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见钟脸
我分开后，刚好路过后花圃。顷刻立足，只见楚承宁就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与二蜜斯说话，和我相隔一道小溪。
眼波一动，我被那声音带回了十年后的兰楼，台上，伶人头牌坊宝春唱着音正腔园的斩梅戏，我乐不思蜀的坐在散座上打赏，铜钱哗啦啦的如雨下，顷刻掌声雷动。
本日的尚书府分歧于昔日，世人都知此处的风景不亚于后宫，几个姊妹各个出落的如花似玉，是王公贵族提亲的首选，但是，那些欲要和尚书大人拉帮结派的凡夫俗子把门槛都踏平了，也没能把谁支出囊中。
世人纷繁目光聚焦于此，有的谨慎翼翼向后的挪了挪木椅，有的干脆溜之大吉，楼宝春呆站在台中心，画着稠密妆容的脸上掠过一丝凶光，半晌拭去，满脸难色的冲我挑了下眉，手指拨了拨让我分开。
那人说罢，身后“啪”的一声，碗筷连同饭菜碎了一地，众报酬之一惊，纷繁将目光转移于摔盘之人，和一地的碎碗残汤，那人神采傲慢无礼，骨子里又透着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世人又几次收回目光，不敢正眼相望。
我退了归去，悄悄推开一点门缝，瞧见了府内的景象，只见那王爷穿戴一身雍容华贵的金丝长袍，手里握着一盏黑扇，坐姿端庄，仪表堂堂。而令我挪不开眼的是他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他眉宇清秀如山间清溪，目光通俗如明月般安闲动听，时而又如白雾般迷离，他的笑容如一粒春*药，令人难以开口的春情泛动。
我怔了怔，看着他那张华而不实的脸，沉默入迷，皇宫如此？正华二年时闻人贵妃被害的不能生养，正华三年时，宠冠六宫的大蒙公主，被害的惨死，不知为何？我竟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凶恶至极，看出了难诉忧愁，莫非东宫皇子，都如他是这般，好似大病初愈，没有一丝光辉的模样么？看来皇宫不好，还是做一百姓乐得清闲。
我不由迷惑，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劫财的，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能出何事？顶多时不时的为了本身喜好的伶人，装成尚书府的公子，跟那些不懂端方的公子哥儿们呈呈威风罢了。
话音落下，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小乞丐的手被说话之人踩于脚下，他疼的沙哑咧嘴，一张乌青的脏脸上尽是惊骇，泪眼巴巴的抬首怯视，一个字都不敢吐，喉咙里咕咚咕咚的咽着唾沫。
管家小哥哥为我撑起华盖，娓娓道，“五蜜斯，咱该回堆栈了。”
世人低声唏嘘，收回阵阵讽刺般的动静。我一把推开案，欲要抓住他的手腕，却被小顺一把拉住。我劝止声还未出口，只见小乞丐眉头一皱，痛苦的长大嘴巴，饭菜异化着血水一并倒了出来，发作声振屋瓦般的狂叫，那叫声好似惊涛骇浪，吓的世人纷繁落荒而逃，一边逃一边惊声尖叫，“出性命啦！出性命啦！”
他？是那年寒冬在洛阳长亭跳河逃生的小哥哥么？他那小小的身躯竟能躲过百步穿杨，那血水和灰尘竟挡不住他如星般的眼眸，如玉般精美的容颜，可为何上天如此眷顾他，却还是被无情的箭羽击中，那冰河的水如此的冷，他的手上还戴着沉重的桎梏，他流了那么多的血……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生灵涂炭的帝京，好像一张画卷映入我视线，那活色生香的画卷突然停格，街边的商贩也不呼喊了，径上的行人也不走了，青楼窗边探出的那美人头也不歌颂了，穿戴红喜袍的新娘子手里的绣球也不抛了，面前的统统顷刻被一片红色遮住，那红色像极了一条红纱，随风飘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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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我拨了拨发丝，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内心确恬不知耻的笑开了花。似是在一刹时回到了幼时，当时只识红色是火焰，红色是红梅的时候，忆得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
“五蜜斯！我……小顺能够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说罢，竟抹着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她端起茶壶，斟满他的茶盅，莞尔一笑如镜花水月般夸姣，他拾起盅盖，拨了拨茶叶，昂首悄悄发笑，不知是为何事。
阿寇是我的丫环，亦与我情同姐妹，是全部尚书府高低最得我属意之人，她身材娇小，模样娟秀，与我生辰同月同日分歧年。
我躲在一棵榕树后悄悄瞥了他一眼，他竟也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只是偶然一眼，把我的芳心搅得波澜不竭，似是海啸引山洪，似是东风跨忘川。
我虽这么想，但还是去了，到了东亭阁，我立足于门外，模糊闻声嗖嗖的风声中异化着如乐声般的陌生声音，那声音非常好听，只是言语之间略显轻浮，“诸位蜜斯各个样貌不凡令本王心生欢乐，只是本王眼拙，看不清各位面貌，可否一一到本王身边来？”
