手道:“池大人……”

本来统统顺顺铛铛,敦睦和谐,直至有个许是受了丈夫嘱托而一味想替本身儿子牵一段可平步青云的姻缘的夫人聊至酣处,没皮没脸的腆笑道:“说来呀,我家陵儿与殿下另有几分缘分,同年所生,一个在年月朔个在年末。”

柔珂轻叹一声,无法一笑:“比之更甚。”

拍开封泥,酒香四溢。

岂知宜阳劈脸便问:“父皇用情至深,可为懿慈皇后一人力排众议,清心寡欲地不选秀不纳妃。为何儿臣非得与别人婚配?”

忧心?陆禾会为本身忧心?

腊月初五,宜阳的十八岁生辰,信都落下初雪。

翻开房门,门外之人披着大氅,发丝与双肩落有霜雪。

是日,胡来彦正与陆禾于衙署厅堂内品茶清谈,仓促跑来一差役,向二人前后拱手见礼,正色道:“大人,鲁王殿下与韩大人邀您去会仙楼围炉赏雪。”

陆禾点点头,却沉默不言。

宁妃见状便向天子歉意道,本身厨艺不精,令公主殿下见笑了。

“殿下,我……”

曾多少时,天子也这般对待过本身的母妃,桃色的唇脂像驱之不散的梦靥经年后又张牙舞爪地飞沙走石而来。

酒有浓香,酒有辛烈,一盏入肚却不减忧愁与欣然。

天子到底是洞察秋毫的天子,一会儿工夫便瞧出本身这女儿本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捻须向她笑问但是内心有了钟意的驸马,让她固然说来,凡是品德家世边幅皆过得去,便是出身差了些也可汲引汲引。

话毕,欺近几分,视野逡巡于她微抿着的唇瓣少顷,终是将悄悄一吻落在她的左颊,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微阖双目也抿了抿下唇,嘴角含笑,像圆了一场梦,畅快而回味。

碍于现在对天子有所求,宜阳不便耍脾气,只得面无神采地接了来,略略品了一口便搁置在旁。

四下阒然,静得可闻心跳如擂鼓,温润的质地光滑的触感,摸着玉玦却使宜阳垂垂平静下来。

宜阳扑哧一笑:“是,先生,我知错了。”

刑部。

藏在心底戋戋的“陆禾”二字如果透暴露来怕是连嘴皮子都费不着,可思及德宗年间那位女驸马狄岚的惨烈了局,宜阳连零散半点的险也不敢冒。

此番目睹诸位来宾风雪兼程而来,宜阳自是用心企图地尽了东道主之职,赐座看茶后于高座上笑意盈盈,不管已嫁或未嫁,母亲或新妇,皆与她洽商几句,唠嗑些闺阁趣事与噜苏家常。

碧云寺。

宜阳笑了,她眼有醉意,迷离却又诱人,浑然不似昔日。

胡来彦虽是个大男人,却畏冷得很,向窗外望去苍茫一片更觉如身置冰窟当中,狠狠打了个寒噤,袖了袖手,不耐道:“可有说是为着何事?”

“伯母几时是老太太了?”棠辞微一挑眉,甚为不满,探身畴昔,将脑袋枕在她双膝之上作密切状,“不过一两月未见,我只觉伯母又年青了少量,光彩照人。”

而后,她又将玉玦谨慎翼翼地摘下,搁在案桌旁,若无其事地坐下,喝酒。

宜阳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涓滴半点的眼波流转都不敢错过,恐怕本身又读不懂她的心,听不懂她的腹诽。

话罢,一阵沉寂。

静慈闻到此处,叹了声气:“先帝当时,梁州的布政使倒是个实实在在的摆袖却金之人。人也廉洁,常常直言进谏触怒龙颜,不知入过几次监狱,最后虽都赦免开释,也如行走于绝壁铁索之上普通九死平生。”又笑了笑,眼里透暴露对旧事的回想,“有一次——我的女儿阿玥,周岁时抓周,满桌琳琅满目标各式小玩意儿不拿,自笔架上抓了只羊毫,咯咯笑个不断。她父皇教她握着羊毫,点了墨汁,还不待命人取张纸来,便见她在木桌上拖出了个像模像样的‘一’字,立时笑得合不拢嘴。是年科举,考官以此为题,却令那布政使内心不欢愉了,六百里加急送来参本,弹劾那考官决计巴结圣上用心不良。“

“方才你在门外——可都听清了?”

