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子
这日,她与孟和汗先是乘软轿进了宫门,沿着红墙绿瓦被抬着走了老远,在某一处下了轿,又跟着内监的引进,转过一道道白玉雕栏、描金精雕的香木连廊,颠末一座座鳞次栉比的宫殿,穿过十数座斗拱交叉的桥梁,皇宫大内的鎏金翡翠、巍峨都丽,看得她目不暇接,心驰神荡,心中既是畏敬,又是赞叹,逐步地她的心机全丢失在这些雕栏画拣、琼榭朱楼里。她垂垂想起畴前学过那样多的汉诗文,描述的是修建之绚丽,皇室之豪华,总不能与身处的蒙兀帐包所类比,觉得诗文夸大实在,现在一见到这汉宫的瑰丽,那些诗文便跃然脑间,感觉诗中所述涓滴不假。
孟和汗父女再次谢恩,阿茹娜扶起父亲安坐,本身则退在一旁。
“孟和可汗、阿茹娜公主,皇上有请。”那内监含了一丝奉迎的笑意,躬身相迎。孟和汗微一点头:“有劳公公。”又转头对阿茹娜打了个眼色,表示她即将面圣,必须谨言慎行。
仿佛毕竟认识到本身用语甚为不当,天子才漫不经心肠辩白道:“两位不必在乎,公主乃朕的堂弟未过门的老婆,如有涓滴毁伤,朕如何去跟他交代。”他话锋一转,说道:“精通汉学的外邦才子朕见地过很多,却鲜见外族女子亦有晓得汉学的,阿茹娜公主,朕来问你,所学诗文当中,哪一句是你最爱好的?”
“此女...莫非就是汗王的掌上明珠,本年几岁了?叫...”天子仍带了慵懒的调子,嘴角微微扬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阿茹娜心中一惊,心想:这天子一开口便探听闺阁女子的环境,当真孟浪。
进得德政宫,“咿呀――”一声,那厚重的殿门迟缓翻开,越来越多的阳光涌进殿内。
沉吟半晌,天子对外头朗声道:“秦聪,先带阿茹娜公主下去歇息,朕有事与孟和汗商谈。”
阿茹娜微一怔住,思忖半晌,又在心中衡量一番,才用汉语缓缓答道:“回皇上话,不怕皇上讽刺,臣女最爱的诗文是这一句“老婆好合,如鼓琴瑟”,意为伉俪之间情投意合,琴瑟和鸣,能得永年好合。臣女区闻陬见,只求光阴静好,与夫君执手至白头。”
阿茹娜脸上一热,俄然感觉这德政殿的龙延香熏得她头晕脑胀,身子半是发凉,半是发烫,手心排泄****的盗汗。不得已抬开端,眼眸开阔荡地瞧向天子,而刚好此时,天子的目光竟亦直勾勾锁在她的脸上。四目相接,天子的目光如炬,吓得她当场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孟和汗眼明心亮,马上低斥一声:“阿茹娜,快跪下,不得猖獗!皇上命你昂首,你垂下眼去,抬起脸面便是,岂可直视皇上。”旋即拱手赔罪:“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息怒。”
阿茹娜道:“皇上心机精密,臣女亦不瞒皇上。这句诗文并非西宾先生传授,臣女之以是识得,乃因汉使下聘当日,同时转赠了世子交托的一枚同心结,并有红叶书笺一片,其中便有这句诗文。”
顷刻间,孟和汗脑中闪过了很多动机,他听闻天子内宠颇多,自他即位以来,各色百般的美人被权臣以各种项目络绎不断地送入宫闱,而天子对此老是来者不拒…到现在…他忽觉背后的衣衫已湿透,断断不敢再往下想。
不知走了多久,那内监终究在一座宏伟的宫殿前立足,并表示他们在外等待。她抬眼一看,见那檐下的匾额鲜明三个金漆的大字“德政殿”。此时恰是初夏,午后阳光光辉,晖映在匾额上,金光刺眼,更显得宫殿寂静非常。
天子剑眉一挑,目光中略带激赏:“很好,公主才貌双全,更可贵竟是一名脾气开阔的女子,与汉人的闺秀果然分歧。但是这等描画伉俪之情的篇章,西宾鸿儒竟也传授于公主如许的闺阁女子么?”
