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羑里城囚西伯侯(1)

羑里七年沾化雨，伏羲八卦阐精微。

若非丹墀忠心谏，已见藁街赤色飞。

向来世运归明主，慢道岐山日正辉。

纣王看罢大怒，扯碎表章，拍案大喊：“将此等逆臣枭首回旨！”军人一齐脱手，把三位大臣绑出午门。纣王命鲁雄监斩，速发行刑旨。只见右班中有中谏大夫费仲、尤浑出班，俯伏奏曰：“臣有短章，冒渎天听。”王曰：“二卿有何奏章？”“臣启陛下：四臣有罪，冒犯天颜，罪在不赦；但姜桓楚有弑君之恶，鄂崇禹有叱主之愆，姬昌利口侮君，崇侯虎随众诬谤。据臣公议：崇侯虎素怀奸佞，着力报国。造摘星楼，沥胆披肝；起寿仙宫，夙夜尽瘁；曾极力公家，分毫无过。崇侯虎不过随声拥戴，实非本心；如果不分皂白，玉石俱焚，是有功而与无功同也，民气一定肯服。愿陛下赦侯虎毫末之生，今后将功赎本日之罪。”纣王见费、尤二臣谏赦崇侯虎，盖为费、尤二人，乃纣王之宠臣，言听计从，无语不入。王曰：“据二卿之言，昔崇侯虎既有功于社稷，朕当不负前劳。”叫奉御官传旨：“特赦崇侯虎。”二人谢恩归班。旨意传出：“单赦崇侯虎。”

忠告徒劳谏诤名，逆鳞难犯莫轻撄。

醢尸桓楚身遭惨，服甸崇禹命已倾。

殿东头恼了武成王黄飞虎，执笏出班，有亚比拟干并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伯夷、叔齐七人同出班俯伏。比干奏曰：“臣启陛下：大臣者乃夫子之股肱。姜桓楚威镇东鲁，数有军功。若言弑君，一无可证，安得加以极刑；况姬昌忠心不二，为国为民，实邦家之福臣；道合六合，德配阴阳，仁结诸侯，义施文武，礼治邦家，智服背叛，信达军民，纪纲清除，政事严整，臣贤君正，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君臣一心，不肆兵戈，不可杀伐，行人让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四方瞻仰，称为西方贤人；鄂崇禹身任一方重寄，日夜勤奋王家，使一方无警；皆是有功社稷之臣。乞陛下一并怜而赦之，群臣不堪感激之至！”王曰：“姜桓楚谋逆，鄂崇禹、姬昌簧口鼓惑，妄言诋君，俱罪在不赦，诸臣安得妄保！”

黄飞虎奉奏曰：“姜桓楚、鄂崇禹皆名严峻臣，素无过举；姬昌乃知己君子，善演天赋之数，皆国度梁栋之才。今一旦无罪而死，何故服天下臣民之心！况三路诸侯俱带甲数十万，精兵虎将，不谓无人；倘其臣民知其君死非其罪，又何忍其君遭此无辜，倘或机心一骋，恐兵戈扰攘，四方黎庶倒悬。况闻太师远征北海，今又内起祸胎。鼎祚何安！愿陛下怜而赦之。国度幸甚！”纣王闻奏，又见七王力谏，乃曰：“姬昌，朕亦素闻忠良，但不该随声拥戴，本宜重处；姑看诸卿所奏赦免，但恐他日返国有变，卿等不得辞其责矣。姜桓楚、鄂崇禹谋逆不赦，速正典刑！诸卿再毋得渎奏。”旨意传出：“赦免姬昌。”天子命奉御官：“速催行刑，将姜桓楚、鄂崇禹以正国法。”

两国君臣空望眼，七年羑里屈孤贞。

君虐臣奸国是非，如何信口泄天机。

话说西伯侯姬昌见天子不看姜桓楚的本，竟平白将桓楚拿出午门，碎醢其尸，心上大惊，知天子甚是无道。三人俯伏称“臣”，奏曰：“‘君乃臣之元首，臣乃君之股肱。’陛下不看臣等本章，即杀大臣，是谓虐臣。文武如何肯服，君臣之道绝矣。乞陛下垂听。”亚比拟干将姬昌等本展开。纣王只得看本：

