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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自谣(GL)》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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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倒是有个反应快也胆小的,立时上前一步惨白着脸阿谀道:“这位是……棠大人罢?您来得可早呢,这里偏僻,一起走来怕是累坏了罢?奴婢去给您奉杯茶?”

而安宁穿着薄弱,鞋袜未穿,两只脚都被冻得通红,指甲缝里更是嵌满泥土。十指模糊发青,双肩犹自不断地颤抖,狼藉的长发上三三两两地夹着不晓得从哪儿来的稻草和疑似面饼碎屑的东西。她像未曾听到屋内的动静似的,还是在嘴里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棠辞扶着桌角将牙根咬得发酸,她心中像是有头凶悍的野兽在嘶吼嚎叫,锋利的兽爪挠得困住它脚步的樊笼淌出血来,一串又一串,一滴又一滴——樊笼却不见涓滴松动,它这些自发得是的挣扎不过徒劳无功。她一面在怨怪这两个好逸恶劳恶待安宁的内侍,一面在仇恨阿谁高坐鎏金龙椅九五之尊的男人,更多的倒是在自怨自艾。

慌乱中,一枚铜板从他们的衣兜内跌落,叮叮铛铛地打着转儿滚到徐行走近的绿色官袍少年脚下。

很久,房内再无声响。

淳祐帝许是见此心软想为本身留一分余地与先帝在地府相会时不至于相顾无言,亦或是纯粹想让本身在稗官别史的书柬中名声好一些,又思及太医所说毒/药药性生变乃至疯病并不是全无能够,遂垂垂放手不管,只是一应内侍婢女与家什器具仍按长公主的份额规格配置。

棠辞手指一弹,将铜币掷回内侍的手中,淡淡一笑:“茶水就不必了,安宁殿下那边,可否通报一声?”

可君王毕竟是君王,功过是非皆在史册无从窜改,既担着一个所谓“贤人”的名头,受万人钦慕也被天下谛视,弑兄夺位的罪名便应永久和那顶十二冕旒一样紧紧扣在头上,再摘不得。

两个内侍俱都怔了怔,半晌才由先前说话的那位笑嘻嘻引手道:“殿下应在内殿呢,大人径直去便是。”面上虽堆满了笑,内里却非常迷惑不屑:这位大人莫非脑筋也不好使?安宁疯人一个,还通报甚么!

却说两个内侍缩在角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恨不得立时跑到内里大吐一场,那里另有嘴来向棠辞解释。只是他们冷眼瞧着棠辞对着安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看着甚是尊还礼待,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由揣摩着会否是天子克日又做了戾魂恶鬼取命的恶梦,一觉醒来紧赶着向三清上帝供了几柱香,忸捏惭愧得想真正嘘寒问暖地体贴这位活得猪狗不如的侄女儿,这才派了棠辞过来看望。

宫门外并无内侍保护扼守,风一吹,地砖夹缝内滋长而出的杂草呼呼摆动,又卷起一片未及时打扫的梧桐叶,非常冷僻。

那内侍本也只是想卖个关子,安宁虽说是先帝遗留下来的唯一一名后代,可职位岂止是一落千丈,比圈困在冷宫里几个未被先帝宠幸过的太妃惨痛得有过之而无不及,疯颠以后令人或是啼笑皆非或是胆裂魂飞的举止行动还少了本身这几嘴巴的说道不成?

两个内侍早被恶臭熏得几近睁不开眼睛,巴不得从速分开,现在更是如蒙大赦,齐声应是。因听了棠辞的话更是笃放心中猜想,辞职前还不忘低着脑袋献个殷勤:“本日殿下大寿,奴婢们再去膳房传一碗长命面来,大人也请稍待。”

本日八月十三,都城入秋早,昨夜纷繁细雨落满宫城,秋雨夹风,是以本日即便中午也已是非常寒凉。

少年哈腰捡起,将这枚稀松平常的铜币看了又看,忽又将眸子轻飘飘地往前一带,两个内侍顿时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来。

越想越感觉上道,两人俱都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好轻易候到棠辞声情并茂地念完那听得他俩云里雾里罗里吧嗦的贺寿词,此中一个忙上前打了个揖赔笑道:“殿下自打出过后非常惊骇入水沐浴,不说那些个不成器的宫女婢子即便奴婢们胆儿小也不敢强行乱来。”他眸子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总算想起可值得作证参考的事来,内心有了底气说得更是舌灿莲花,“说来大人您能够不信。一年前约莫也是这个时节,长公主殿下及笄之年。虽上头没有旨意,奴婢想起太医所说的甚么表情安宁才是最好的良药,因而大着胆量草草购置了笄礼冠服并发笄,发簪,钗冠等一应物事,沐浴用的花瓣儿和热水也早早地备好了,只想着令殿下能高兴欢愉些。谁曾想,两个婢女扶着殿下步入浴桶的时候,殿下忽地建议狂来,将她们——”

