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主人潦倒丫鬟猖狂
“胡奶奶，老夫人在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那得了面子，您不去讨个好？”双路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凑到奶娘胡氏面前。
胡氏伸手在双路身上一搡，“还不走？双桥，女人醒了，快去打水来。”嗔了双桥一眼，不睬会随时能跳起来跟她掐上一架的双路，走进房里向内推开纱门，对着挂着老旧纱帐的架子床提点说：“女人既然醒了，洗了脸，就向老夫人那讨个好吧。别叫人觉得女人小肚鸡肠，见不得旁人好。”
如此举起镜子照了一照，瞥见镜子里映出一张还未风俗的乌黑瓜子脸面来，眉眼自是仿佛舜华，只那菱形小口下，有一道被微黄药膏遮住的拇指长疤痕，放下菱花镜，睁大一双此时通俗得不管她心中如何想都朴拙非常的眸子，“这会子，贵妃娘娘又肯见祖母，莫非是感觉他们上京沈家做得不当，故意弥补？”
“我们家如何能接得御驾？”如此睁大眼睛，一心引着胡氏说话竟连胡氏给她穿的是她不喜好的橘色衣裙也未发觉，“接驾，莫非不要费上一二年，花上几百万银子，修上一所轩峻的花圃子，供皇上、娘娘赏玩吗？”
“若要我不吵，你跟着我畴昔？我们姊妹乃是一对双生子，先前家里人手不敷，才将我们拆散开，现在，就叫三女人跟老夫人讨了你返来，再另买了人给四女人补上。”
“你轻一点，别吵醒了四女人。”双桥提示一声。
“嘘――”门内脸庞跟这小丫头生得普通无二的丫环顿时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低声啐道：“双路，要死了！当这是你们三女人房里，由着你乱嚷嚷？”
双路躲在双桥身后嘀咕说：“还月钱呢，足有大半年没闻过钱味了。”
幸亏门外一只因大哥生了暗褐斑点的胖手将她扶住，“急慌慌的，这是向哪去？”
“双桥、双桥，老夫人带着二女人、三女人返来了。”
“这会子可分歧了，老夫人带着二女人、三女人跟着姑老夫人去见了娘娘，娘娘本籍也在泰安，又传闻都姓沈，就跟老夫人对起先祖姓名来。传闻是本家，就抱怨说‘本宫年青并不晓得，老安人怎不提示一句？客气了半天，本来竟是本家。’老夫人惶恐说‘不敢攀附’。娘娘又奖饰三女人灵动如春溪、二女人沉寂如秋潭，只说比之在都城的沈大女人还要出众。”
闻声门外咣当一声，胡氏皱着眉向外来，瞧见一只粗笨木盆砸在门槛上散了架子，一汪水顺着砖缝直向房里流，就对门槛外站着的双桥、双路嗔道：“砸了盆，就从你们姐两的月钱里扣！”
“浑说甚么？”双桥瞪了她一眼，侧耳去听房里动静，被双路冷不防地一扯，脚绊在门槛上，几近跌了个狗啃泥。
“讨甚么赏？没服侍好四女人，害得女人下巴上磕了一道疤，破了相，老夫人见了我，不罚就是阿弥陀佛了，还要犒赏？”双路将双桥的手一推，懒洋洋地往门边摆着的小杌子上一坐，就瞅着日光下一点点的灰尘跟着双路举手投足漂泊浪荡。
双路脸上的镇静不减，白胖的手抓住双桥的腕子，欢畅得几近带着双桥跳了起来，“快跟着我去老夫人那讨赏去。”
胡氏伸手要去打，双桥忙拦住胡氏，骇怪地说：“奶奶，别管她了！贵妃娘娘送下皇后娘娘的犒赏来，一共三份，二女人、四女人，一个得了青玉镯、一个得了白玉镯。三女人只得了个宫廷制造的香坠子。”
“……建国功劳家沦完工如许，”如此低头，瞅见身下那张不知睡了沈家几代闺秀的架子床已经掉光了螺钿，斑班驳驳中暴露叫报酬难的虫洞，“皇上忆起老臣功劳，定会心生怜恤。”
“奶奶。”隔着一层碧纱门的里间里，俄然传出绵软惺忪的一声。
“老奶奶你别血口喷人！捉贼拿赃，没个真凭实据，就是血口喷人！”双路嘴一张，唾沫星子喷了出来。
胡氏欣喜地连连点头，“就是这么个理。可我们家，大老爷不过赔多赚少的商贾、二老爷不过九试不第的秀才，三老爷更是不读书不经商的闲人。以是，皇上这怜恤，大半要怜恤到上京沈家头上。”
