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诸葛亮与黄氏女（一）
“那后生，出身琅琊诸葛氏，单名亮，复字孔明。”
黄承彦见状，心底里微微一叹……阿硕她，实在是过分似他了些，一贯性子大气，本性天然不拘，虽长到十七岁，却从未生过甚么后代情思。
“阿父是舍不得，不过，谁叫这回阿父相中了个可贵的后生，堪做半子，比起女儿来，更舍不得错失了他呵……”黄承彦笑意疏朗，全不顾这一句话惊得那厢的少女瞠目结舌，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未得回应，他转而倒是起了几分打趣之意“花开偶然，难不成我家阿硕终究开了窍，看着这竟绽的兰花思虑起本身的毕生大事来了。”
“阿父便这般想将女儿早早嫁了出去？”少女微微挑了一双淡色的眉，泼墨般灵动的眸子带着几分洒然笑意，多少随便不拘“阿硕却不知，本身几时这般讨嫌了？”
——阿硕，始终是没有嫁人的心机呵。
“骨气恰近寒露，这前后采茶最是合宜，阿父选了个好时候。”少女的语声玲玲入耳，清越已极“不过，岘山生茶的也不过这一带的几处山凹，我们父女已然翻遍了。看来，今岁的秋茶统共就只得这么些了。”
现下，少女正自箧中拈出几片不慎沾了泥污的茶叶，置在手心，浅浅浸到潭水中，好藉着清流濯净尘垢。澈透晶莹的潭水衬着那只皙如兰笋的纤手，手心又托着一枚新绿鲜泽的茶芽儿，都雅得紧。
古来女子十五及笄，便是摽梅之龄，当可嫁娶，而自家女儿……现在已是十七岁了。
不过，只转眼工夫，他瞳子一转，透出些孩子气的滑头来“唉，不成，若连饮茶都不得安闲，那这世上另有多少兴趣。”
她身畔放着只藤编的小箧，此中盛了满满沾着晨露的嫩绿茶芽儿，细闻之下有清爽的草木浅香扑鼻而来。
黄硕闻言，只一笑了之。
“唔，这不是因着我家阿硕自幼得他们几个保重看重，面子比为父大么？”黄承彦抚须而笑，神采间多少得意——这个自幼颖慧、才识卓荦的女儿，但是令得尚长、德操他们几人极口吹嘘，恋慕妒忌几近写在了脸上。
晨光熹微，山间的雾蔼岚气还未散尽，清烟般淡白的薄雾萦浮于林壑间，苍峦翠嶂都只模糊可辨。晨雾中却有潺湲的水声清楚地传来，涓流淙淙，清籁动听。
黄承彦在一旁悄悄看着，眼底带着几分欣喜。女儿性子一贯似他，即便是黎明夙起陪他来岘山采茶亦是欣然点头……这一起开荆斩棘都是她劳累，一个女儿家，半分也不见娇气，而现在本应身心俱疲，她却还是表情朗然，听风赏景，怡然自乐。
那少女现在姿势随便地坐在水边如茵的野薇间，一袭兰青色的细绢襦裙，色彩略浅的长发以青玉笄束起，约是十六七岁年纪，容色并不非常出众，只堪可谓得上清秀罢了。但一双眸子却泼墨般灵动宛转，纯然深澈。
整小我仿佛山涧野泉边重生的兰草普通，初看平平无奇，却慧质内蕴，韵质不俗。
老者年愈五旬，倚坐在潭边一块青石上，身着一袭简朴的葛布袍，幅巾束发，一身服饰非常随便。端倪驯良，气度高爽不拘，此时眼里带着舒和笑意，格外透出些逸于尘俗的萧洒。
因为出身荆州大族，各家士族超卓的后辈这些年间他邀来做客的不知凡几，恰好女儿竟未动半点心机。
阿父自是舍不得，可……阿父那里又能陪你一辈子呢？贰心下沉默一叹。
“阿父惦记取庞家叔父和司马家叔父收藏的几饼好茶，自去讨了便是，何必女儿同去？”少女微微挑眉，眸子里流出几分离淡笑意，仿佛事不关已。
——阿硕呵，是他此生最为对劲的孩子。
很多没见过一贯安闲酒脱的女儿暴露这副错愕神情，老者竟是莫名有些对劲——自女儿八岁今后，就极少见她这般不测的模样了。现在看着，竟是格外记念呢。
建安九年，季秋玄月，襄阳，岘山。
“空幽不俗，的确高雅。”她点头，眸光里不掩赞叹。
少女顺着父亲的目光看了畴昔，见潭畔稍远处零散地生着几株黛青色的野兰，正值季秋，恰是花时，秀长高雅的黛叶衬着素洁如雪的花瓣，缓缓伸展，空灵而纤丽。
她已洗毕了茶芽，此时理了理裙裾，更随便地坐在水边碧郁如茵的野薇席地坐下。清风拂过鬓侧，少女抬头看着头顶的苍穹，一望无边，碧澈如洗，只几缕舒白的云缕被高处的罡风吹得来回浮弋……
“这回采到的山茶品相光彩都不俗，这么一箧，但是辛苦阿硕了。”伴着淙淙水声响起的是一个老者舒朗的语声，听上去颇是散逸。
见父亲眼中的忧愁与无法，黄硕不由发笑，既而欣喜道：“阿硕留在父切身边莫非不好？女儿若离了您身边，少了个对弈的棋友，共饮的茶友，品字议文的笔墨书友，想一想，又何止孤单了得？”
待雾岚渐散，方看清是两峰之间泻出了一脉清澈的涧水，在这山腰的平畴间汇成了一汪两丈见方的小小野潭。潭水澄彻见底，水藻与荇草随流悄悄摇摆，衬得水底那些积年下来已被磨得圆润的各色卵石分外敬爱。
“阿硕在想甚么？”见女儿看着那几株兰草，神采微怔，黄承彦不由笑问。
“唔，好茶可贵，看来老夫只好省着些烹了。”嗜茶如命的黄承彦叹了声气，颇是遗憾。
——如自家父亲普通和几位父挚普通，明显是荆州高门出身，名重一方，却偶然入仕，寄情山川，耕读立品，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阿硕啊，不若到时候，为父便带着你，去尚长、德操那儿打秋风罢？”本来一派逸士风采的老者，现在语气惫赖，活脱脱儿的老玩童模样。
约莫正因为生在山野林壑间，以是才天姿天然，逸质脱俗罢。
悄悄赏着景，黄承彦却忽空中前一亮，既而招唤女儿道：“阿硕，你看那几株兰草，生得当真高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