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有缘千里来相会(下)
精华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又道:“萧家表兄和表姐曾在杭州住过,我和他们实是相处不大好。远嫁萧家……怕你不轻易呢。”
吴媒婆哈哈笑了几声,道:“这都六七年没有开过科举了。谁家有那很多秀才?论学问,十六公子的学问是一等一的好,只要开考,进学轻而易举!只要令爱嫁把十六公子,转眼就是进士夫人!”
精华拍拍玉珠,又摸摸雪珠的小面庞,笑道:“不怕不怕,来岁我们富春来上学的就会多起来了。”
夫人替儿子算一算,苗蜜斯她也曾远远见过一面,确是美人,又是在女学读书的,知书达礼娶返来不塌面子,最要紧先苗老爷做过县主簿,苗蜜斯只要一个兄长还是秀才。如许的人家配他们家充足了,是以夫人也点头附和。
苗夫人把桌子拍的乒乒响,说:“族田不算数。只说萧十六公子这一房,不过几百亩的一个茶园,竟然还要交税,萧老爷和几个儿子是中过举呀,还是秀才?”
“寄到你青衣巷家中,我自去取。”苗蜜斯挽袖子理镯子,竟然笑起来:“信寄到了,叫你们管家到我家里送个信,就说玉珠替女学同窗捎信把我就是。”说着站起来对精华福了一福,“你是心肠极好的人,我替没福的孩子感谢你。”
聚贤楼离着水西门不太远,是金陵着名的酒楼。楼前青松彩帛扎的彩楼还在,两边棚中站着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歌姬呼喊着卖酒,廊上挂着各色采灯,彼苍白日就点着灯烛,极是都丽热烈。
“说她休学了。”玉珠有些闷闷不乐,贴紧姑姑身边坐下,道:“听讲怀翠姨姨结婚今后也不会来女学做事了,苗姐姐也不来,只要我和雪珠两个在女学,好孤傲呢。”
萧老爷便弃了挑衅是非的媒人,带着夫人儿子亲至苗家,对苗夫人细细陈述儿子对苗蜜斯的敬慕之意,又把自家家底交侍清楚,言辞极是诚心。
因苗蜜斯前几日才来过,晓得她订婚不能不表示,精华到家清算了一对米珠攒寿字金簪,缠上洒金的梅红纸,叫小海棠送去与苗蜜斯添妆。小海棠去了半日,袖返来一个纸条儿把蜜斯,就道:“和苗家攀亲的阿谁萧家,是泉州人氏。婢子传闻以后着意探听,本来和萧明萧贤两位公子是一家呐。”
“萧家在泉州的名声,和李家在富春的名声差未几吧。”精华感觉为了苗蜜斯阿谁落空的孩子,也要助她一臂之力,“详细如何我却不知,但是我娘舅家的商行在泉州有分店,我本日写信去叫人探听,想来探听三五日就够了,再加上来回顶多二十天就能有复书,只是当时我不在金陵,信如何寄把你?”
苗蜜斯冷哼两声,固然她不乐意提赵恒,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世上似赵恒那样俊美和顺的男人能有几个?媒婆把这个萧十六公子吹上天,也不过是金陵书院的门生罢了,便是把十个萧十六捆起来,也比不上赵恒的一根头发丝。苗蜜斯这般想着,越看吴媒婆的丑脸越是可爱,她性子上来,掉头就走。
一提潘晓霜,苗蜜斯就暴露嘲笑,一副“我等着看她甚么了局”的模样。
苗蜜斯记得初见精华时,她身边顶多也就跟两个使女,现在不过出趟门,竟然跟着七八个侍从,不由多看帘外几眼。精华叹口气,苦笑道:“我现在是晓得怕了,当初出门如果多带几个从人,潘晓霜想害我也没那么轻易。”
小海棠指了指蜜斯手指夹着的指条儿,笑道:“这是苗蜜斯背着人塞把婢子的,蜜斯看看?”
精华诧异的睁大眼睛。小海棠吞了口口水,道:“苗蜜斯嫁的人叫萧哲,族里排行十六,他老子就是萧明的亲叔叔,他和萧贤也是远房堂兄弟。”
吴媒婆愣了一下笑道:“有的有的,只是老身未曾留意到上这头,以是未曾细问。萧家在泉州极是有权势,如何会没有落第仕进的呢?”
