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子牙兵伐崇侯虎
纣王忻然赏牡丹，君臣欢饮鼓三攒。
逢君欲作千年调，买窟惟知百计要。
诗曰：
文王曰：“卿言虽是，奈孤与崇侯虎一样爵位，岂有私行挞伐之理？”子牙曰：“天下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况主公受天子白旄黄钺，得专挞伐，原为禁暴除奸；似这等权奸蛊国，表里成党，残虐生民，以白作黑，搏斗忠贤，为国度大恶。大王今发仁慈之心，救民于水火。倘天子改恶从善，而师法尧、舜之主，大王此功，万年不朽矣。”文王闻子牙之言，劝纣王为尧、舜，其心甚悦，便曰：“丞相行师，谁为主将去伐崇侯虎？”子牙曰：“臣愿与大王代庖，以效犬马。”文王恐子牙杀伐太重，自思：“我去另有酌量。”文王曰：“孤同丞相一往，恐有别端，能够共议。”子牙曰：“大王台端亲征，天下呼应。”文王收回白旄、黄钺，起人马十万，择谷旦祭宝纛幡，以南宫适为先行，辛甲为副将，随行有四贤、八俊。文王与子牙放炮起兵。一起上父老相迎，鸡犬不惊。民闻伐崇，大家大悦，个个欢乐。好人马！怎见得：
崇应彪一马当前，见子牙问曰：“汝乃多么人物，敢犯吾疆界？”子牙曰：“吾乃文王驾下丞相姜子牙是也。汝父子造恶如渊海，积毒似山岳，贪民财物如饿虎，伤人酷惨似豺狼，惑天子无忠耿之心，坏忠良有培植之意。普天之下，虽三尺之童，恨不能生啖你父子之肉！本日文王起仁义之师，除残暴于崇地，绝恶党以畅人神，不负天子加以节钺，得专挞伐之意。”应彪闻得此言，大喝姜尚曰：“你不过磻溪一无用老朽，敢出大言！”顾摆布曰：“谁为吾擒此逆贼？”言还未了，只见一将出马对阵。文王顿时大喊曰：“崇应彪少得行歔，孤来也！”应彪又见文王马至，气冲满怀，手指文王痛骂：“姬昌！你不思获咎朝廷，立仁行义，反来侵吾疆界！”文王曰：“你父子罪过贯盈，不必我言；只是你早早上马，解送西岐，立坛告天，除汝父子歔恶，不必扳连崇城良民。”应彪大喝：“谁为我擒此反贼？”一将回声而出，乃陈继贞。这壁厢辛甲纵马摇斧，大呼：“陈继贞慢来！休得冲吾阵脚！”两马订交，枪斧并举，战在一处。二将拨马抡兵，杀有二十回合。
四时不断希奇景，八节常开罕见花。
盘头冠，飞凤结；大红袍，猩猩血。黄金铠甲套连环，护心宝镜悬明月。腰束羊脂白玉厢，九吞八扎真奇绝。金妆锏马鞍旁，虎尾钢鞭悬竹节。袋内弓弯三尺五，囊中箭插宾州铁。坐下走阵冲营马，丈八长枪神鬼怯。父在当朝一宠臣，子镇崇城真英杰。
穿户透帘侵病骨，妖氛怪气此中藏。
瑞气腾腾锁太华，祥光霭霭照云霞。
子牙马至阵媒介曰：“崇城守将可来见我。”只听得那阵上一骑飞来。怎见得崇应彪装束：
