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诸葛亮与黄氏女（十五）
“夫人，夜里凉，且添件衣裳罢。”青衣侍婢手中捧着一袭素白的绵袍，自西边的侧室轻步走到了女仆人身侧，恭谨执礼道。
先主刘备和张将军已然做古，留下这一双小后代。
更阑人静，时令虽未出三伏，但初秋的夜风已带了些微寒意。秋风拂过深旷天井，窗外几丛修茂的翠竹曳曳摇影，一地疏影班驳。青灰色悬山顶的双鹿纹甓瓦挑檐下，数十只小巧檐铃叮呤作响，在四围阒寥、万籁俱寂的寅夜里听来，清声泠然，近乎有一种深山梵呗般的幽渺空灵……
“厨下的食材可还齐备？”黄硕披上了绵袍，自东厢的书房移开了目光，而后微微侧过甚问身后的侍婢道。
——已是寅初（凌晨三点)了。
“哄你何为？陛下勃然大怒，独自掀了食案，玉鼎琉璃盏水精盘碎了十多个，厨工们吓得跪了满殿，十足杖责二十板……幸亏幸亏，没有我们几个的事儿。”寺人绘声绘色地说着，开端出透着一丝光荣。
青衣的侍婢好一会儿才自那厢书房收回目光，敛了敛心神，看向火线不远处一灯如豆的厨室。
“唉……还不是为着丞相府上有郡县进贡的野王甘醪，而陛下本身却未曾吃到……可那是因为陛下因为体质湿热，而此酒性烈，侍医叮咛过不宜饮用，以是厨工们才不敢奉上的。”小寺人也颇是无法，有些感喟道。
“啊？！”宫婢低低惊呼出声，仿佛不能置信普通“陛下怎的这般……这般是非不分！”
“就为这个？”宫婢听得有些不成思议，“四方进贡之物，依先帝在时的旧例，都是要分赐赉朝中诸位重臣的，这有甚值得活力的？”
“有一回，大怒之下，竟说……说丞相他与曹瞒何异？”小寺人决计抬高了声，但四周太静，还是足以让人听得清楚。
在假山的另一侧，方才被黄硕表示止住了步子的两名带路宫婢，早已面色一片惨白，腿软似的委身伏首跪地，畏冷普通瑟缩着肩，身子一阵阵作颤。
自十年前掌政蜀中起，他便改革政令，严明法度，体恤黎元，劝课农桑，且以身作则。以是，虽时价乱世，而蜀地倒是安享了近十年的清晏承平--近十年间未遭战祸兵燹，未有饥荒时疫，未见臣贪大蠹……
黄硕对这儿非常熟谙，也喜好入宫来伴随皇后张氏。
丞相夜里焚膏继昝，摒挡政事，夫人常常便在夜里亲身下厨，洗手做羹汤送了畴昔……从不假厨工之手。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正月，魏王曹操病重，薨于洛阳，长年六十六岁。
魁首群伦，位极台辅——此人，是蜀汉的丞相。
“……本日厨下当真遭了殃？”一名小宫婢仿佛捺不住猎奇心普通，小声问道。
那是一道苗条秀颀的影子，略略清癯，却苍劲梗直，如竹普通端敛儒正。
当今皇后张氏是已故车骑将军张飞的长女，年纪比天子刘禅稍小一些，现在不过一十五岁。这也是她承后位以来第一次行亲蚕礼，不免有些惶然无措，以是一早便遣人请了丞相夫人入宫，好就教一二……提及来，皇后殿下一贯将黄夫人作长辈对待，非常靠近。
章武三年七月，成都，丞相府。
“你不在陛下身边奉侍，那里晓得这些内幕。诸葛丞相现在在天下间多么盛名，在蜀汉之地多么民望？九州以内，有不知当明天子的，怕也没有不知诸葛孔明的。又因陛下尚且幼年，丞相又是先帝钦定的辅政托孤之臣，以是常日里文武群臣天然是以丞相以首是瞻……陛下日渐年长，近些日子已是发过好几次脾气了。”
——境内清平，士民殷富。使多少百姓免于烽火兵灾，免于四周流浪，免于饥馁之苦，免于性命之患。
“嗯。”她略点了头，但眸光却还是落在东厢书房的方向，神采微凝……室中暖黄色的光晕清楚地将阿谁跽坐案前，执笔而书的男人身影清楚地映在了糊绮的菱格纹长窗上。
而朝野表里，文武群臣出入相府无不规行矩步，进退恭谨。她们这些下人偶尔也曾听过朝臣们暗里窃语，，仿佛莫论如何繁难的政事，如何的宽裕的军务，一旦交到了丞相手中，仿佛都会举重若轻，迎刃而解。
“这回厨工们又是为甚么惹了圣怒？”宫婢诘问道。
其子曹丕承位，当年十月，威胁汉献帝刘协禅位，篡汉自主，国号为魏。
“几位厨工起初领了夫人的叮咛，一应五谷稻梁和荦素菜疏都是备好的。”青衣侍婢微微顿首，而后恭谨地询道“夫人是现下畴昔么？”
以是，一向以来，她近乎有一种莫名的任务感的，但愿看顾照着他们长大。
火线是一条白石小径，两侧的假山垂葛荫萝，绿郁葱笼，非常清幽喧闹，以是当厥后宫婢细细的窃语声传来时，也就分外清楚——
