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汉和帝与邓绥（六）
平靖宇内以后，因着这份从龙之功，官拜大司徒，封酂侯。云台二十八将，邓禹居首……如何的威赫光荣呵。
见儿媳这般，老夫人仿佛终究有些苦笑，而后神采慎重了起来：“你觉得，阿绥当真是年纪小以是不懂事么？”
只是……看着那厢儿媳沉沉锁眉的忧愁神采，她毕竟有些不安。
她的夫君邓禹，与光武天子刘秀乃是少年厚交，精擅骑射，勇武过人，当年助光武帝先定河北，复平关中，战绩彪炳。
但邓绥，听到此处，垂敛着的眸光已是垂垂凝重了起来--祖母，究竟是要同她说甚么事？
“咣当……”邓氏手中本来欲递向女儿的那只青铜鸟篆文盏就这么失手摔落于地，盏中的酪浆四散飞溅，淌了满地。
而自家这个丰度出众、颖慧剔透的孙女儿，便是个可贵的上上之选。
阴氏看着面前虽面色较先前仿佛衰老了些，但仍然眸光深锐的老夫人，神采间带了多少祈求……一向作为依托的丈夫已经不在人间，后代尚未成年，这世上能做她主心骨的，便是这位一贯刚明定夺，处变不惊的舅姑了。
“舅姑，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阿绥这孩子，她如何这般想不开……”阴氏在老夫人面前哭得几近哽咽难言，双目是泛红的浮肿，将那一双本来与女儿如出一辙的翦水明眸掩了光彩，几近蕉萃得暗淡了统统色彩。
以是，他们邓氏必须得有一个身份高贵的助力……而阿绥这个孩子，便是最合宜不过。
永久四年冬，天子刘肇依制选妃，护羌校尉邓训之长女邓绥当选。待次年仲春，方可入宫。
“莫哭了，”她看着儿媳，语声温和里带着安抚“阿绥是个好孩子，一贯都极有主张，这一回……只怕你劝不住。”
“我晓得阿绥孝敬懂事，可行丧三年……那是一辈子伤身落病的事儿呐，这孩子如何这么傻？”她泪落潸然，哽着声哭道，多少不解，多少疼惜。
阴氏现在是二十六七岁年纪，自小性子便恭敬和婉，出身高门，样貌端丽，女红又出众，当年在京中也算是极可贵的贵女。而结缨出阁，嫁入邓家以后，与夫婿邓训伉俪相偕，且对这位历世颇深，办事纯熟的舅姑，是十二分畏敬的……以是，现下她神情踌躇，仿佛是想说些甚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但，阿谁时候，谁也不会想到，统统的梦魇会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时下，依礼俗，父亲过身，后代需行丧，但多数人家只是数月时候，长些的也有一年之期，至于服丧三年……这是绝少见的。
七旬的老妇人，神采极其温和，语声里也透出几分暖意：“只是，这孩子幼时脾气儿便与别的女娃娃分歧，不喜好吃食也就罢了，连花粉衣裳也不大上心，丁点儿不爱打扮。”
“当时候，我可惊奇得很，女儿家性子这般寡淡如何行？以是，一众孙辈里，便格外留意她些……”仿佛一个喜好说道家长里短的暮年白叟般，她有些絮干脆叨地细念着孙女幼时的事“阿绥五岁那一年，老身见她额发长了也不知修剪，便亲身脱手替她剃头，谁晓得……老眼昏花，竟划破了孩子后颈，血口儿有半寸长……本身还未看到。”
“提及来，京中克日最大的热烈恐怕便是正旦朝宴了，这是圣上亲政背面回主礼这般大事，想必会极其昌大呢。”老妇人还是闲话普通，提到了洛阳城中的大事，而后淡淡笑道“提及来，圣上的生辰也在三月，只是年纪比阿绥长了一岁，现在将满十四。”
直到这一日，十三岁的邓绥，一龙缟素，长跪于母亲面前，字字清楚，道：“阿母，我要为阿父服三年之丧。”
邓训的丧礼是由邓府的老夫人亲身主理的，年过七旬的垂暮白叟，拖着病骨支离的身子，面庞蕉萃地一样样安排儿子的丧事，过问每个细处，指导每个典礼，仿佛要将统统的精气神十足耗在这件丧事上……偏执而严苛。
邓家老夫人眸光里带了沉沉的哀意，看着向来持重端丽的儿媳，眼下涕泗交横的蕉萃狼狈，继而想到阿谁断交做了决定，不肯移志的孙女儿，心底里尽是感喟--
