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轻狂（六）
打孩子不是他的风格，但是恐吓孩子他却见很多了，小时候他最怵的不是师父手里那把鸡毛掸子，而是师娘不言不语时看过来的眼神。
在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时候，终究借着点点星光，在江面上看到了几艘船只影子，没展旗，也没燃烧把，不晓得撑船的人到底有何本领，竟然能在这黑夜流水中行路无碍。
顾潇闭上左眼，将琉璃镜贴在右面前，暗淡的夜色如被扒开沉雾，内里掩蔽的统统分毫毕现——三只不大不小的船，表面普浅显通，船头船尾各有两个黑衣人，中间船舱被油毡布盖着，觑不见内里一星半点。
楚尧被他盯得腿肚子都颤抖抖，恐怕本身那里惹着了这看起来脑筋就有病的人，但他固然吓得神采发白，却好歹忍住没流眼泪，对峙着昂首跟他对视。
楚尧眨了眨眼睛：“你怕……死？”
“乖孩子。”顾潇这一次倒是没手贱去摸他的头，而是保持着如许平视的姿式，“我会去救你哥，但不能带着你。我会找个安然的处所把你藏起来，然后会有人来送你回家，你只需求等候就好了。”
来了！顾潇心中一沉，何如间隔太远，他底子听不到船上动静，只能模糊看到那些黑衣人彼其间偶有交换。考虑半晌，他叼了根芦苇管在嘴里，悄无声气地下了水。
心头一跳，顾潇在比武之际回顾一看，只见火线被芦苇挡住滩涂上另有一条划子，现在船上人发明前头生变，已经弃船往崎岖山路而奔，仓促一瞥，是一男一女挟制着一名少年。
“带着你，我就甚么都做不了。”顾潇笑了笑，“你可想好了？”
“谁？！”
“我八岁了！”
他挑选这条船是有启事的，前面两艘船吃水差未几，想来里头装的东西重量相若，而这最后一艘的船舷下陷却要深些，如果上面不是多装了东西，就应当是多载了人。
楚尧一向看他忙活，内心七上八下，又清楚地晓得本身帮不上忙，只好忐忑不安地坐着，直到这时才开口：“你让甚么人来接我？”
顾潇心道不好，整小我冲出水面，顺手抽出腰间长刀，借势一斩，恰好劈断一人兜头打下的船桨，脚在那人头上重重一踏，“咔嚓”一声，此人脖子就往里陷了半寸，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他现在独一的认知里，灭亡大抵是最可骇的东西了。
“不……都一样是怕死吗？”
本筹算离得近好偷听，可没想到他这位置固然埋没，但倒霉于耳窃，憋了会儿气却连个鸡毛蒜皮也没听清。顾潇一边像鱼一样谨慎吐着气泡，一边摸出了匕首，决定兵行险招，仿照海商里的凿船水鬼，给这些家伙来个先动手为强。
“……！”
楚尧此时还不能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凭着本能懵懂地摇点头：“不想。”
幸亏老天爷还是眷顾了这只瞎猫。
顾潇赶在被孩子抱腿之前一溜烟儿窜了出去，跑出好远才抹了抹汗。
顾潇本年十六，混迹江湖不过半年，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没说惹费事不嫌大。
楚尧闻言抓住他的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要跟着你，我怕！”
这么想着，他和缓了神采，道：“承诺你的事情，我会去做，但是这件事牵涉得太大，实话跟你说，我有点怕。”
顾潇踌躇着如果再等一个时候不见环境，就冒险向官府那边报信，之前不如此作为，不过乎江湖庙堂泾渭清楚，外加他也不清楚宦海现在那些人可托，这才决定本身拼上一把，如果猜错了这一次，那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他刚才那封信是寄给顾欺芳，毕竟眼下除了师父师娘以外没有谁能够让他毫无顾忌地拜托信赖。在那封信上，他写了一家堆栈的位置，这处地点金水镇普浅显通毫不起眼，店家他也在早上见过，是个忠诚之人，因而他开了两间房，交足了银钱，然后叮嘱楚尧常日少出门，每日饭食都在房顶用，再在另一间房外画了只小小飞鸿，这才放心筹办分开。