仿佛蓬莱瑶池，依希天上仙圃。诸般花木结成攒，叠石琳琅妆就景。桃红李白芳香，绿柳青萝摇拽。金门外几株君子竹，玉户下两行大夫松。紫巍巍锦堂画栋，碧沉沉彩阁雕檐。蹴球场斜通桂院，秋千架阔别花篷。牡丹亭嫔妃来往，芍药院彩女闲游。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磨砖砌就萧墙，白石铺成途径。紫街两道，现出二龙戏珠；阑干摆布，雕成朝阳丹凤。翡翠亭万道金光，御书阁十层瑞彩。祥云映日，显帝王之繁华；瑞气迎眸，见皇家之极贵。凤尾竹百鸟来朝，龙爪花五云相罩。千红万紫映楼台，走兽飞禽鸣内院。八哥说话，纣王喜笑欲狂；鹦鹉高歌，天子欢容鼓掌。碧池内金鱼跃水，粉墙内鹤鹿同春。芭蕉影动逞风威，逼射香为百花主。珊瑚树高高低下，神仙洞曲曲弯弯。玩月台层层叠叠，惜花径绕绕迢迢。水中间鸥鸣和畅，凉亭上琴韵清幽。夜合花开，深院奇香不散；木兰花放，满园清味难消。名花万色，丹青难画难描；楼阁重重，妙手能工焉仿。御园中公然异景，皇宫内真是繁华。花间翻蝶翅，禁院隐蜂衙。亭檐飞紫燕，池阁听鸣蛙。春鸟啼百舌，反哺是慈乌。恰是：御园如斑斓，何用说仙家。蓝靛染成千块玉，碧纱覆盖万堆霞。
崇虎贪残气更枭，剥民膏髓自肥饶。
私仇就义纯洁妇，才得忠良逐钓竿。
幡分五色，杀气迷空。明晃晃剑戟枪刀，光灿灿叉锤斧棒。全军腾跃，如同猛虎下高山；战马长嘶，一似蛟龙离海岛。巡营小校似欢狼，了哨儿郎雄赳赳。先行引道，逢山开路踏桥梁；元帅中军，杀斩存留施号令。团团牌手护军粮，硬弩狂弓射阵脚。此一去：除奸削党安天下，才离磻溪第一功。
鱼尾金冠鹤氅，丝绦双结乾坤。雌雄宝剑手中擎，八卦仙衣可衬。元始玉虚门下，包含地理天文，银须白发气精力，却似神仙临阵。
且说探马报进崇城。此时崇侯不在崇城，正在朝歌随朝。城内是侯虎之子崇应彪，闻报大怒，忙升殿点聚将鼓。众将上银安殿，参谒已毕。应彪曰：“姬昌暴横，不守本分，前岁逃关，圣上几番欲点兵挞伐，彼不思悔过，反兴此知名之师，深属可爱！何况我与你各守国土，秋毫无犯，今自来送命，我岂肯轻恕！”传令：“点人马出城。”遂令大将黄元济、陈继贞、梅德、金成：“这一番定擒背叛，解上朝歌，以尽大法。”
且说子牙得胜回营，欲传令攻城。文王曰：“崇家父子作歹，与众百姓无干；今丞相欲要攻城，恐城破玉石俱焚，不幸无辜遭枉。况孤此来，不过救民，岂有反加上以不仁哉。切为不成！”子牙见文王以仁义为重，不敢抗违，自思：“主公德同尧、舜，一时如何获得崇城！只得暗修一书，使南宫适往曹州见崇黑虎，庶几崇城可得。”令南宫适接书，径往曹州来。子牙按兵不动，只等回书。不知崇侯虎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应彪见陈继贞战辛甲不下，随命金成、梅德助阵。子牙见对阵有助，子牙令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吕公望、辛免、南宫适六将齐出，冲杀一阵。应彪见局势人马催动，自拨马杀进重围，只杀的惨惨征云，纷繁愁雾，喊声不断，鼓角齐鸣。混战多时，早有吕公望一枪刺梅德于马下；辛免斧劈金成。崇兵大败进城，子牙传令鸣金，众将掌得胜鼓回营。不表。话说应彪兵败将亡，进城将西门紧闭，在殿上与众将商讨退兵之策。众将见西岐士马豪杰，势不成当，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
受命督工人力尽，乘机起衅帝图消。
