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刘庆与左小娥（五）
“就乐舞这些，本来曾经有燕舞、楚舞、赵舞、淮南舞、宋舞、蔡舞……而现在多已失传了，可惜得很。”
半月后，丙舍，九思阁。
九思阁作为诸侯王的书房，天然卷帙浩繁，汗牛充栋，看到这这阁中万册藏书的那一刻，小丫头心底里的确做梦似的欢乐雀跃……这么多的书啊，没想到，她这辈子竟能看到这么多的书呢。
“几岁识的字？”他问。
三丈见方的殿室，此中一排排素漆的樟木书架栉比而列，每一层宽槅上都井然有序地罗置着竹简、木椟、帛书等，乃至另有些兽皮所制的革卷。沉黄色的简椟上，皆坠着玉制、象牙制或者竹制的签牌，一一看上去，《淮南子》《天人三策》《竹书编年》《汉书》《两都赋》《甘泉赋》《河东赋》《羽猎赋》《铙歌》……既见经史百家之属，也有诗赋歌辞之类，半月前初见之时，令得左小娥连连咋舌，既而欣喜不已。
“既知错，那，便罚你将这阁中的书都清算一遍罢。”他终究发了话，语声不觉放得温和了些。
“嗯嗯！”小丫头闻言，微怔了一下，而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呃……”小丫头微微皱了眉头，尽力地想了想，道“仿佛是自没未进掖庭的时候起罢。”
十一岁的小丫头只感觉做梦普通，这、这是真的么？
这小丫头本是帮他研墨，何如手握墨柱，一双眼却眨也不眨地胶凝在竹册的篆字上，菱形卵石方砚中的墨汁已浓稠成了墨浆也浑然不觉……
听到不会被赶出这九思阁，小丫头心下蓦地一松，即而便是有些茫然隧道“清算一遍？”
“阿姊说，左家原是诗礼传家的，族中女儿也多识文断字，但入了掖庭，这些东西也都没有甚么用处了。可我偏生喜好得很，看到风趣的书，便仿佛陷出来了，再舍不得出来似的……”
“啊？”闻言，十一岁的小少女蓦地警省，仓猝地那卷《长杨赋》上收回了目光，一双清透眸子有些惊乍地看着砚池中已然稠成了浆糊的墨汁，实在狠吓了一跳。
也真是可贵很……不过，他却并不如何惊奇，只觉风趣得很。
“如许啊……”刘庆悄悄听她说罢，竟是一时无言。
听阿姊说，他们左家亦是几代诗礼传家，虽非权贵，却也很有些秘闻。而她出世以后，一贯极得长辈保重，未足四岁便开了蒙，同家中众诸兄长阿姊一齐识字学书。
向晚时分，西边天宇间一轮蔼红色的夕阳将将坠入苍青山峦间，柔亮夕晖自文杏木的斜方格纹窗透了出去，晕开半室绯光，映得这一间整肃简雅的书房也多了些暖色。
“俄然间便感觉别致极了，看着这一个个篆字，才晓得本来除了掖庭，除了这皇宫，除了洛阳，天下事这么大的处所……夏季里不落雪的南越，夏季里严冰不消的昆仑山。晓得之前有那么长远的光阴，那些多的神祗传说，妙闻故事，另有各式百般的俚俗。”
“很多书卷，我平时阅罢都随便放的，你将它们分门别类放好……天然，有些没有坠签牌的，必然要本身细阅过了才好安设安妥。”他弥补说道”可明白了？”
“小娥、小娥当真知错了。”她有些惶恐道，好不轻易到这儿当上差，倒是又为看书犯了错处。殿下他一贯虽是宽和的好脾气，约莫不会重罚，可……约莫会被安设去别处当差罢？
即便不能翻阅，只这么每天看看签牌，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啊。
也就是厥后年纪日长，才垂垂明白了此中意义，不那么架空罢了……谁晓得，现在竟给他遇着一个天生书痴的小丫头！
自本朝建国以来，便正视文教，官宦人家，不止男儿以读书为业，女子才识出众的亦不稀见。不过，四岁开蒙也委实早了点儿……想必这小丫头当年在家中，定是非常聪灵，且颇得父母宠嬖罢。
刘庆看她这呆拙模样，心头倒是无法又好笑：“你就这般喜好看书？”
“墨太浓了。”他语声无法，似是有些忍无可忍地顿了笔，抬眸向案旁的左小娥道。
说罢，刘庆看着素漆案上菱形方砚里那一砚池的墨色浆糊，似叹了口气。
刘庆听罢，微微暴露一丝讶异。
他同诸皇子，也多数是四五岁上开的蒙，而后便被诸位饮誉国中的鸿儒徒弟们严加督导，几近是被逼着捺下性子习字，不然便会被怒斥，再短长些，就是禀告父皇了……那等日子，的确煎熬呐。
几日以后，左大娥成了丙舍中一名乐伶，而左小娥则如愿在九思阁当上了差。
小少女一双净澈的眸子几近灿然发亮，旁若无人地说着心底里的很多思路：“且我特别喜好辞赋这些，读唱起来琅琅上口，比《诗》里的三百篇都好听。”
刘庆见她这副模样，心底里有些莫名好笑，竟带了微微一丝震惊……本身并未说甚么，她，如何就委曲成了如许儿？
小丫头一张清灵脸儿涨得通红，赶紧请罪道：“殿下息怒！婢子，婢子……这就去倒了重新研！”
“厥后，还几乎是以误了事，几次都害阿姊担忧……”说到这儿，小丫头低低垂了头，神采间带了些惭愧。
此时，这偌大却并不空旷的书房中，西窗下的素漆书案后，十二岁的青稚少年正悬腕而书，柔暖夕晖浸得他一袭月红色衣衫染了薄红，仿佛整小我都笼在一团浅绯色光影里，更加显得端倪秀致。
“嗯嗯。”小丫头闻言，只知点头，顿了片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岂不是说，为了清算好书卷，这些书她便能够随便翻看了？
“掖庭当中没有其他像我这般小的孩子，没有人陪着玩耍，而阿姊亦不放心我一小我到处跑，是以，整白天便是一小我呆在屋子里，实在是憋闷极了。”
小丫头悔怨不迭地垂了螓首，眸子顷刻凝了些水光，狠狠咬了唇。
室中微微静了片时，而后，小少年似是无法地轻启了声：“半月以来，这已是你第三回研稠了墨。”
“不过，当时年纪还小，实在我已不大记得清了。”左小娥神采倒是非常安静，只微微垂了眸子道“自懂事起，我便同阿姊住在掖庭了……因为年纪还小，以是竟日里也没有多少活计。”
“厥后啊，阿姊见我性子垂垂沉郁，担忧得很，便重又教我识字。当年罚入掖庭时，身边天然未曾带了书册，但幸得阿姊还记得很多，因而便悄悄网罗了简册默了出来，再一个一个字地教给我，细细同我讲每个篆字的形义……就如许花了三年多工夫，我便识得很多字了，也就看得懂那些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