是苗蜜斯的孩子,也是赵恒的孩子呢。苗蜜斯都晓得为孩子报仇,赵恒他在做甚么?精华并不晓得赵恒早有杀潘晓霜之心,只是因为怕扳连她才多费手脚放潘晓霜一条活路的。她内心俄然涌上对赵恒的绝望。苗蜜斯不做他的妾,到底怀了他的孩子,出了事他不管不顾已算薄情,孩子老是他的骨肉,被潘晓霜害没了,他如何能够一点反应都没有?
精华出门场面不小,前头有开道的家将,两边有保护的使女,前面另有压阵的大管家,一群人七八个浩浩大荡行至门口,早有苗蜜斯的一个使女接出来,问:“但是富春王翰林家二娘子?”
“再也没有比萧家更合适我的人家了,不是吗?”苗蜜斯暴露对劲的笑容,尖尖的指甲在桌上刻出两道划痕,“我会把萧哲哄的服服贴贴的,会让萧家全族都赞我,还会把潘晓霜要过来做萧哲的妾,日日夜夜踩着她,一向到死!我晓得你劝我是美意,但是你不是我,你不晓得我有多恨她。我的孩儿,是她害死的……呜呜。”苗蜜斯伏到桌上痛哭,仿佛被抢走幼崽的受伤母兽,凄厉的哭声带着无尽的仇恨直击民气。
“我不嫁,老是我娘的芥蒂。”苗蜜斯把左手举到亮处,手指上两个戒指上的宝石蓦地亮光一闪,“萧愚人又诚恳,又是正端庄经三媒六聘娶我为妇,我为甚么不嫁?”
实在此时赵恒已经晓得潘晓霜在金陵为娼,也晓得精华用了体例让潘晓霜临时不能露面。临时他的仇家是不能拿潘晓霜来难堪他了。然出了名对他一往情深的潘晓霜仍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费事,人家原是为了他才去的富春,沦落风尘那样惨,如果他不表达出恰当的美意,与他名誉有损。但是他连纳潘晓霜为妾的设法都没有,再说潘太师固然靠边站了,潘淑妃私底下和他哥哥又打的炽热,有他哥哥出头,强把潘晓霜嫁他的能够性也不是没有。赵恒思之再三,去拜访了他老子的左膀右臂,同是姓潘却不是潘太师一党的潘大将军长谈几个时候,和潘将军同见他老子,跪求潘家幼女为妻。
晋王做了官家,儿子的婚事固然老太妃还说得上来话,到底已是亲爹做主。潘氏幼女虽是武将女儿,却和顺端庄,实是良配。官家把满朝文武的女儿们提出来摆一摆,确切没有比潘氏女更合适的了。更何况官家一共只要三个儿子,前不久才没了二儿子,大儿子又是要立为太子的,待这个不争不抢性子另有些脆弱的三儿子,官家内心就疼的狠了,儿子想结婚,人家准岳父的也乐意,为甚么不准,大笔一挥,封赵恒为楚王,潘氏女为楚王妃,还在后宫挑了几个美人给儿子做侧妃。
萧老爷虽是白身,管族里的田庄和自家的茶园,常和官老爷们打交道,很有几分见地,把吴媒婆话里的水分挤一挤,不能不承认苗夫人说的有事理,打发走了媒婆和夫人筹议:“苗夫人说话极有见地。其母如此,其女必不会差。十六郎读书虽还勤奋,性子却不敷沉稳,如果娶得苗蜜斯,一则是他自家中意的,必然琴瑟调和,二则苗蜜斯家教松散,必能束缚他埋头读书,三则――苗家是富春人,九郎不是说了嘛,迁都清冷山以后必然会开恩科,到时富春登科名额必定更加,我们家十六郎是富春半子,钻个空子去考也轻易。便是真考不上,离着都城那样近,买个功名也轻易寻到门路。”