我怔了怔，欲要救他，却被小顺强拉硬拽的托出了兰楼，我不自发的转头张望，不由得呢喃，“是你么？”
十年前，洛阳长亭，一外傅之年男童，衣衫褴褛，手腕戴着桎梏，脚上穿戴破洞布靴，在漫天大雪中疾走，身后追着数十个手攥长弓的官兵，不断放箭，何如箭过不留痕，只落了一地的狼籍。我端坐于长亭之上，了望于此幕，只见孩童纵身一跃，跳入冰河，官兵紧随厥后，朝河中开弓射箭，瞬息，河面漾起滚滚红色……
只见他收了收哭腔，可还是忍不住哽咽，“小，蜜斯，老爷想把蜜斯嫁出去！在府上蜜斯对小顺最好，你走了，我可如何办啊？”
阿寇嘲笑，摸了摸我的额头，“五蜜斯你没事吧，脸都烧红了！”
那人话音落下，便听老爷解释道，“王爷，我大女儿三女儿嫁的早，至于五女儿......她病了！”
而我藏于青袖里的手指早已握成了拳头，却迟迟不敢探出来，小顺在身后拉了我一把，贴在我耳畔道，“唯女子和寺人难养也，此地不易久留，免得溅一身血，走吧！”
“高朋登门，府里上高低下定然怠慢不得，只是兰楼的戏是宝春的，我定要去恭维，你莫慌，少我一个他不会发明的！”我边说着，边脱去了一身男装，擦去了用心画上的剑眉，暴露了两条淡淡的弯眉，随便穿上一件月色绣袍。
“五蜜斯？你如何在这啊？老爷找你呢！”我一转头，只见阿寇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额头流着香汗，脸上挂着烦躁。
唐惜谣啊唐惜谣，你怎会如此？十年前的你就是如此，当时怪你年幼无知，现在已是及笄之年，怎还是老模样？难不成真如你姨娘所言，和你死去的娘一样，是个红颜傲骨的贱骨头？我不由得倚在门檐发楞，同本身自语，半晌，脸上挂着难以开口的羞怯。
我笑了笑，正华帝要将尚书府一蜜斯册封给三皇子为妃的事，在半月前就已经弄的全府高低人尽皆知了，本日此人前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趁便看一眼府里的哪个姊妹能博得他钟意罢了，今后被封个名分，养在王府里做个侍妾。如此偶然之事，我心急何为？
我入了闺阁，一只脚刚迈入门槛，便好似入错了门，闺阁里被折腾的混乱不堪，从榻上到地下，全都是姹紫嫣红的绣袍和打翻于地的胭脂水粉，这也就罢了，管家和下人竟都没影了。
“甚么？出阁？”
一阵喧闹声中，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一只手拿着乞食盂，另一只手肆意的在地下摩挲着散落于地的碎银，却被身后一声呵叱吓得退避三舍，“臭乞丐，爷的犒赏银子岂由得你这等下九流之辈玷辱，还不快把你的脏手给爷拿开！”
大风吼怒而过，面前的红纱被风刮走，帝京的长街规复了原样，与我并行而过的是一队宫中的车马，世人见那车马盖着金帘，随行马匹系着铜铃，随行着一队金色盔甲的侍卫，想必都同我心中所想，马车里定坐着个不成一世的人物，便都纷繁让步于街边，留出了一条阳关大道。那金帘马车颠末之路遇有人昂首，遇有人礼拜，遇有百姓群情，却不知车中坐于何人？
我又回眸看他和她的背影，好似牛郎配织女般班配，无疑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那穿戴碧色林罗锦袍的女子，是尚书府二蜜斯唐惜香，她边幅倾国倾城，脾气寡淡如水，为嫡为长，尚书大人亦对她百依百顺。
我不由迷惑，本是一张笑容却失了笑意，忙诘问他出了何事。而他，只是镇静的摇了点头，嘴里倒是只字不提，好似后院着火烧了我的屋子。我不悦蹙眉，却深知，小顺虽胆量小，但是在我面前一贯直言不讳，从不藏着掖着的。如此，定是出了大事！
正华十三年，寺人当道，一手遮天，霸道横行。上可诛杀亲王驸马，下可厮杀臣民百姓，常听人云，宫中有一如许传闻，那个上了陛下龙榻，那个必薨，无一幸免，楚氏天下后继无人，岌岌可危。
阿寇急得直跳脚，“哎呀，蜜斯，你莫这不慌不忙的，本日来的但是三皇子！”
阿寇在我耳畔呢喃了好久，才神采凝重的把我推入闺阁，关上了大门。
我不知怎得，竟笃定他是在笑我，我悄悄发笑，竟刚好撞到了他炽热的目光，那一汪清潭水与我孤灯相对月。
我讽刺一笑，还未见其人，只是听那人当众调侃了一句，便在内心映出了那人的模样，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之言，定是个风骚草包！我失了兴趣，就想拜别了，却不料，被那人一声发问叫住，“府上听闻有八位蜜斯，本日仿佛有三位缺席？”
我不肯分开，只听那人长叹一声道，“小不幸，本日遇见爷算你荣幸，乖乖叫我一声爷爷，赏你点口粮！”
我和他相视一笑后，他便手挽着她，同我擦肩而过。
我一故作嫌弃的推开她，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肩头问她，“何事大惊小怪的？”
“爷爷！谢爷爷！爷爷饶命！”小乞丐连声苦求着，栗栗危惧，挣扎了好久，被踩得青紫的手才收了返来，十指连心的疼痛令他满眼挂泪，却不敢收回一丝一毫的哭腔，只是强忍着假装一副降服的模样，半俯着身子，朝那一地狼籍蒲伏而去，抓起地上的土腥味儿的饭菜一把一把的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我在院中踱步，小顺小跑到我面前，神采仿佛有些异于平常，仿佛要说甚么又咽了归去，手心在裤子上擦来擦去。
我翻开她的手，欲要分开，门却就在此时“啪”的一下开了，那人夺门而出，面露游移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