“转眼，都这般高了呢。”老夫人眸光里带了微微的慨叹，另有垂怜“记得小时候，就是个粉团儿般的标致娃娃，族中的长辈皆心疼极了她，就是熟悉的人家见了，也奇怪得很，百般儿的点心衣食送了阿绥不知多少。”
“已近志学之年，以是，朝中已经在议选妃之事。”她终究说到了正题上，固然语态还是随便暖和，但看着邓绥的目光倒是已然带了丝慎重。
凶信传来之时，正在指导两二女儿针黹的阴氏当场晕厥了畴昔，而老夫人亦旧疾复发……阖府高低，哭声匝地，惶乱作一团……
只是阿骘这个孩子，却资质平平。她约莫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儿子邓训也年过五旬……这个孩子，今后如何承得起邓氏家业？
因为病死于任上，以是邓训的尸体尚在陇西，只简朴收殓，并未下葬。身为宗子的邓骘听闻凶信的次日便出发，三个月后，扶棺归京。
而此时，阴氏闻言倒是立时沉默了下来。
“这类事……这类事如何能任她小孩子家胡来呢？”阴氏的语声哭得已带了几分哑意，听着这话，不由抬眼看着舅姑道“阿绥她年纪尚小，定是不知此中短长。”
见她这副模样，老夫民气下悄悄一叹……这实在，是个过分剔透的孩子呢。
片时后，邓绥神采沉寂地抬眸，看向面前亲驯良然的父老，神情柔婉顺和，却并不说话。
“可阿绥，不知疼成了甚么样儿，竟是生生忍着，一声也不吭，就这么悄悄任我剪完了头发，还是身边的侍婢惊呼出声……我才晓得。”时隔八载，但此事在邓家老夫人的心底里倒是耐久弥新，神采不由又慨叹了一回“我活到现在这把年纪，这辈子经见的人.事也算很多，但似阿绥这般灵慧又坚毅的孩子……却只独独见过这么一个。”
依例，当选的女子需是十三至二十岁的童女，但这一回，因着天子才十四岁年纪，以是选妃想必也是择年纪相若的……如许一来，前提便刻薄了很多。
老夫人看着儿媳这般神采，心底里也悄悄叹了口气……这个媳妇，之前虽对阿绥管束峻厉，但倒是再心疼不过的。
“是呵，阿绥她一贯便是再懂事孝谨不过的。”阴氏听着都是些夸奖女儿的话，便温和恭谨地带笑接道。
“祖母，阿绥情愿。”十三岁的少女却在这一刻俄然开了口，阻了母亲接下来的话，而后慎重其事地看着祖母，沉寂而清楚隧道“此事，悉凭祖母做主。”
直到终究入土安葬，邓府当中还是一潭死水般的哀沉阗寂，整天不闻甚么动静。
“唉……好孩子。”老夫人看着面前稚气尚未褪尽的孙女，低低一声感喟，眸光也带出几用心疼来--这个孩子，向来就是再明理，再懂事不过的呀。
阿绥那里是傻，清楚再聪明不过呵。
第五子邓训是儿孙当中最为前程的了，子承父业，入了军队，且政绩卓著，一贯教人放心。
入宫为妃，在旁人看来约莫是无上光荣的，但像他们如许的人家，岂能不明白此中艰苦？才不满十三岁的小女人家，还带着孩子气，如果心疼已极，又那里舍得让她去遭这份儿罪？
若非情势所迫，她这个祖母亦舍不得这个一贯最得她心的孙女啊。
…………
“舅姑，阿绥她……”而此时，一贯恭谨婉顺的阴氏，终究在几番迟疑以后，咬牙开了口，神采是那张端丽面庞上罕见的决然与果断。
--她一向都想着多留意政事朝局，好为父兄添些助益。实在，那里另有一个身在宫闱，且得圣眷的mm更好的助益呢？
永元四年冬，护羌校尉邓训病殁于陇西，长年五十三岁。
行丧时，前提极其苛苦，要孝子在父亲墓旁建“服舍”居住，日日着丧服，饮食无肉，淡食有趣，不可房，无歌舞……这般的日子，任是丁壮男人熬下来也是形销骨立，而况阿绥她一个弱质女儿家？
可他们佳耦的五个儿子，虽宗子邓震、次子邓袭、三子邓珍都因着父荫封了侯，可生前却都无所建立，现在人已过身，而底下的孙儿们亦是一个出众的也无。
本朝选妃，依制乃是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择丰度端方者遴选入宫。但实际上，真正当选的少女，一贯少有出身寒微的，每逢了选妃，京中各家公卿莫不是挤破了头将本身适龄的女儿往宫里送，家世稍低些的人家都只要望洋兴叹的份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