精华深思她便是自家得便回富春,柳家商行金陵到曲池必有信使的,捎几本书甚是便宜,便点头承诺,笑道:“我后日即回,筹算一会去书店逛逛,给我大哥买几本墨义精选。如果我不得就归去,我也要令人送东西归去的。你这一二日买得了书使个小箱装好送到我那边去就是。”
精华没有生养过,实是不能想像落空孩子的母亲有多悲伤痛苦,但是她现在亲眼看到了落空孩子的母亲的悲伤和痛苦。苗蜜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身颤抖,每一声抽泣都像鞭子在抽打她的心。她还记得畴前的苗蜜斯在她家里等赵恒返来,哭红的眼睛实在是晶晶亮的,有负气,另有等候,阿谁时候的苗蜜斯,是活泼有活力的。她还想到那一回在县里苗蜜斯把玉给她时,腊黄的脸微风吹吹就倒的模样。前几日见她,她谈笑如常,人却似枯木普通,眼中都是沉沉暮气。如果她未曾遇见赵恒,她现在还是阿谁会和表哥负气的娇纵少女吧。如果她似怀翠普通,便是倾慕赵恒尚存明智……精华在内心深深地替苗蜜斯难过和可惜。
苗蜜斯要嫁萧明堂弟的动静太惊人了,精华实是健忘人家还给她捎了个小纸条,忙把纸条拆开,却见纸条上写着明日午间聚贤楼二楼一聚。到了晚间,精华还在考虑苗蜜斯嫁萧明堂弟的事,她想了好久,感觉是本身多嘴了,如果不提潘晓霜在萧明手里,只怕苗蜜斯不会想到嫁到萧家那种家庭去的,不管如何,明日必然要劝说苗蜜斯不要负气嫁人。
苗夫人早就看黄九姑嫁女眼红,女儿既然点头,速速的和萧家通了气,赶着中秋佳节当天就下定过聘。
精华悄悄把手搭到苗蜜斯颤栗的背上,替她顺气,又喊小海棠去讨瓶热汤来,倒了盏热水劝苗蜜斯吃。苗蜜斯渐渐把整盏热水咽下,小海棠早捧着洗脸水候在一边了,苗蜜斯掠过脸,把手巾甩回铜盆,换过一张笑容,道:“方才失态,让精华蜜斯见笑。”
精华陪侄女们过完中秋节,把玉珠和雪珠送到女学去,在玉珠和雪珠住的那屋里坐了一会,就有人过来寻玉珠到门外说悄悄话,问她可晓得她们富春阿谁苗淑兰和金陵书院的萧哲订婚一事。玉珠打发人走了返来问姑姑,精华点头笑笑,道:“倒是不知呢。苗蜜斯未曾来上学吗?如果猎奇,她们为何不去问苗蜜斯本人?”
苗夫人一口浓痰啐到吴媒婆脸上,骂道:“这是发作人家说话。读书进学岂是轻易的事。我富春县乃是书香极盛的处所,家家户户但有口饭吃也要把子孙读书。这三十年出过几个举人,几个进士?便是秀才,也没得两百个。进学轻而易举的都是大才子,萧公子如果真有才的,如何我在金陵住如许久都未曾传闻萧公子才名?”
精华本是拿定主张要劝说苗蜜斯的,看她如许,倒不好顿时开口劝说,曲盘曲折说:“宗师巡至曲池的事情你可晓得了?”
此人一会风一会雨,这是拧劲又上来了?精华情知不能再劝,顺着她的口气道:“人总有难过的时候,父母长辈面前不能哭,不在朋友面前哭一哭,还能到那里哭呢。”
苗蜜斯昂首看看精华,眼睛微微眯起,并不言语,只冷冷一笑。
吴媒婆只说苗夫人是乡间妇人,挑平常妇人爱听的话多说几句,必然信她哄。万未曾想苗夫人把她掉出来的香饵驳的狗屎都不如。媒婆被啐了一脸痰,实在内心恼的很了,转过背到萧家,把苗夫人的话添油加醋说把萧老爷和萧夫人听,只说这门好亲必不让他们结成,才算出心中怨气。
“萧家这个家教!”精华捂着脸朝后一仰,“苗夫民气疼女儿也算是奋不顾身了,如何就不探听下萧家秘闻,由着苗蜜斯胡来?”