话说南宫适大战黄元济，未及三十回合，元济非南宫适敌手，力不能支。南宫适是西岐名将，元济怎能胜得他。元济欲要败走，又被南宫适一口刀裹住了，跳不出圈子去，早被南将军一刀挥于马下。军兵枭了首级，掌得胜鼓回营；进辕门来见子牙，将斩的黄元济首级报功。子牙大喜。且说崇城败残军马回报崇应彪，说：“黄元济已被南宫适斩于马下，将首级在辕门号令。”应彪听罢，拍案大喊曰：“好姬昌逆贼！今为反臣，又杀朝廷命官，你罪如泰山，若不斩此贼与黄元济报仇，誓不回军！”传令：“明日将大队人马出城，与姬昌决一雌雄！”一宿已过，次早朝阳东升，大炮三声，开城门，局势人马杀奔周营，坐名只要姬昌、姜尚至辕门答话。探马报入中军曰：“崇应彪口出不逊之言，请丞相军令决计。”子牙请文王亲身临阵，会兵于崇城。文王乘骑，四贤保驾，八俊随军。周营内炮响，麾动旗幡。崇应彪见对阵旗门开处，忽见一人，道扮乘马而来；两边摆列众将，一对对雁翅分开。崇应彪定睛旁观，但见有《西江月》为证：
龙楼凤阁侵霄汉，玉户金门映翠纱。
话分两处。且言西岐姜子牙在朝，一日闻边报，言纣王荒淫酒色，宠任奸佞，又反了东海平灵王，闻太师前去征剿。又见报，崇侯虎勾引圣聪，广兴土木，谗谄大臣，苛虐万姓，潜通费、尤，表里交结，把持朝政，朋比为奸，肆行不道，钳制谏官。子牙看到切情之处，怒发冲冠：“此贼若不先除，恐为后患！”子牙次日早朝。文王问曰：“丞相昨阅边报，朝歌可有甚么异事？”子牙出班启曰：“臣昨见边报，纣王剜比干之心，作羹汤疗妲己之疾；崇侯虎混乱朝政，横恣大臣，簧惑天子，无所不为，害万民而不敢言，行殛毙而不敢怨，恶孽多端，使朝歌生民日不聊生，贪酷无厌。臣愚不敢请，似这等大恶，假虎张威，毒痡四海，助桀为虐，使居天子摆布，将来不知如何结局。今百姓如在水火当中，大王以仁义广施，若依臣愚意，先伐此乱臣贼子，剪其乱政者，则天子摆布见无谗佞之人，庶几天子有悔过迁善之机，则主公亦不枉天子假以节钺之意。”
子牙有道征无道，国败人亡事事凋。
话说子牙人马过府、州、县、镇，大家乐业，鸡犬不惊，一起上多少父老迎迓。一日，探马来报中军：“兵至崇城。”子牙传令安营，竖了旗门，结成大寨。子牙升帐，众将参谒。不题。
风过了一阵，播土扬尘，把牡丹亭都闲逛。众官正惊奇间，只听得侍酒官齐叫：“妖精来了！”黄飞虎酒已半酣，传闻有妖精，仓猝起家列席，果见一物在寒露当中而来。但见：
狐狸影现人多怕，怪兽威施气更欢。
眼似金灯身形殊，尾长爪利短身躯。扑来恍似登山虎，转面浑如捕物貙。妖孽惯侵人派头，怪魔常噬血头颅。凝眸细心观形象，倒是中山一老狐！
话说纣王同文武欣然回至大殿，众官侍立。天子传旨：“开释费仲、尤浑。”彼时有微子出班奏曰：“费、尤二人，乃太师所参，系狱听勘者。今太师出兵未远，立即释赦，似亦不成。”纣王曰：“费、尤二人原无罪，系太师条陈屈陷，朕岂不明？皇伯不必以成议而陷忠良也。”微子不言下殿。不一时，赦出二人，官复原职，随朝保驾。纣王心甚欢腾。又见闻太师远征，放心恣乐，一无顾忌。时当三春季气，风景韶华，御园牡丹盛开。传旨：“同百官往御花圃赏牡丹，以继君臣同乐，效虞廷赓歌喜起之盛事。”百官领旨，随驾进园。恰是：天上四时春作首，人间最富帝王家。怎见得御花圃的好处，但见：