陆禾一番细想之下,内心愈发七上八下惶恐不安,早看不进桌案上的卷宗,急取了牙牌穿着薄弱地吃紧拜别,倒是连丰富的狐裘也忘了披上。

宜阳劈脸便问:“为何?”

才有品级职位尊高的夫人欲出言打个圆场,却见宜阳起家,淡淡笑道:“许是炭火甚足,烘得人温热懒怠。我身子乏了,回房浅眠一番,府内珍羞浆汁皆预置齐备,诸位莫要客气。”

宜阳既已出落为亭亭玉立皓腕霜雪的女子,天子与东宫太子、鲁王殿下虽是父亲兄长却也是男人,自是不便赴宴。按例,今晨宜阳应入宫向父兄存候,听些教诲,受些犒赏与奉送。可白雪纷繁门路未清,冷风吼怒阡陌湿滑不便出行,天子便遂早早地遣了御前副总管张吉过来传话,令她好生享宴便可。

“哈哈哈——!”未及差役说完,与宜阳龃龉日深的胡来彦拍案而起,捋了捋髯毛,乐得一时忘了身后的陆禾,自举头阔步地从衣架那儿顺手抓了大氅披上,向屋外走去。

宜阳虽养尊处优惯了,却并非是个混不吝的主子,于情面的细枝末节之处措置得倒甚为慎重。

摆布不过一块糕点,宜阳忍下了,捏了一块味同嚼蜡般吃下,冷言冷语地夸奖了宁妃几句。

棠辞在旁静候了半晌,见她纤纤玉指从雪鼻子上松分开来,忙抢上前,握住她被霜雪冻得通红的手背,紧紧包着,送到嘴边直呵热气。柔珂不知与她说了甚么,脸上溢满了笑,呼出来的热气与她呵出来的热气混在一块儿,环绕在乌黑夜色当中,将她二人覆盖在寒冬初雪中含混温热的气味里。

又矮下头,想在她轻浮的唇瓣落下一吻。

是不该让陆禾瞧见她的伤痕还是不该让陆禾瞧见她为悦己者容的心机,或是二者兼有?

鬼使神差般,陆禾用另一只手神向前去,悄悄碰了碰——在发觉到宜阳握着本技艺腕的那只手悄悄一颤后心底里的难过又翻滚涌上。

宜阳走了,池良俊亦疾步跟从,唯恐这被触了霉头的主子肆意混闹闯出祸来。

“闭嘴。”宜阳轻斥了一声,眉眼却极其温和,向不住今后退稍显得战战兢兢的陆禾垂垂靠近,在她即将与坚固的云母屏风相撞前将她揽抱在怀。

再饮了两杯压惊壮胆,不住踱步兜圈,一会儿寻了铜镜清算妆容,一会儿自嫁妆中遴选花钿凤钗,一会儿又绕回铜镜前捋捋发丝。

“为免陆大人冻出个好歹,不便为你敬爱高贵的先生披麻带孝,还请莫要推让。”一壶陈酒饮尽,宜阳当真有些神智涣散了。

晚膳平淡,且以素食为主。

“你考虑得全面,小孩儿大多身子弱禁不住冻,京郊山寺也比城里冷很多。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哪日晴和暖热了,你便将她带来——哦,不如将溶月也带来,两个春秋相仿的小女孩才气玩到一块儿去,总不能成日里围着我这个老太太转悠。”

只半晌,又如热锅沸水般咕噜涨开,有儿子的诰命夫人没儿子的官宦蜜斯皆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各谋其利。

因熟稔宜阳的脾气,她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天子眼下神采稍和缓了些。

“殿下。”穿戴缟素的陆禾走进屋内,向宜阳欠身见礼。

“……殿下!”陆禾用力别过甚去,却因着这别扭的姿式而完整羞红到脖子根,愠怒道,“殿下贵为我朝公主,金枝玉叶之体,总该言行谨慎得体些!”

屋内四角皆烧着上好的红罗炭,将周遭烘得暖融融的。

陆禾垂下了头,眼神里尽是黯然:“不肯。”

宜阳不作理睬,眼角余光间也未瞧见她似的,自顾自地喝闷酒,双颊不知是被地龙炭火熏烤的,还是酒液作怪,已然出现不天然的酡红。

宜阳向天子说了甚么,竟会惹得向来放纵宠嬖她的天子勃然大怒?