上天成心倾人国，导致纷繁祸乱生。

只见左班中有上大夫胶鬲、杨任等六位大臣进礼称“臣”：“臣有奏章，可安天下？”纣王曰：“卿等又有何奏章？”杨任奏曰：“四臣有罪，天赦姬昌，乃七王为国为贤者也。且姜桓楚、鄂崇禹皆称首之臣。桓楚任重功高，素无失德，谋逆无证，岂得妄坐。崇禹性卤无屈，切谏圣聪，无虚无谬。臣闻君明则臣直。切谏君过者，忠臣也，词谀逢君者，佞臣也。臣等目观国事艰巨，不得不繁言渎奏。愿陛下怜二臣无辜，赦还本国，清平各地，使君臣喜乐于尧天，万姓歌颂于化日，臣民念陛下宽洪漂亮，纳谏如流，始终不负臣子为国为民之本心耳。臣等不堪感激之至！”王怒曰：“乱臣造逆，恶党簧舌，桓楚弑君，醢尸不敷以尽其辜。崇禹谤君，枭首合法其罪。众卿强谏，朋比欺君，歪曲法纪。如再阻言者，即与二逆臣同罪！”随传旨：“速正典刑！”杨任等见天子喜色，莫敢谁何。也是合该二臣命绝，旨意出，鄂崇禹枭首，姜桓楚将巨钉钉其手足，乱刀碎剁，名曰醢尸。监斩官鲁雄回旨，纣王驾回宫阙。姬昌拜谢七位殿下，泣而诉曰：“姜桓楚无辜惨死，鄂崇禹忠谏丧身，东南两地，自此无宁日矣！”世人俱各惨淡泪下曰：“且将二侯收尸，安葬浅土，以俟事定，再作区处。”有诗为证，诗曰：

具疏臣鄂崇禹、姬昌、崇侯虎等奏：为正国正法，退佞除奸，洗明沉冤，以匡不替，复立三纲，内剿狐媚事，臣等闻圣王治天下：务勤实政，不事台榭陂池；亲贤远奸，不驰务于游畋，不沉沦于酒，淫荒于色；惟敬修天命，以是天府三事允治，以故尧舜不下阶，垂拱而天下承平，万民乐业。今陛下承嗣大统以来，未闻美政，日事怠荒。信谗远贤，沉沦酒色。姜后贤而有礼，并无失德，竟遭惨刑；妲己秽污宫中，反宠以重位。屈斩太史，有失司天以内监；轻醢大臣，而废国度之股肱；造炮烙，阻忠谏之口；听谗言，杀子无慈。臣等愿陛下贬费仲、尤浑，惟君子是亲；斩妲己整肃宫闱，庶几天心可回，天下可安。不然，臣等不知所终矣。臣等不避斧铖，冒死上言，恳乞天颜，纳臣切谏，速赐实施。天下幸甚！万民幸甚！臣不堪颤栗待命之至！谨具疏以闻。

且不题二侯家将星夜逃回，报与二侯之子去了。且说纣王次日升显庆殿，有亚比拟干具奏，收二臣之尸，放姬昌返国。天子准奏。比干领旨出朝。旁有费仲谏曰：“姬昌外若虔诚，内怀奸滑，以利口而惑众臣。面是心非，终非良善。恐放姬昌返国，反构东鲁姜文焕、南都鄂顺发兵扰乱天下，军有持戈之苦，将有披甲之艰，百姓惶恐，都城扰攘，诚所谓纵龙入海，放虎归山，必生悔怨。”王曰：“诏赦已出，众臣皆知，岂有出乎反乎之理。”费仲奏曰：“臣有一计，可除姬昌。”王曰：“计将何出？”费仲对曰：“既赦姬昌，必拜阙方归故乡，百官也要与姬昌饯行。臣去探其真假，若昌果有至心为国，陛下赦之；如有欺诳，即斩昌首以除后患。”王曰：“卿言是也。”

诗曰：

且说比干出朝，径至馆驿来看姬伯。摆布通报。姬昌出门驱逐，叙礼坐下。比干曰：“鄙人本日便殿见驾奏王，为收二侯之尸，释君侯返国。”姬昌拜谢曰：“老殿下厚德，姬昌何日能报再造之恩！”比干复前执手低言曰：“海内已没法纪，今无端而杀大臣，皆非吉兆。贤侯明日拜阙，急宜早行，迟则恐奸佞忌刻，又生他变。至嘱，至嘱！”姬昌欠身谢曰：“丞相之言，真为金石。大德岂敢有忘！”次日早临午门，望阙拜推却恩，姬昌随带家将，竟出西门，来到十里长亭。百官崇敬，武成王黄飞虎、微子、箕子、比干等俱在此服侍多时。姬昌上马。黄飞虎与微子慰劳曰：“本日贤侯返国，鄙人等具有水酒一杯，一来为君侯荣饯，另有一言奉渎。”昌曰：“愿闻。”微子曰：“固然天子有负贤侯，望乞念先君之德，不成有失臣节，妄生异端，则鄙人辈幸甚，万民幸甚！”昌顿首谢曰：“感天子免罪之恩，蒙各位再生之德，昌虽没齿，不能报天子之德，岂敢有他念哉。”百官执杯把盏。姬伯量大，有百杯之饮，正所谓“知己到来言不尽”，相互更觉绸缪，一时便不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