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中子进剑除妖
面如傅粉普通同，唇似丹朱一点血。
一粒能延千载寿，漫夸人间有黄金。
云中子道罢，离了九间大殿，打一顿首，大袖飘风，扬长竟出午门去了。两边八大夫正要上前奏事，又被一个道人来讲什麽妖魅，便担搁了时候。纣王与云中子谈讲多时，已是厌倦，袖展龙袍，驾起还宫，令百官暂退。百官无可何如，只得退朝。
道人左手携定花篮，右手固执拂尘，近到滴水檐前，执拂尘打个顿首，口称：“陛下，贫道顿首了。”纣王看这道人如此施礼，心中不悦，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虽是方外，却也在朕版图以内，这等可爱！本当治以慢君之罪，诸臣只说朕不能容物。朕且问他端的，看他如何应我。”纣王曰：“那道者从那边来？”道人答曰：“贫道从云水而至。”王曰：“何为云水？”道人曰：“心似白云常安闲，意如流水任东西。”纣王乃聪明聪明天子，便问曰：“云散水枯，汝归那边？”道人曰：“云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呈现。”纣王闻言，转怒为喜，曰：“方才道者见朕顿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今所答之言，甚是有理；乃告诉通慧之大贤也。”命摆布：“赐坐。”云中子也不谦让，旁侧坐下。云中子欠背而言曰：“本来如此。天子只知天子贵，三教本来品德尊。”帝曰：“何见其尊？”云中子曰：听衲子道来：
一心分免帝王忧，好道长，两手补完六合缺。
若知此是真妖魅，世上应多不死身。
云中子道罢，将剑奉与纣王。纣王接剑曰：“此物镇于那边？”云中子曰：“挂在分宫楼，三日内自有应验。”纣王随命传奉官：“将此剑挂在分宫楼前。”传奉官领命而去。纣王复对云中子曰：“先生有这等道术，明于阴阳，能察妖魅，何不弃终南山而庇护朕躬，官居显爵，立名于后代，岂不美哉！何必甘为淡薄，没世无闻。”云中子谢曰：“蒙陛下不弃幽隐，欲贫道居官，贫道乃山野慵懒之夫，不识治国安邦之法，日上三竿堪睡足，裸衣跣足满山游。”纣王曰：“便是这等，有什麽好处？何如衣紫腰金，封妻荫子，有无穷享用。”云中子曰：贫道此中也有好处：
花迎白鹤歌仙曲，柳拂青鸾舞翠鬟。
松树削成名巨阙，此中妙用少人知。
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
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藜杖五弦琴。
头戴青纱一字巾，脑后两带飘双叶。
道袍翡翠按阴阳，腰下双绦王母结。
看官：这是那云中子宝剑挂在分宫楼，弹压的这狐狸如此模样。倘如果弹压的这妖怪死了，可不保得成汤天下。也是合该这纣王江山有败，周室将兴，故此纣王终被她利诱了。表过不题。
额前三点按三光，脑后双圈分日月。
囊中有药逢人度，腹内新诗遇客吟。
大千天下斯须至，石烂松枯当一秋。
楼阁金辉来紫雾，交梨玉液驻红颜。
只见妲己微睁杏眼，强启朱唇，作嗟叹之状，喘吁吁叫一声：“陛下！妾身凌晨送驾临轩，中午远迎陛下，不知行至分宫楼前候驾，猛昂首见一宝剑高悬，不觉惊出一身盗汗，竟得此危症。想贱妾命薄缘悭，不能长侍陛下于摆布，永效于飞之乐耳。乞陛下自爱，无以贱妾为念。”道罢，泪流满面。纣王惊得半晌无言，亦含泪对妲己曰：“朕一时不明，几为方士所误。分宫楼所挂之剑，乃终南山炼气之士云中子所进，言朕宫中有妖气，将此弹压，孰意竟与美人作怪。乃此子之妖术，欲害美人，故捏言朕宫中有妖气。朕思深宫邃密之地，尘迹不到，焉有妖怪之理。大略方士误人，朕为所卖。”传旨急命摆布：“将那方士所进木剑，用火作速焚毁，毋得迟误，几惊坏美人。”纣王再三温慰，一夜无寝。看官：纣王不焚此宝剑，还是商家天下，只因焚了此剑，妖气绵固深宫，把纣王缠得倒置庞杂，荒了朝政，人离天怨，白白将天下失于西伯，此也是天意合该如此。不知焚剑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素净妖娆最惑人，暗侵肌骨丧元神。