雪,下得不小。

陆禾却在浑身发颤。

话音未落,即被池良俊拽着往月台走,那边也积着厚厚的雪,毫无筹办之下两只脚轻而易举沦陷深底,松坚固软又砭骨冰寒。

宁妃一听,矜弱一笑,向天子说哪有女儿总黏着父亲不肯出嫁的事理,女儿家相夫教子乃是人生大事,与男人汉建功立业是一样的事理,一辈子不经婚事的女子该为人不齿非议的。

待陆禾敛袍入坐后,面前的桌案上多了一只手炉,数寸之隔,暖气融融。

因胡来彦此前便对陆禾有正视之意,加上鲁王叮嘱,是以自陆禾调任刑部以来,他对陆禾也是非常礼遇,将她视作侧重培养的亲信部下。

鲁王身子孱羸,韩儒也年过半百,夙来便不是风花雪月之人,围炉赏雪之话不过是遁词罢了。

即便不是一时半会儿,一年内定然嫁作别人。固然向来便少不得公主凌辱驸马之例,本身如果不肯行床事,猜想不管何人也不敢强来。可即便只是名份称呼,宜阳也一心一意地想为陆禾留着,涓滴半点都不肯经过别人玷辱。宜阳想到此处只觉内心难受得紧,抬眼又见宁妃与天子二人如胶似漆。这宁妃,说是神似懿慈皇后,可宜阳并未见过懿慈皇后,只得在她略施脂粉的脸庞上找寻本身母妃的陈迹,盘桓半晌也无所得,浑然感觉她脸上堆满了虚情冒充的笑,伪善又惺惺作态,也不知内里是否藏纳着甚么诡计狡计,讨人嫌得很。

“解释?”宜阳自嘲似的笑笑,又自斟自饮了满满一盏,“既然在她眼里在她内心我是那样的人,我向她解释她可会听?即便听了怕也是多数出自害怕。如果盼不来我便不会盼,低声下气的求人,求她信我,我不肯。”

陆禾心下了然,便也任由她们将本身往凄苦里折腾,遭一阵北风一吹,鼻间一痒,便是连续好几个喷嚏。

宜阳与淳祐帝谈的天然是婚嫁之事。

宜阳停动手中行动,顺着他所指往外看去——下了一半夜日的鹅毛大雪,飞檐斗拱上白茫茫一片,如披上一层轻软却丰富的素色衾被,高而枯萎的树枝上已累有积雪,北风猎猎刮过,颤颤巍巍摇摇摆晃,不时抖落细碎雪点,飘飘荡扬撒入早已及膝的雪地,藏匿不见。

雪,积得很深,令人难行。

三四杯下去,仍然正襟端坐面色淡然。

话虽说得轻巧,樵青也不知为何自家蜜斯这般倔强固执乃至将女子韶华与名誉抛诸脑后的烈性之人会相中棠辞这么个不能扛鼎亦鄙人能拔江山的文弱墨客。

“柔珂这孩子……几时与她处得这般好了?”静慈张望了二人好久,实是以前柔珂与她说,棠辞此人见色起性放浪形骸,言辞间尽是不加粉饰的嫌恶,是以此次二人自梁州回京并相邀同来看望她,实在令她内心一番迷惑。

呆若木鸡地目送二人拜别,待世人反应过来后,自是毫不包涵地剜了那率先提了话茬的夫人一眼,她们成心凑趣的宜阳既已离席,留在这儿又有何意义?世人皆自散了,灰头土脸地冒雪而归。

陆禾将草蛐蛐放在桌上,又将手炉搁在掌内心捂着,沉默半晌,才道:“殿下——也曾是我的门生。”

“你只答愿,还是不肯。”拖累?她不在乎,不但不在乎,还甘心与她同繁华共存亡。

窗牖外,雪地里,月光下堆着一只半人多高的雪人——从白茫茫的一片雪里拔立而出,已初具雏形。锦袍玉带的棠辞不知从那边取来两支短小的枯枝,充作眼目,身穿褶裙的柔珂从地上握起一团雪,搁在掌内心搓圆了,安在雪人脸上,聊作鼻子。