铺着半新不旧粉红被褥的床上，如此腰上盖着一条轻浮的纱巾，枕动手臂将左脚高高地翘起，望着那形状姣好、色彩白净的天足，一脸满足地问：“奶奶，我们家几时又跟贵妃娘娘是本家了？”
山东泰安的夏季里，明晃晃的白光中，背对着模糊可见的崇山，一个穿戴绯红单衣、月白纱裙的小丫环嚷嚷着跳进门槛。
胡氏已经年过古稀，最最风景时，曾在沈家伶仃掌管银器一项，跟着沈家的银器越当越少，再没什好掌管的，就凭着老资格，挤走了沈家四女人身边年青轻浮的奶妈，服侍在四女人身边。一则年老、二则自恃老资格三则恨本身不能似她母亲、祖母那样风景面子，因而听如此问，就一面走向打扮台去取梳子，一面嘟嚷说：“还不是我们那老老老太爷干得功德！他年青时，跟着太、祖南征北战，中年时，助太、祖得了天下。本该跟上京的沈家老老老太爷一样，在上京做个稳铛铛的国公爷。谁知他竟不肯要□□封赏，也不肯叫儿孙在上京荫个官做，就带着一家长幼回了泰安老宅，一心修他的道。”握着梳子走到床边，见如此正从一个瓷罐里挖了雪花一样的香膏往脚上抹，忙三两步走畴昔，劈手夺了那瓷罐，心疼地说：“女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女人伤着下巴，请了两回大夫，就有人嫌弃女人事多。将这香膏糟蹋没了，又向那里去讨？若叫人晓得女人拿着涂脸的东西抹脚，那话就更刺耳了。”
“才不是客气，老夫人没回家，三老爷就赶着回府来讲了。娘娘特地将二女人、三女人领到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也说好，奖饰二女人、三女人，是我们泰安二婵娟呢！皇后娘娘的话，不是圣旨，老是懿旨吧？”双路抢过双桥手上的绣花鞋，“还做甚么针线，跟着我去老夫人那讨赏去。”
胡氏见多识广地点头，催着如此站起家来换衣，就语气颇酸地说：“只怕是，皇上带着皇后、皇子前来泰山封禅。贵妃娘娘故意跟来，偏又寻不到借口，才拿了回本籍泰安祭祖做幌子，求了皇上带她来。来了又不肯端庄地见我们，只要姑老夫人拐着弯将人领到她面前。等着瞧吧，没几日，贵妃娘娘还要设法，将皇上领到我们这建国功劳家呢。”
双路暴露脸来，仿佛亲眼瞧见了胡氏撺掇如此使出甚么把戏普通眯起眼睛，“可皇后娘娘的懿旨上，写着四女人跟二女人是泰安二婵娟！”
“贵妃娘娘只是客气，你就跟得了圣旨一样？”双桥拿起家后的笸箩，要给一双扣了垫心子的绣花鞋换了底。
胡氏伸手在双路额头上用力一戳，“一猜，就是你来引双桥混闹了。若不是你勾引，双桥怎会走了神，害得四女人被山石上摆着的花锄磕了下巴？明晓得，四女人要和二女人一起跟着老夫人去见贵妃娘娘……”
如此两只手揉着脚，将那津润的香膏匀开，一面背过身叫胡氏给她梳头，一面问：“我们家连女人用的胭脂都要能省则省，如何又有门路，去见贵妃娘娘了呢？莫非是这些年来，上京沈家一向布施我们家？”
“上京的沈家倒是想呢，”胡氏不屑地一嗤，“但现在他们家，也只剩下个花架子罢了。贵妃娘娘色彩一衰，这持续了四代的恩宠就尽了。据我说，贵妃娘娘是成心要引着皇上来瞧我们这功劳以后，式微成甚么样。”
“要真凭实据，别怪我将真凭实据拿出来叫三女人……”
胡氏大哥昏聩，巴不得有人跟她说话，“民气哪有那样好？我们老老老太爷回泰安后，三节两寿，太、祖不忘叫人从千里以外送来犒赏，上京的沈家，又跟我们老老老太爷是堂兄弟，来往就也密切得很。待太、祖驾崩了，上京沈家的老老老太爷过世了，太宗天子忙于政务，垂垂就将我们老老老太爷给忘了。上京沈家，跟我们泰安沈家，渐渐来往稀松。一年，我们老太爷上京，想起老是一家骨肉，就要跟上京沈家的堂兄弟小聚一日，谁知进了上京沈家，被人领向偏厅，灌了一肚子穿堂风，还不见堂兄弟出来接待，又恰听个小厮说打秋风，便一怒之下回了泰安，完整断了两家来往。”话音落下，手一收，已经工致地梳出一个双螺髻，再将手边鎏金的桃花腔花钿一缀，简简朴单，虽簪钗未几，却也不显寒酸。
胡氏嗤笑道：“多大点事，值当如许大惊小怪！三女人跟着老夫人觐见了贵妃娘娘又如何？毕竟是个庶的，能越了四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