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磨人的小妖精（下）
精华想一想也是，要做端方就把端方做足了，就对那两个跟着出门的妈妈子点点头，带着四个侍从，从清槐居大门出来，绕了好大一截路绕到枫影堂大门口站定，表示小海棠去拍门。
杏树下的席五郎还在内心吟诵“映日荷花别样红”呢，闻言嗳了一声，掉过甚直奔台阶。海棠树下默念“芙蓉向脸两边开”的贤少爷愣愣的就跟上了。
席五郎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拉住贤少爷，苦笑道：“双福姐，原是事急从权，图快才从背面走，就忘了我们家的端方。贤世兄，我们还是从正门走罢。”贤少爷还要挣扎，挡不得五郎力大，拉扯着他从后门出去了。
席五郎按下悲怆的进士进取之心，呵呵干笑了几声，道：“贤世兄，从哪个门走原是小事，你的闲事要紧。我们还是快走吧，五姨还在书房等我们呢。”扯着他朝外头走。
便是这两个待婢，能当大宅一小半的家呢。席五郎苦笑不已，贤少爷不走，他也不敢就走，恐怕贤少爷的少爷脾气发作去敲后院的门跟人家闹，只能拦在院门前，好言劝他。
精华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要问柳一丁把家人的名册拿来仔看,又在内心运营管家以后当如何行事,走的极慢。倒是小海棠闻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从枫影堂后院传过来，忙扯住精华的袖子,轻声道：“二蜜斯止步，五姨后院里仿佛有男人。”
贤少爷内心仿佛打倒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泛动起来。酸是因为席五郎用那样两句诗赞人家，少爷内心不乐意了；甜是感觉这个精华表妹的模样儿生的真好，就是少爷他爱的那一款；苦是衡量自家的婚事无人替他做主，这么个娇俏表妹怕是要错过了；辣是娇俏表妹昨事行事太凶暴，实在不招他喜好。贤少爷内心乱糟糟的，都不晓得如何办才好。他不乐意看五郎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忿忿转过背，面对院子角落里的杏树，打量枝头几粒小指肚大小的青杏儿。
贤少爷站在廊上嘟囔了几句，面上犹带着忿忿不平之色，看席五郎已是面色如常，不由嘲笑道：“我们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是家里穷了些，凭甚么要看使女神采。五郎，你也故意科举，为何不辞了这个破管事，用心向学。我们今科考中，也叫这起人瞧瞧我们的本领。”
“在书房和贤少爷说话呢。”阿谁大丫头笑嘻嘻把精华引到书房门口，早有站在门边的小丫头束起珠帘，脆声喊：“精华小蜜斯来了。”
哥哥哎，说你本年必得高中是客气话有没有？
精华回家重新打扮。小海棠只说清蜜斯也在五姨院里，不肯让人家小瞧她家蜜斯，嚷着开箱子取新衣。红枣也说做客比不得在自家随便，也说当穿新衣，端的把几只衣箱都翻开了，要与二蜜斯挑衣裳。精华在内心估计大伯的孝她还得穿三四个月，挑了件白纱衫和月白马面裙，表示红枣把色彩衣裳收归去。
他两个没有走几步，后门就被人用力关上。双福站在门后骂守门的小丫头：“整天只晓得憨玩，后门是留给蜜斯们走的，贤少爷走错了道，你们不会替他带路打前门出去？再敢乱开门细心你们的皮。”
“五姨这边使唤的满是女孩儿，气候热了，原当躲避。”原是他们行事忽视了，若真是从后门出来，不晓得要留多少把柄与人家呢。双福骂几句倒是功德，席五郎越想越臊，从衣袖里取脱手帕抹汗，“双福姐固然说话冲了些，实在不管外头的事，还好还好。如果福寿姐，我们明天就惨了。”
五姨只说得“也使得。”三个字，低头又去看帐。站在桌边奉侍的福寿对双福使了个眼色，双福就退了出来，重到后院，咳了一声，笑道：“五蜜斯在书房等。请两位公子随婢子来。”
精华笑一笑，道：“闲着没事，正幸亏园子里逛逛。五姨现在在做甚么？”
精华见礼、躲避，满是女孩儿见到陌生男人行事尊敬的意义。然落到贤少爷眼里，那笑盈盈的眼睛和那朝他的一福，都饱含着少女深深的交谊，绕到屏风背面就成了水莲花不堪冷风的娇羞。和方才荷塘边的萧洒随便比，这一回表妹清楚是着意妆饰过才来见他的么。看她腰身，多么的窈窕，看她的打扮，多么的娇俏，看她的眉眼，多么的密意，贤少爷顿时便感觉这个表妹是对他一见倾慕了，本来下垮的两个嘴角涮一下就弯上去了，美的跟做好梦似的。
双福此话一出，五姨如何不知爱婢的言外之意。贤少爷固然行事讨厌，到底是亲外甥，五姨也不好较着抬一个踩一个的，一笑，问：“那你说如何办？”
是以双福听小丫头说贤少爷已是进了后院，恼的要死，只说五姨还在安息，也没让他两个到前头厅里坐，径把两位少爷丢在后院，她回身叫小丫头们从速清算晾晒的小衣鞋子，穿厅过廊到书房和柳五姨说：“五蜜斯，贤少爷拿着清蜜斯的钥匙从后门出去了。”
