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悲欢一线隔1
香仪家世明净,样貌娟秀,天然是通过了,现在入宫也一月不足了,分在闻音阁里,管着那些乐器,非常的安逸,没有当初设想的屈辱与辛苦,只是甚为无聊,就盼着三年快过,她便可出宫回家了。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野鸦偶然绪,鸣噪自纷繁。”[注○1]
将久遥送回英寿宫,看着宫人奉侍沉浸的他睡下,风独影才回转本身的凤影宫。
反几次复的唱着这几句,歌声里充满了悲忿凄然,唱到最后已是化歌为哭,那压抑的悲嚎让人听着心生苦楚。
香仪提着一盏宫灯渐渐穿行,她彻夜需去闻音阁值夜。闻音阁是宫中乐工们练习技艺之所,白日里丝竹声不竭非常热烈,但夜里倒是静悄悄的,派人值夜也只不过是要谨慎下火烛,归正这禁卫森严的王宫里是不成能出去贼的,以是香仪并不焦急。
“……”事发俄然,香仪惊吓得张口欲叫,可脖子上刹时便按上一只手,将她冲到喉间的喊叫声生生扼住,然背面晕目炫间,只感觉身子一阵轻飘飘的后退。
香仪更加的猎奇了,因而提着宫灯悄悄移步畴昔,走过木桥,踏下台阶,亭子里的人一向没有动静,半倚半卧在亭中的栏台上,仿佛已睡着了。她一步一步靠近,踏入亭子,终是走到了那人跟前,提灯一照,顿时呆在当场。
“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
杜康静悄悄的替她斟一杯热茶放在她伸手可及的矮几上,然后又将近旁敞亮的宫灯移走,只留丈外一盏烛台,淡淡一点昏黄,不明不暗,恰好适于放松憩息。
“起来。”风独影丢下一句,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香仪,便抬步拜别。
“半月前已道差未几快完工了。”杜康答道,“算起来现在应当是建好了,估计这两日便有信到。”
灯下的那张脸,是独得彼苍垂爱,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极尽奢美,令人一眼便屏息赞叹,六合间竟可有如此无瑕的面庞。
杜康点头,“部属晓得,我会叮咛那边尽快筹办的。”他说完转过身,“你本日也累了,我去叮咛他们送水来,你洗漱了早些歇息罢。”
手一寸一寸的靠近,就在她指尖已能感受了他皮肤的暖和时,身后冷风袭来,然后一只手擒住了她的手。
“喔。”风独影眉头微展,“那叫那边早日清算出来,然后送他去那边吧,也免得他日日呆在仇敌身边而心魂难安。”
元鼎五年四月中旬,戌时。
“送他归去。”
穿过章华园,便见火线泱湖边的亭子里有一人倾斜着身子倚卧着,暗淡恍惚的暮光里,模糊可辨那人衣色天青,玄色的长发未绑未束,就如许披垂而下,有的散落在雕栏外,有的蜿蜒垂地,亭外埠上有着碎裂的瓷坛,浓烈的酒香随风飘散,明显方才悲歌的便是此人。
杜康沉默了下,才道:“你待他已仁至义尽,他要沉湎哀思,那是他的事。”
听得这声叮咛,香仪不由抬首,这才发明风王身边还站在一名男人,高大英挺,面无神采,恰是风王的近卫杜康,宫中之人常悄悄戏说其为“风王的影子”。目睹杜康背起亭中卧睡的男人,她这才知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不由心头鲜明又失落。
“唉,还是之前好,有三哥、四哥在,哪用操心这么多的事。”风独影自言自语着走到书案前,看到案上堆着的几叠高高的折子,只感觉头痛非常,只恨不得能抱着这些回帝都去,然后丢给几个哥哥。但是……现在再不能依托他们了,再苦再难的事,亦只能一己承担,只因她是这青州的王,是青州百姓的依托。
待到她能再看清时,便见面前立着一名白衣女子,长眉凤目,容如冷月,清艳丰神,却周身一股凌厉严肃的气势,香仪只看一眼便再也不敢昂首,膝下一软,已拜倒在地,“奴婢拜见风王。”虽没有见过,可完整不需求问,便可知这人间、这风王宫里,有如此气韵的只要一人―――青州风王风独影!
虽是分开了帝都,可到了这青州,久遥却未曾畅怀,亡族之痛杀亲之仇无时无刻不缭绕在心,日日借酒浇愁,夜夜恶梦相扰,沉湎于哀思懊悔当中不成自拔,如此以往,倒真要应了“生不如死”这话。
“杜康,久罗山上我是不是应当杀了他?”好久,榻上风独影沉沉出声。
看着这张悄悄睡去的面庞,香仪只感觉胸口如有7、八只小鹿在撞着,撞得她神痴魂呆,不知今是何夕,不知身在何地,只感觉看着这张脸,看着这小我,便可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不知不觉中,她情不自禁伸脱手去,想碰一碰那张脸,想晓得这是她的幻觉,还是世上真有如此美得近于神灵的男人。
入夏后,白日便长了,是以到这个时候,依有着朦朦天光。
香仪现在已是全然忘了值夜的事,不由自主循着那声音走去,只想晓得到底是谁在唱这么哀伤的歌。
香仪年初时才满了十五,香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可开着一家米铺,也算是不愁衣食的小康人家,是以她并不肯入宫,虽则服侍着的是青州职位最高贵的人,可为奴为婢又有何欢乐的。只可惜她的父母不认同她的设法,以为能够入宫于他们家来讲是无上的荣光,并且还能够靠近他们青州最崇高的女王,那实在是祖上积善才可有的美差,以是在今春王宫征选宫女时便把她送出去了。
“暂不要。”风独影站起家,按了按脖子,比来伏案太多,便有些生硬酸痛之感了。“另有好多折子没看完,哪能现在就睡。你倒是能够叫膳房备几样吃食,夜里我饿了时用。”
一起上,她沉默不语,杜康也只是悄悄地跟从身后。
蓦地有歌声传来,如同古琴幽鸣,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让人听着心口痛眼角酸,却又不知为何痛,却又无泪可倾。香仪一时被歌声中的悲怆哀凉所慑,不由呆在了原地,挪不动脚步。
那夜,凤影宫的灯又是半夜才熄。
亭里跪着的香仪直到他们走得不见影时才起家,站起家只觉膝下痛疼,可更疼的倒是手,方才惊乱中竟是下死力抓着灯柄,这刻觉醒,只觉手指麻痛非常。回顾看着亭中曾卧有那名男人的栏台,倏忽了然他的身份―――清徽君―――风王的夫婿。
到了凤影宫,倒卧在窗边的软榻上,闭上眼,只觉漫天的怠倦袭来,顷刻间乃至想着就如许一睡不醒便好了。
风独影展开眼看着榻边立着的杜康,半晌坐起家,点头无法一笑。在杜康眼中,若全天下与她作对,那便是全天下的错。心头微微一暖,浑身的疲态微消,“浅碧山上的别院建得如何了?”
颠末章华园时猛地传来“砰!”的碎裂声,沉寂当中便显得格外的响,吓得香仪身一颤,差点丢了手中宫灯。惊魂未定时,鼻端忽闻着一股酒香,明显方才摔碎的定是酒坛,因而想这不知是哪个宫人如此胆小在偷酒喝,还这般不谨慎打烂了酒坛,这么一想,便筹算作不知走过。
杜康看她一眼,到嘴边的劝戒又收了归去,只是点点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