本来踏进东暖房,棠辞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却不晓得是那边何物披收回来的,此时现在到了安宁面前,她算是明白了完整。胃里翻滚的恶心到了喉间硬生生被澎湃而上的愤怒压下去,再瞥眼瞧见那两个躲在角落捏鼻子皱眉苦脸嫌弃之意满满的内侍,顿时恨由心生,悄悄捏紧了拳头,鼻间的酸意也和几欲喷薄而发的怒意一并逼了归去。

俗话说斩草除根,这位安宁长公主虽是女流,因德宗年间那位涓滴不亚于男人的女尚书,淳祐帝起先也是心存芥蒂,可当时这小侄女儿才将将四五岁的年纪,彼时这场皇家内哄已弄得天下哗然民气惶惑,若本身对一垂髫小儿痛下杀手恐遭人不耻非议,只得将她困在宫中,欲以照顾长公主炊事起居为由,命贴身的嬷嬷每日在她的饭菜里下毒,毒性微小,久而久之却可毙命。直至又四五年后,某日见嬷嬷手足无措地仓促赶来讲安宁得了失心疯,当时并不肯信,宫中太医与江湖郎中都请到宫中为她治病,成果毫无转机不说,反倒还更加严峻,吃泥土、啃木头,乃至在床榻上如厕并将那些肮脏之物塞入口中。

她失神一笑,自嘲似的摇点头,又忽而极其赞美似的点点头,最后她替安宁擦拭了鼻尖上不知从哪儿沾到的烟灰,泛红的眼睛弯了弯,闪动着点点泪花,悄悄捏着安宁的脸颊:“都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倒是并不孤负我当时送你的美人胚子的定词判词。”

“……”棠辞走近安宁,蹲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这个印象中老是安温馨静沉默寡言的孩子。在来此之前,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安宁说,可真正到了安宁面前,被比设想中更悲惨凄恻的画面气象刺得如鲠在喉,这危急四伏随时会令她有生命之危的偌大宫城亦令她有如芒刺在背,便是有那么几句言不由衷的三言两语也无从再说了。

半晌,她咳了咳嗓子,轻笑道:“现下有些口渴了,可否烦劳二位为我沏杯茶水喝喝?”她又朝着宫城中轴线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上宅心仁厚,特命我前来略施体贴。贺词虽是念完了,若现在便拜别不免有矫揉造作的意味,二位说是也不是?”

一张接受光阴浸礼蹉跎的面庞,一张陌生得几近再寻不到儿时陈迹的面庞闪现在棠辞面前。

很多时候,看得清不比看不清多几分高傲,看不清却比看得清少了几分不得已而为之的伪善与强颜欢笑。

合法棠辞站起家来想在房里翻找是否有洁净的丰富衣物时,安宁却猛地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打着赤脚跑了出去,边跑边轻声呢喃:“死了,死了,死了……”

不想他竟被这长相略显阴柔无甚棱角的肥胖男人唬得心中格登一跳,忙紧赶着陪了个笑容将话说完:“将她们……掐死了。”

祖宗家法森严,明令制止当值的内侍堆积玩耍,这下可好,被人逮了个正着。他二人被发落到这门可罗雀无半点油水可图的处所来,本是憋了一肚子怨气,再者这里头住着的那位主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谁乐着干老诚恳实地看顾她这等吃力不奉迎的事儿?但愿这奉旨来颂读贺寿词逛逛过场的官员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棠辞面上淡淡的,也无惊惧也无肝火,只在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令人如入云端,摸不着脑筋。

淳祐帝命棠辞撰写安宁长公主的贺寿词不过是为了颁告天下,以示本身确切是如他当年所打的灯号般清君侧,并无半分大逆不道犯上反叛的动机,待先帝的遗孤也如待本身的女儿般庇护慈爱。而之以是在诸多翰林臣子中择选了棠辞攥写,也是因为棠辞的笔法为先帝所创的柳风体,能更好地明示本身对已逝兄长的记念和对文人士子一视同仁的宽怀胸怀。

安宁的头发看起来很长时候没有梳洗修剪过了,长长地披在肩上,腰背乃至面前,她这些年来大抵业已风俗了或者说乐于接管了透过厚厚乌黑的头帘去看统统模恍惚糊模糊约约的事与物。

安宁蓦地抬开端来,睁着一双洁白澄彻的眼睛看向棠辞,棠辞亦不躲避她浮泛的眼神,回之以温昵一笑。

谨慎翼翼地伸脱手指,将遮住安宁脸颊与眼睛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在这么做的时候也同时在紧紧盯着安宁的神采,她很温馨很温馨,无甚顺从也无甚惊奇,就像是个失却灵魂的木偶人。

棠辞内心狠狠一疼,指腹被安宁肌肤的彻骨冰冷激得又是一颤。

床榻的踏板上,席地坐着个披头披发的少女,她怀里抱着个枕头,摆布悄悄摇摆,又用手指去触碰,煞有介事地瞪眼凝眉:“含山莫哭了,若让你姐姐闻声了,她定又要拿鬼故事恐吓你了。”

闻声一声厚重的“吱呀”声响,两个窝在角落玩簸钱的内侍忙不迭地将散落在地上的铜板抓回兜里,一并垂手肃立。

棠辞拎起铜钉朱门上的椒图铜环敲了几下,无人应对。

棠辞凝着眸子冷冷一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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