棠辞与柔珂知悉她脾气,用饭时也拣些趣事与她细说,尽量避开了那些蝇营狗苟鄙弃百姓之事,也好使她少忧心多欢乐。可说到初到梁州立威,总免不了提及曹振。

“本日……是殿下的生辰,臣略有薄礼奉送,粗浅卑陋,还望殿下包涵。”陆禾从怀里摸出只编得紧密详确的草蛐蛐,双手呈上,瞥见桌案一角的玉玦,心内快速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欣然。

宁妃拈了第二块糕点,巧笑嫣然地递与宜阳。

毕竟男女有别,池良俊将她拽入雪地后便立时点了几个侍女,令她们先将陆禾的大氅取下来,又冒死往她的官靴里塞雪团子。

陆禾茫然一顿,面露难堪之色,沉声道:“殿下,你待我好,我无觉得报。此番曲解于你,已使我心中愁肠九转,复仇昭雪之事九死平生,我不肯拖累于你。三公九卿达官勋贵总有适龄的少年公子可与殿下结下金玉良缘……”

“我不躲不挡,仅是为了不犯上僭越。”

宴席于公主府内购置,京里有头有脸的女眷美人上月收到请柬,自经心肠采选礼品,只恨不得将天上星斗日月摘下来与宜阳,套套近乎也是好的。

“哟,稀客啊——陆大人!”池良俊张大了嘴,故作惊诧,声音也高得几近响彻云霄,屋内的宜阳模糊闻声了几分,心神恍忽下差点打翻了一壶清辉玉液,嘴角却蓦地勾出一抹欣喜的浅笑。

柔珂见她二人一时沉默寡欢,给她二人前后夹了一筷子菜,浅浅一笑:“伯母不知,我们还从梁州那儿带返来个小女孩,极其懂事灵巧。若不是本日落雪天冷,她初到都城也不太适应这儿的气候,原该带她同来与您看看,定能热烈欢乐一番。”

“床笫之欢?*高唐?”她单手支在桌案之上,欺身靠近陆禾,笑得娇媚而轻挑,“你若应了我,我自为你守身如玉,床笫之欢*高唐皆可只承欢于你身下。”

“郡马?”生性安静淡和的静慈面上虽只微微一挑眉,声音也只拔高了几分,心底的惊诧惊奇却已闪现无疑。

柔珂本意是诸事既定后再和棠辞一道亲来讲与静慈,樵青直率,一时嘴快,眼下也知覆水难收,幸亏也并非甚么不成为人道之事,只好掩了窗户,牵着静慈往里走,一面向她道:“婚诏这几日才下的,夫人不晓得也是道理当中。许是郡主与棠大人远赴梁州施助百姓,日久生情了也不必然。奴婢是下人,也并未与郡主同去梁州,此等事情只晓得些外相,多的深的倒是无从得知。郡主不似奴婢粗鄙浅薄,重礼节重孝道,原是要向您慎重禀明的,不料让奴婢说漏了嘴,夫人勿见怪。”

宜阳仍旧守口如瓶,缠着淳祐帝的胳膊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楚楚不幸。

趁着宜阳入迷游离的工夫,池良俊忙令人从速温酒,再布些菜肴。

天子许是终究发觉了宜阳本日很有些不对劲,才对她说道,即便遴选了驸马,也得过六礼选谷旦,哪是一时半会儿便得嫁出去的?

陆禾终是叹了声气,强自离开宜阳的度量,站起家来拱手道:“殿下,我本日来不过是为了向殿下贺寿,并致以当日曲解于你的歉意。虽如此,我先生骸骨未寒,她之死也并非与殿下全无干系,我……迈不过内心那道坎,还请殿下另择别人。”

举着金杯酒盏的纤纤玉手微微一顿,宜阳垂眸敛眉,精密苗条的睫毛将桃花眼讳饰得严实,难辨情感:“你不说我都将它忘了,取了来,还给她。”

末端,宜阳放下茶盏,与木桌相碰虽只一声不轻不重,却令屋内垂垂归为沉寂。

静慈淡然一笑,抚着她的手背,向她道:“怎会见怪?柔珂为着那不作数的婚诏被拖了这十二年,若不是她性子刚烈劝说不得,我早将她赶出去嫁人了。眼下她自个儿想通了,棠辞我瞧在眼里却也是个可贵才貌双全的人物,我欢畅都来不及。”