次年，汉中王刘备于武担山之南设坛称帝，国号“汉”，史称蜀汉，年号章武，定都成都。以诸葛亮为丞相。
篆字青瓦赭红椽的檐庑下，那女子依是兰青曲裾绾双鬟，数年如一日的安闲淡若，清雅幽娴，仿佛深谷涧泉边一株葳蕤的兰草，慧质内蕴，潜静高华不成方物。
——先帝晏驾，新君承位，克日里政事可谓繁冗。丞相每日下朝以后，便是在外书房议事，朝中重臣一拔儿接着一拔，来往不断，一向自巳初到了申正，连下餔都错过了。待仓促用过些饮食，时候已然入暮，便又要回内院东厢的小书房，动手应对案头两尺来厚的各处章奏……
“嘘，你小点儿声！”小寺人吃紧阻道，待她压下了那声惊呼，方才低声娓娓同她解释“你想啊，丞相他现在领着益州物，封武乡侯，论名誉、官职、论权势，哪点儿输于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
建兴元年（公元224年），仲春，成都，蜀宫。
现在的蜀汉皇宫便是昔日的左将军府，孔明自入蜀以来，便署左将军府事，以是一向随先主刘备住在这府中。直到当明天子刘禅承位，孔明以丞相之身开府治事，才自这儿搬到了现在的丞相府。
“嗯。”黄硕又看了眼那青灯照壁的书房，点头以后便独自向西厢厨室的方向走去，青衣侍婢领着两名十一二岁的缃黄襦裙的小婢缀行厥后，自东厢颠末时，不由得向书房看了一眼。
趁丞相用饭的间隙，帮他清算各方章奏，誊写要紧的公文，乃至偶然会献计献策，人间男人汲汲而求的贤浑家，大约莫过于此了。
大略也只要如许的夫人，才配与经天纬地、冠世绝伦的丞比拟肩而立罢。
两名发绾采鬟、宫绦环佩的的十五六岁宫婢在侧火线引着路，前面则是身着一袭刻缯彩画青色揄翟号衣的黄硕。右边的宫婢一面走一面笑语盈盈地向丞相夫人说着面前这处假山方池中新增了那些景色，又新栽了哪些花草……
“这殚精竭虑究竟是为国尽忠还是为己拓名……又那里能分得这般清？民气难测，那曹瞒最后不也是打着迎奉天子、兴复汉室的灯号？”小寺人明显是思及天子常日的一些谈吐，提及来头头当初“当初的汉献帝，现在的山阳公当时候但是感激涕零呢……到背面幡然觉悟，却已然迟了……”
亘古及今，试问天下之间，能臣贤相做到这般的，又有几人？
——而这背后，又是多少像这般殚精竭虑的不眠之夜？
诸葛丞相，在朝堂之上，就是如许高山仰止的存在。
全部蜀地，不知有多少人家为诸葛丞相立了生祠，朝夕供奉。这小我，被蜀汉的万千百姓顶礼膜拜，敬若神明。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四月，蜀汉昭烈天子刘备病逝于永安，临终托孤于丞相诸葛亮。刘禅继位，封诸葛氏为武乡侯，开府治事，不久，领益州牧。
黄硕看着青石门路两侧的一片湖石假山，假山荫葛垂萝，其下种了百般奇葩异卉，虽才是仲春仲春，却已有了些零散的绿意，一片朝气盎然，不由心生愉悦——何况，这个处所她住了近十年，自有一份靠近之感。
提及来，刘禅和镇静后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犹记得十年前，初初来到蜀地，在左将军府花圃中见到的阿谁温馨得有些带怯的七八岁孩童，另有不远处被父亲张飞举在肩头，镇静地伸了胖嘟嘟的白嫩小手去摘枝头一朵棠棣花的五岁稚女……一恍眼，工夫荏苒，已是十年。
“混话！那曹操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我们丞相殚精竭虑，克己营私……清楚天壤之别！”宫婢有些不忿地吃紧争辨。
本日乃是皇后亲桑之日，也是一年以后由国母主持的最为首要的祭奠。
新君年仅十七岁，未谙政事，是以社稷之务，莫论大小，皆决于诸葛丞相之手。
这十年间，他出将入相、纵横捭阖，名震诸侯，享誉天下……更博得了蜀汉高低千万计的士百姓气，真正泽及一国，万民翊戴。
他们这些奉侍的人，几近都风俗了丞相焚膏继昝，夜以继日地案牍劳形，错过饭时早就成了常事。而书房中常常一议事就不知多长时候，厨下连饭菜都不好筹办。以是丞相饮食无律，且饭食菜蔬之类从不讲究精美，只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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