送嫁的步队连绵数里,嫁奁之丰厚,从仆之众,是近数十年可贵一见的,连最微末的奴婢都穿了上乘的光鲜衣物,所经之处,无人不知蒙兀孟和汗亲身送貌若天仙的公主到中原皇室下嫁,数百年来,除却那些从惊心动魄的战役里传播下来的豪杰事迹,公主远嫁是第一宗最值得为人所道的嘉话。
天子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就在移神的半晌,已然规复常色。他嘲笑:“想不到,裴颍常日里恭谨慎行,在才子面前,竟也透暴露这等风雅的情怀。”
天子听罢,很久才如有似无地嗟叹一声:“如此说来,公主可真是一枚活珍宝,难怪孟和汗对其疼惜有加,朕的堂弟,裴颍那小子,当真是有福之人呐。”
“万死?”天子嗤一下轻笑出声,“公主确切是第一个敢直视朕的女子,但公主生的出尘绝俗,是人间可贵一见的美人,朕一贯怜香惜玉,又岂忍心伤公主分毫。”
静了半晌,只听得头上传来一把缥缈而略带几分慵怠的声音:“孟和汗远道而来,不辞劳苦,其心可嘉,来人――赐坐。”
“无妨――”天子还是笑吟吟的,“公主,请抬开端来,让朕瞧一瞧。”
天子仿佛提了兴趣,饶有兴趣地说道:“噢?公主懂汉学?”未等孟和汗或阿茹娜作答,他自顾一笑,说道:“是了,方才公主存候的时候用的是汉语。如此,朕便要对公主考上一考,孟和汗,想必你不会介怀吧?”
阿茹娜闻言马上跪下,垂低头去,一颗心仿佛要从口中蹦出,“臣女冲犯圣驾,罪当万死。”
颠末端靠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送嫁的步队终究在四月尾到达中原都城秀京,由礼部特地安排一行人入住四方驿馆。才落脚三日,宫中传来旨意,请孟和汗携公主谒见天子陛下,天子更将在当日设下昌大的飨宴。
孟和汗旋即辩白道:“皇上谬赞了,臣与小女乃草泽豪门之属,若非蒙先皇隆恩,岂料得征凤鸾之瑞。得意婚配,臣重金礼聘汉儒作西宾,汉家闺秀之学问和芳仪,皆令小女一一习得,何尝敢有半分懒惰,以期令小女之陋质不至屈辱汉家皇室的尊仪。”
阿茹娜从速垂下头,紧随孟和汗的步子。双膝跪下,用汉人的礼节膜拜中原天子,“臣布日固德/臣女阿茹娜叩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
孟和汗只觉额上有纤细的汗珠排泄,勉强一笑:“蒙皇上抬爱,然小女管窥蛙见,岂能与皇家贵女比拟,恐防触怒龙颜。还请……”
阿茹娜虽贵为汗王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住着最华贵的帐包,不过她鲜见高山而筑的房屋,若说见过,亦只是从汉人的画作中窥见一斑。
孟和汗正迟疑着是先禀告政事抑或将丧事呈报,却听得天子发话,不由一怔。他素知这年青天子不过二十五岁,但城府极深,平常喜怒不形于色,言谈又怪诞不经,不太短短数年,很多先皇期间建立的强大翅膀都在他阴晴不定的谈笑间被一一毁灭。每想及此,孟和汗不由后背一凉。此时现在,他唯有谨慎作答:“回皇上话,臣的小女孛尔只斤氏,蒙兀名唤作阿茹娜,意为“纯粹”之意,过了蒲月初十便十八岁了。”微一沉吟,他再道:“小女生来吉利,她出世那日,臣赢了一场败仗,萨满批算她主平和安宁,臣送女入中原,与连王世子结婚,愿将平和之气带入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