他去行驿找人问了路，北方火线是在惊寒关，距此路途悠远，在这短短两天里，别说那些人是走水路，就算插了翅膀也绝对没到那边去，想在半路截下应当另有机遇。顾潇找经历丰富的行商画了张舆图，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儿，决定绕路而行。
顾潇动笔写了一封信，跟驿站要了信鸽送往飞云峰，然后才把楚尧拎到个僻静角落，也不说话，就这么深深看着他。
“这就对了。”顾潇站起家，拉着楚尧的手，“我先把你藏起来，不准闹。”
他毕竟是南地生人，水性天然极好，又做事谨慎，沿着芦苇荡迂回靠近，然后一口气潜了下去，紧贴在最后一艘船的底部，中间不谨慎激起的水花，还不如一条鱼蹦跶得短长。
顾潇看得有些惊奇，心道这小肉丸子还很有几分骨气胆色，将来不是倔牛脾气，就是断念眼子。
这东西是幼时顾欺芳给他的玩物，传闻是朋友从西域带来，砥砺精彩不说，还能视远如近，即便在夜里也如观白天，可算是他偶然上房揭瓦掏鸟摸鱼的一大依仗，即便长大了也没舍得丢。
楚尧这才放下点心，感觉这混蛋哪怕不说人话，但好歹手上工夫过得去，他师父应当更靠谱一点，没想到就闻声顾潇弥补了一句：“就是昨晚我跟你讲的阿谁女匪贼，别怕，她从良了。”
顾潇想了想，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块叶片状的琉璃镜。
顾潇摇了点头：“我更怕害死别人。”
“放心，我向来不骗小孩儿。”
想完就做，顾潇运起内力灌注手上，狠狠朝着船底刺畴昔，只是他忽视了水的阻力，这一刀固然脱手迅疾，但是却被水卸去了很多力道，最后刀身插入船底，却没能如愿捅出个洞，反把船震了一下！
如果他猜对了，那么这件事就不是普浅显通的江湖恩仇，而是事关家国存亡，顾潇自问身无二两肉，肩膀挑不起这么重的任务。
“毛长齐了吗？”
这厢生变，剩下两艘船立即掉头，船上已有人弯弓搭箭，顾潇旋身将刀一扫，荡开飞箭，同时一脚踢开船舱遮帘，冷不防一人从中杀出，手里齐眉棍连出七下，顾潇固然躲过关键，但是肩膀挨了一记，顿时整条左臂都在发麻。
他趁着夜色沿河岸略略查探了一番，没发明甚么端倪，想必这两日来没有船只或者车马今后路过，因而放下些心，温馨藏在了芦苇荡里。
碰到楚尧的时候毕竟为时已晚，手中把握的线索未几，大半还是凭感受猜想。这一起日夜兼程，满心都是唯恐赶不上对方，却忘了或许本身的猜想是错的。
他趴了近两个时候，河面上还是半点行迹不现，顾潇不由有些慌了。
“一个是一了百了，一个是死了都不得放心。”顾潇蹲下来，“人这辈子最怕的是问心有愧，以是你想做如许的人吗？”
让他骇怪的是，刚才比武充足他看到船中之物——不过是些装了劳什子的破麻袋，并无火药气味，更遑论是被绑的繁华公子。
眼下恰是黑灯瞎火，乌云蔽月，只要稀少几点残星，恰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顾潇把马放了，本身折了根芦苇垫脚，他学刀不过六年，轻功却已经练了十二年，固然还不如顾欺芳踏水无痕，却已把“一苇渡江”练出了些火候。
楚尧瘪着嘴，犹踌躇豫地松开手，嗫嚅道：“你必然要带我哥哥返来，别骗我。”
火线不远就是“雁回河”，船行数里便可转陆路，已经靠近了北地，按理说此地应设下关卡，但是这雁回河暗潮湍急，中游以后飞瀑而下，两岸怪石嶙峋，山势峻峭得很，可谓一道通途，若非艺高人胆小，人也不会来这儿跟老天爷赌命。
“我师父，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腰间有把玄色长刀，神采很欠揍，你一看就晓得。”
威重如山，势沉似海。
水路胜在隐蔽，想来他们没筹算轰动关卡，不免会失于迟早和迂回展转。顾潇买足了水和干粮，再买了匹好马，心中算着路程脚力，一起策马疾走，连跑了两天，差点儿连本身都找不着北，这才发明了一片芦苇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