话说纣王驾至寿仙宫前，不见妲己来接驾，纣王心甚不安。只见侍御官接驾。纣王问曰：“苏美人为何不接朕？”侍御官启陛下：“苏娘娘偶染暴疾，人事昏沉，卧榻不起。”纣王听罢，忙下龙辇，急进寝宫，揭起金龙幔帐，见妲己面似金枝，唇如白纸，昏昏惨惨，气味微茫，恹恹若绝。纣王便叫：“美人，凌晨送朕出宫，仙颜如花，为何一时有恙，便是这等垂死！叫朕如何是好？”
且不言云中子往朝歌来除妖邪。只见纣王日迷酒色，旬月不朝，百姓皇皇，满朝文武群情纷繁。内有上大夫梅伯与丞相商容、亚比拟干言曰：“天子荒淫，沉沦酒色，不睬朝政，本积如山，此大乱之兆也。公等身为大臣，进退自有当尽的大义。况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下官与二位丞相俱有责焉。本日不免鸣钟伐鼓，会合文武，请驾临轩，各陈其事，以力诤之，庶不失君臣大义。”商容曰：“大夫之言有理。”传执殿官：“鸣钟鼓请王升殿。”纣王正在摘星楼宴乐，闻声大殿上钟鼓齐鸣，摆布奏：“请圣驾升殿。”纣王不得已，叮咛妲己曰：“美人临时安设，待朕出殿就回。”妲己俯伏送驾。纣王秉圭坐辇，临殿登座。文武百官朝贺毕。天子见二丞相抱本上殿，又见八大夫抱本上殿，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抱本上殿。纣王连日酒色昏倒，情思厌倦，又见本多，一时如何看得尽，又有退朝之意。只见二丞相进前，俯伏奏曰：“天下诸侯本章候命。陛下何事旬月不临大殿。日坐深宫，全不把朝纲清算，此必有在王摆布利诱圣聪者。乞陛下当以国事为重，无得仍前，高坐深宫，废弛国事，大拂臣民之望。臣闻天位惟艰，况明天心未顺，水旱不均，降灾下民，何尝不非政治得失而至。愿陛下留意国本，痛改前辙，去谗远色，勤政恤民；则天心效顺，国富民丰，天下安康，四海受无穷之福矣。愿陛下幸留意焉。”纣王曰：“朕闻四海安康，万民乐业，只要北海抗命，已令太师闻仲剿除奸党，此不过疥癣之疾，何足挂虑？二位丞相之言甚善，朕岂不知。但朝廷百事，俱有丞相与朕代庖，自是可行，何尝有壅滞之理。纵朕临轩，亦不过垂拱罢了，又何必哓于口舌哉。”君臣正言国事，午门官启奏：“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奥妙重情，未敢私行朝见，请旨决计。”纣王自思：“众文武诸臣还抱本服侍，如何得了。不如宣道者见朕闲谈，百官自无纷繁群情，且免朕拒谏之名。”传旨：“宣！”云中子进午门，过九龙桥，走大道，宽袍大袖，手执拂尘，飘飘徐步而来。好划一！但见：
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
不消乘骑与驾舟，五湖四海任遨游。
虽无宝气冲牛斗，三日成灰妖气离。
纣王听罢，叹曰：“朕闻先生之言，真乃平静之客。”忙命陪侍官：“取金银各一盘，为先生前程盘费耳。”不一时，陪侍官将红漆端盘捧过金银。云中子笑曰：陛下之恩赐，贫道无用处。贫道有诗为证。诗曰：