小海棠认得那是苗蜜斯的靠近使女,就承诺了一声。阿谁使女引着她们一行人上楼。这个酒楼陈列非常风趣,大堂中间搭的是个小小戏台,以是楼上回廊极是宽广,沿着回廊隔出来的阁儿都使的是竹帘,此时楼下戏台上正演傀儡戏呢,以是大多数阁儿的竹帘都是卷起的。看到精华一个小娘子带着从人从廊上走,阁里人多诧异的瞧她几眼。颠末一个坐满青年门生的阁儿,青年门生们俄然轰笑起来,一个甚是姣美的墨客被他们推出来,涨红着脸对精华唱诺,吃家将伸用细弱的臂膀一拨,他就撞归去了。精华目不斜视走过,阿谁墨客呆呆的看着精华的背影,那阁儿里的笑声更响了。
苗夫报酬甚么肯带着女儿到金陵来上学?原是女儿和赵恒相好的事鼓吹得曲池一府都晓得了,在富春寻合适的婚事不轻易。她白叟家考虑在金陵找个半子呢。将来女后代婿便是偶尔回富春去,富春人提起来都是亲,谁会不长眼在外埠半子面前提旧事?
到了苗蜜斯坐处,不消精华叮咛,柳一丁就把卷着的竹帘放下了,又问守在一边的跑堂要了两根黑漆长板凳,横在帘外,家将们守住一边,管家们守住一另边,一群黑脸糙男人霸气侧漏,对着方才那群门生虎视耽耽,生生把那阁儿里的笑声瞪没了。
这个萧家家属有权势,家里另有茶山,萧老爷说话甚有见地,为人又诚笃,萧公子又是至心喜好女儿,看着又是诚恳墨客模样。最妙的是故乡远在泉州,又是在金陵做亲,萧家在富春又无亲又无友,便是令人去富春探听也探听不出甚么来的。到哪找比他家更合适的人家做亲?苗夫人再看一眼萧十六公子,老诚恳实体面子面一个好门生,比赵恒那厮好不止一千一万倍,心中已是千肯万肯,送走萧老爷佳耦,掩了卧房的门,慎重问女儿可中意,只说女儿不肯她也要用力劝说的。岂料苗蜜斯问一问萧家兄弟几个还驰名字排行,一丝也不做难,竟然点头答应。
这话里的意义倒像不但是恨上了赵恒,连王家都怪上了。当时你肚里已有孩儿,娶你为妻办不到啊,赵恒纳你为妾王家也要担风险呢。精华再三感喟,苦笑道:“你晓得李家有臭虫之名吧,我很怕将来和他们打交道呢,你……你吃过这很多苦,我想你过的更舒畅一点。”
苗蜜斯又把头点一点,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精华等了又等,她只拿着汤瓶一滴一滴朝茶碗里倒水耍子,就是不开口。精华本来积了一肚子的话要劝她的,看她如许,并不似当初本身订婚时尽是欢乐充满等候的模样,那肚子里的话就忍不住本身蹦出来了,劝说:“我有个姨娘就是嫁到泉州萧家的。姨丈死了以后,她在泉州存身不牢,带着后代回沧州投奔娘家。想是她在萧家受了勉强,她提起萧家不是怒就是骂。”
吴媒婆上返来讲媒,苗蜜斯板着一张玉面理都不睬她,这一回算是给她好脸,冷哼几声掉头就走算甚么。苗蜜斯不理睬她,她又凑到苗夫人跟前,道:“萧家在泉州是大族,光族田就有上百顷,都是十六公子的爹爹在管。啧啧,全族人都要看萧老爷神采说话呢,他自家另有一个几百亩的大茶园。一年春秋两季收茶,纳完税……”
苗蜜斯微微点头,道:“我意已决,你不需再劝,实在本日约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晓得泉州萧家多少?”
苗蜜斯把头点一点,道:“我哥哥嫂嫂本是要来金陵和我们一起过节的,因为要考才不来的。本日我娘已经去书店寻旧年考卷汇编,我还说要托你捎归去呢。”
黄九姑的女儿怀翠在金陵女学做事不过几个月就嫁出去了,苗蜜斯在富春要嫁也难堪,在金陵就嫁的如许快,凡是挨着金陵女学的边,都跟渡了层金似的轻易嫁,来岁只怕富春女人要挤破金陵女学的大门呐。不过这个话不好和玉珠她们明说,精华想一想李知远那几个年小未曾许人的表妹们,想是都要来金陵女学上学,不由闷笑。
“这么说,萧家都是白身?”苗夫人打断吴媒婆的话,诘问:“萧氏一族现在有几个举人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