按说统统还是停止,淳祐帝定是紧赶着应了宜阳的要求,可坏就坏在总有半路蹦出个程咬金之类的变数——

“我是醉了,却复苏得很。”宜阳悄悄一笑,信手握住她的手腕,干脆在她被手炉暖得绯红的掌心吻了一记,“温清荷,你都不知,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时至本日,我已发展了十八个年初,遇见了你才算晓得我的脊梁骨原是如此之软,都不必风吹雨打,轻而易举便在你面前向你低头了。”

五六杯下去,按捺不住起家竖耳聆听。

樵青自灶房里端来一盅豆腐羹,放在木桌上,正要接着归去忙活,却被站在窗边的静慈招了去。

天子公然拍案而起,粗眉高高挑起,居高临下地指着宜阳:“混账!汝与朕可相提并论乎?!”

可想而知,宜阳内心怎一个怒不成遏可言?

“还疼得很么?”陆禾抬眼看向宜阳,看着面前这双迷离醉眼,遐想上药时宜阳又该疼哭了罢,可那日,她却为何能哑忍不泪?

言下之意是令她放心,待嫁期间仍旧能够在他膝下尽孝。

池良俊心下大喜,在宜阳面前却犹自装模作样,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并拉长了嗓子一起走一起喊道:“何人如此不晓事?”

差役看了陆禾一眼,见她只悄悄翻阅卷宗,又看了胡来彦的眼色,他明显对陆禾并无防备之心,因而恭然答道:“详细的……小的不知,只传闻宜阳公主如平常普通入宫向陛下存候,未几时,候在殿外的内侍便闻声内里似是起了争论,茶盏都给砸了……”

这般谨慎翼翼的宜阳,戳得陆禾心窝一软,沉吟了半晌,侧脸看她,道:“鲁王给陛下进献了一名宫女,传闻与懿慈皇后非常神似,已得陛下临幸。自古以来后宫外戚勾惹民气之言极易摆荡天子立储之心,殿下与东宫一母同胞所出,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不该思虑不周为戋戋一个我而捐躯蹈祸。”

“待得心愿了结那日,殿下已嫁作人妇。床笫之欢*高唐之下,也许还会为人母,我为何会应允与你同心永结?”

陆禾沉默,掌内心的手炉温热可感,垂垂捂暖了故施苦肉计的身子,也令她神智与心机更加复苏周到,她悄悄看了宜阳一眼,只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那双竭诚又温润的桃花眼里,四周无浮木可倚,却也无需担忧会否溺水而亡,水底是炽热的,澎湃的,惶恐的暗潮,却也是暖和的,平和的,视死若生的温床。

不是质疑而是笃定,令她可真正视死如归背水一战的笃定。

宜阳低头看了看,蹙眉道:“会晤来宾后我自回房了,配房里热得很,我便换了衣裳。怎处所才修整仪容时却忘了……”她忽觉说漏了嘴,轻咳一声绕开话头,“不该让你瞧见的。”

天子到底是眼大心也大的男人,闻言愣了一时半刻,哈哈大笑,又哄劝着她,令她莫要羞怯,究竟是看中了哪家公子?

宜阳不由纤眉一蹙,喉间动了动,终是只字不发。

欣喜、惶错、慌乱、忐忑……林林总总因突如其来的陆禾而起的情素冷却,褪淡,化作不肯触碰的一道旧疤,埋在心底。

薄弱的衣料挂着风霜,衣摆生硬浑如赘着冰棱子,脚下一滩融雪的水渍,官靴缎面上也晕湿一片暗淡暗影。捧着草蛐蛐的双手手背通红,略显生硬,细嫩的脖颈之上是毫无赤色的菱唇,脸颊亦是惨白森森。

席间无主仆之分,谈天谈笑不拘礼节,其乐融融。

忽有叩门声响——

虚握成空拳的手停滞在虚空,宜阳盯了半晌,悟出少量,向陆禾笑道:“我吻你,你却不躲不挡,你起码是不讨厌我的,光阴悠长可期,我会等。”

可来了……又当如何?

二人之间间隔如此之近,陆禾只一抬眼,便可清楚瞧见宜阳颈间尚未消褪的红痕——先生离世那日,本身情感失控,宜阳也不加抵挡,几乎被掐死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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