却说子牙次日升帐，先令南宫适崇城见首阵。南宫适得令，领本部人马出营，排成步地，出马厉声叫曰：“逆贼崇侯虎早至军前受死！”言未毕，听城中炮响，门开处，只见一枝人马杀将出来。为头一将乃飞虎大将黄元济是也。南宫适曰：“黄元济，你不必来，唤出崇侯虎来领罪，杀了逆贼，泄神人之忿，万事俱休。”元济大怒，骤马摇刀，飞来直取。南宫适举刀相迎。两马回旋，双刀并举，一场大战。怎见得：
话说妲己深恨黄飞虎放鹰害她，只等他路逢狭道。武成王那里晓得？
二将坐鞍鞒，征云透九霄：这一个急取壶中箭，那一个忙拔紫金标。这将刀欲诛军将，那将刀直取英豪。这一个平生胆壮安天下，那一个气势轩昂压俊髦。
话说百官随驾进御园牡丹亭，摆开九龙设席筵宴，文武依挨次坐下，论尊卑施礼。纣王在御书阁陪苏妲己、胡喜媚共饮。且说武成王对微子、箕子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方今士马纵横，兵器四起，有甚表情宴赏牡丹。但不知天子能改过从善，或边停烽息，殄逆除歔，尚可望共乐唐虞，享承平之福。如果迷而不返，恐这天无多，忧日转长也。”微子、箕子闻言，点首嗟叹。众官饮至日当中午，百官往御书阁来谢酒。当驾官启奏：“百官谢恩。”纣王曰：“春风景媚，花柳芳妍，正宜乐饮，何故谢恩？传旨，待朕陪宴。”百官闻声天子下楼亲陪，不敢辞职，只得恭候。但见纣王亲至，牡丹亭上首添一席，同众臣共饮欢笑，乐声齐奏，君臣换盏轮杯，不觉天晚，帝命掌上画烛。歌乐宏亮，真是欢乐倍常。将近二鼓时分，不说君臣会酒。且说御书阁妲己、胡喜媚带酒熟睡龙榻之上。近半夜时候，妲己本相现出来寻人吃，一阵怪风高文。怎见得：
诗曰：
且说妲己酒后，本相呈现，不料被神鹰抓了面门，伤破皮肤，惊醒返来，悔之无及。纣王至御书阁同妲己共寝，睡至天明。纣王忽见妲己面上带伤，急问曰：“御妻脸上为何有伤？”妲己在枕边回曰：“夜来陛下陪百官饮宴，妾往园中稍游，从海棠花下过，忽被海棠枝干吊将下来，把妾身抓了面上，故此带伤。”纣王曰：“此后不成往御园游乐，本来此地真有妖氛。朕与百官饮至半夜，果见一狐狸前来扑人。时有武成王黄飞虎攀折雕栏去打它，尚然不退，后放出本国出去金眼神鹰。那鹰惯降狐狸，一爪抓去，那妖带伤走了，鹰爪另有血毛。”纣王对妲己说，但不知同着狐狸共寝。且说妲己暗恨黄飞虎：“我未曾惹你，你今来害我，则怕你路逢窄道难躲避！”有诗为证，诗曰：
摧花倒树异平常，灭烛无情尽绝光。
金眼神鹰真可羡，绥尾邪魔已带残。
几番雨过东风至，香满城中百万家。
话说黄飞虎带酒列席，见此妖精扑来，手中无一物可挡，把手挽住牡丹亭雕栏，攀折了一根，望那狐狸一下打去。那妖精闪过，又扑将来。黄飞虎叫摆布：“快取北海出去的金眼神鹰！”摆布忙忙的将红笼开了放出。那神鹰飞起，二目如灯，专降狐狸。此鹰往下一罩，爪似钢钩，把狐狸抓了一下。那狐狸叫了一声，径往太湖石下攒去了。纣王目睹此事，即唤摆布取锹锄望下挖。摆布挖下二三尺，见无穷的人骨骷髅成堆，纣王实在骇然。纣王因想：“谏官本上，常言‘妖氛贯于宫中，灾星变于天下’，此事公然是实。”心下甚是不悦。百官起家，谢恩出朝，各归府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