枫影堂的院门是半掩的。门里边一条长凳上坐着两个守门的大丫头，那两个大丫头都是认得小海棠的，看到人忙站起来了，一个号召小海棠，一个朝外头看了一眼看到精华，笑着接出来道：“小蜜斯如何畴前头来了？”
精华呼气吸气，竟然不太紧，高欢畅兴道：“不小呢，看来腰没长粗。”把护腰理一理，道：“就系这个罢。”说着就把两个袖子卷到胳膊肘上了。她的头发还没有干透，不好挽髻扣冠，松松梳了个坠马髻。红枣因二蜜斯衣裳都穿好了，忙丢动手里的衣裳，在妆盒里挑了根长流苏的银珠钗插在蜜斯髻上，又在她鬓边簪了一小排白茉莉花儿。
贤少爷有事不从正门通传，带着席五郎偏要走后门出入，行究竟在不讲究。枫影堂背面住的都是年青女孩儿，一个做少爷的，想进就进，出入阁房如入无人之境。且非论贤少爷有何用心，只要本日之事传出去，不管是贤少爷还是双福她们的仇家，都不会放过这个机遇，需求肇事的。贤少爷无所谓，双福和福寿如果被按上了私订交友贤少爷的名声，外头的管事们咬起来，五娘脸上欠都雅，老太爷撤了她们管事都是轻的，送把贤少爷做妾也不无能够。
五姨正看帐本呢，闻言昂首看着双福。
考了一辈子连胡子都考白了还考不上的老爷爷他老席家另有好几位有没有？
双福被拨到一边，退后两步伸开双手再拦，脸上现出待笑不笑的笑容，郎声道：“还请贤少爷移步，从正门出去。”
双福伸出胳膊拦住贤少爷，赔笑道：“贤少爷，我们院里的女孩儿都在中庭水井边洗衣裳洗头，勉强少爷多走几步路，从后门出去绕半圈再打前门出去。”
落日的余晖从西边窗户照出去，衣箱里头就有个甚么东西明晃晃的晃人眼。小海棠站在衣箱边手快，捡出来一副小巧精美的银钉薄牛皮护腰，笑道：“这个是几时得的？这上头钉的几个银狮子打的真好。”
精华在都城家常也就是如许打扮，连镜子都懒得再照，对小海棠招招手就朝外头走。走到门口小石榴又跟上来，小海棠看一看茶水房门口还坐着几个从富春来的妈妈，看到二蜜斯出来她们都站起来了，不由止步笑道：“二蜜斯，我们从正门走，照端庄出门的端方，还要两位妈妈跟着。”
四十岁的大叔进士还会被榜下捉婿有没有？
席五郎在柳家做管事，向来细心当真，柳家亲眷便是没见过的，也都探听过。听得丫头禀报精华小蜜斯出去，他天然晓得是富春柳三娘独一的爱女，原是说了亲有了人家的。前次柳五姨去富春捎的那一船一船的赠嫁，还是他看着装船的呢。这个主儿原是要着意凑趣的，以是他就笑容满面待和人家打号召。到精华小蜜斯进门，他张得一眼，见是方才的荷塘美人，笑容就僵住了。
双福低下头，笑道：“我们的破衣烂衫没甚么，廊下还晒着五蜜斯的小衣呢。是不是请贤少爷还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出去？”
席少爷的脸也红了，扯着贤少爷的膀子，苦笑道：“贤世兄莫要恼，原是我们做错了。”
双福笑道：“席家五郎和他一起来的。婢子请两位小公子在后院略站一会。”说罢暴露难堪的笑容，道：“气候也热了，女孩儿们在背面洗洗涮涮的，怕污了两位小公子的眼，以是婢子大胆，请他两位在院中略站。”
贤少爷固然不招人喜好，到底是两姨表兄妹，不必躲避。精华笑盈盈跨过门槛，喊：“五姨，贤表兄。”却见贤少爷身边一个陌生青年愣愣看着她，就对着贤少爷微微福了一福，转到屏风背面去了。
这何止是指桑骂槐，的确就是指着贤少爷的鼻子骂他们。贤少爷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指着院门的手指都颤抖了。
“我……她……”贤少爷噎着了似的，说一字停一顿，道：“便是我做错事了，也轮不到她来讲我。再说了，从后门走如何了？”
贤少爷嘲笑两声，鄙夷的说：“几个侍婢罢了，仗着五姨宠她们，就在我面前做威做福，狗眼看人低！”
三十多岁能考中还是青年进士有没有？
这边席五郎遥看才子在碧叶掩映中转归去了，只说他方才太轻浮吓着人家，极是悔怨他方才那嗓子喊的莽撞了，惴惴看一眼贤少爷，绕到一棵海棠树底下看那新结的点点大小海棠果儿。
“凭甚么？”贤少爷愣愣的问了一句，不耐烦的扒开双福，恼道：“我见我五姨，畴前门走从后门走不是一样的么，哪来那么多讲究？”
红枣伸头看了一眼，道：“这个是前年春季秦国夫人与我们蜜斯的，只怕小了。”接过来就替蜜斯试围，未曾想搭扣悄悄就扣上了。
精华脚下微微顿了一下，正都雅到游廊上的月洞门半开半掩。这个腰门的钥匙精华记得是清蜜斯收着的，除了她出入平常都是锁着。以五姨待长辈的态度,把贤少爷放到后院去也不无能够,想来在后院的是清蜜斯兄妹。如果表兄妹们说得来话,相处的好，精华便是不打扮畴昔也无妨,但是依她跟清蜜斯相处的景象，现在这个模样撞畴昔,必然要吃人家的嘲笑。精华不动声色的带了小海棠一下，道：“别张扬，归去。”在荷塘边略走了两步，就转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