但观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蓬头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铺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柏以延龄。歌之鼓掌，舞罢眠云。遇仙客兮，则求玄问道；会道友兮，则诗酒谈文。笑豪华而浊富，乐安闲之贫寒。无一毫之北碍，无半声之牵缠。或三三而参玄论道，或两两而究古谈今。究古谈今兮叹前朝荣枯，参玄论道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变，随乌兔之逡巡。苍颜返少，发白还青。携箪瓢兮到市廛而乞化，聊以充饥；提锄篮兮进山林而采药，临难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复生。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判凶吉兮明通爻象，定祸福兮密察民气。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书符箓，除人间之妖氛。谒飞神于帝阙，步罡气于雷门。扣玄关，天昏地暗；击地户，鬼泣神钦。夺六合之清秀，采日月之精华。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纳，炼九转而丹成。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游遍玉京。参乾坤之妙用，表品德之殷勤。比儒者兮官高职显，繁华浮云；比截教兮五刑道术，正果难成。但谈三教，惟道独尊。
诗曰：
白云飞雨过南山，碧落萧疏秋色闲。
脚登一对踏云鞋，夜晚闲行星斗怯。
不言纣王迷恋妲己，整天荒淫，不睬朝政。话说终南山有一炼气士，名曰云中子，乃是千百年得道之仙。那日闲居无事，手携水火花篮，意欲往虎儿崖前采药。方才驾云兴雾，忽见东南上一道妖气，直冲透云霄。云中子打一看时，点首嗟叹：“此畜不过是千年狐狸，今假托人形，埋没朝歌皇宫以内，若不早除，必为大患。我削发人慈悲为本，便利为门。”忙唤金霞孺子：“你与我将老枯松枝取一段来，待我削一木剑，去除妖邪。”童儿曰：“何不消照妖宝剑，斩断妖邪，永绝祸端？”云中子笑曰：“千大哥狐，岂足当吾宝剑！只此足矣。”童儿取松枝与云中子，削成木剑，叮咛孺子：“好生看管洞门，我去就来。”云中子离了终南山，脚踏祥云，望朝歌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身清闲，心安闲，不操戈，不弄怪，万事忙忙付肚外。吾不思理闲事而种韭，吾不思取功名如拾芥；吾不思身服锦袍，吾不思腰悬角带；吾不思拂宰相之须，吾不思藉君王之快；吾不思伏弩长驱，吾不思望尘下拜；吾不思养我者享禄千锺，吾不思簇我者有人四被。小小庐，不嫌窄；旧旧服，不嫌秽。制芰荷觉得衣，结秋兰觉得佩。不问天皇、地皇与人皇，不问天籁、地籁与人籁。雅怀仿佛秋水同，兴来犹恐六合碍。闲来一枕山中睡，梦魂要赴蟠桃会。那里管玉兔东升，金乌西坠。
纣王曰：“宫中既有妖气，将何物以镇之？”云中子揭着花篮，取出松树削的剑来，拿在手中，对纣王曰：陛下不知此剑之妙，听贫道道来：
此是仙凡多隔世，妖氛一派透天关。
纣王听言大悦：“朕聆先生此言，不觉精力利落，如在尘凡以外，真觉繁华如浮云耳。但不知先生果住那边洞府？因何事而见朕？请道其详。”云中子曰：“贫道住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是也。因贫道闲居无事，采药于岑岭，忽见妖气贯于朝歌，怪气生于禁闼。道心不缺，善念常随，贫道特来朝见陛下，除此妖魅耳。”纣王笑曰：“深宫秘阙，禁闼森严，防维更密，又非尘凡山林，妖魅从何而来！先生此来莫非错了！”云中子笑曰：陛下若晓得有妖魅，妖魅自不敢至矣。惟陛下不识这妖魅，他方能乘机蠹惑。久之不除，变成大害。贫道有诗为证，诗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