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念成灰
大蛇见二人再度逼近,仍未着慌,只听得连续串咯嘣咯嘣的脆响,脚下楼体悄悄闲逛,一截丈圆的乌黑蛇尾猛地蹿至半空,横扫二人。当前一人躲闪不及,惨遭重击,顿时如一枚赤色炮弹,流光般砸进大地。掉队一人却腾空一回身子,将将超出蛇尾,挥脱手中利斧,挟一片赤红不偏不倚正砍在蛇头上。
话音未落,我尚未看到她有任何行动,白芒快速一闪,半空中的蛇头俄然硬生生愣住,在半晌诡秘的沉寂后,蛇头忽从当中裂开两半,切面平整,仿佛用刀剖开的西瓜。创处冰冷的蛇血尚未喷涌,俄然凝成了一层暗红的血痂――想到先前那位大汉的遭受,这大蛇属性阴寒,冻住本身的血也就不敷为奇了。
大蛇见这两人来势汹汹,那里肯让,狭长蛇信如赤色长枪猛地刺出,毒蛇般卷住当前一人腰腹,一拉一摔,直把此人往别的一人身上摔去。那人来势迅猛,躲闪不及,劈面撞了上来,“砰!”地一声,两人撞在一起,去势未减,轰然跌进残破楼体,猛地掀起一团尘雾。
声浪逐步撤退,先前那一大片亮银已从我的面前减退,我竭力展开眼睛,在一阵锋利的刺痛以后,面前的天下逐步变得清楚起来。夜色凉如秋水,这衰颓荒废的楼顶还是蒙无知昧。黄炳坤没有死,缠住他的赤色蛇信已被人从中斩断,半截蛇信仿佛蔫掉的蚯蚓,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一字刀。”她说。
“你不要多想,男人都是薄情的植物。”林幽缓缓道。
那把古旧唐刀仍旧斜斜插在她身后的皮革刀鞘中,只是不见上面缓缓游动的红色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乌黑的貂鼠蹲坐在她纤细的肩头。棒球帽下,她的肤色很白,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玉石质感、纤尘不染的冷白,这丝清冷也一样呈现在她的眉眼、鼻端和她的下巴上。
不远处,一个头戴米色棒球帽、身背藏青色双肩包的女人斜斜倚在夜风中。说来也巧,坐地铁的时候我还碰到过她,这时也不但看到她的背影。她上身穿一件白T恤,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裤,显出又细又长的两条腿。
林幽婷婷而立,又有一条墨色雾蟒环抱在她的身上,滚过她乌黑饱满的胸脯、纤细柔嫩的腰肢和仿佛白玉的苗条美腿。她的眸子仍旧清冷,不去看黄炳坤,反倒伸手拉过芸儿,缓缓后退。芸儿被她拉着本有些不甘心,但她挣扎几下,摆脱不出,扭头去看黄炳坤,见他呆然木立――这个男人自保尚来不及,如何救本身?
我竭力揩去头上汗水,从支离破裂的青色光罩中偷偷看它,只见它圆睁着两只通红的大眼睛,仿佛顶着两盏炽热的纸灯笼,口中蛇信如一卷赤色纱幔,不断吐动。它的颈部正中裂开了一道口儿,凸出一张人脸,我凝神谛视,这张脸不是别人,恰是方才被砍作两段的林幽――现在她臻首低垂,双目紧闭,已毫无活力。
黄炳坤俄然伸手拦住我,他望了眼陆女人,笑了笑,说:“既然陆女人的宝贝宠物喜好,你就让给它吧!”
黄炳坤一颗心本就绷得很紧,现在见巨汉全无动静,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一探究竟,他抬头凝睇着那颗高悬于顶的巨大蛇头,目光落在一旁的巨汉身上,细心打量了半晌,募地惊退一步,脱口道:“这?!!”
“幽儿,你……”黄炳坤俄然又换上一副温润的神采,满目含情地看着林幽。
“我操你妈!!!”
尘雾未散,两道赤红光影又已从雾中闪出,还是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齐齐跃到半空,挥动着葵扇般的巨斧,朝大蛇兜头砍去。这二人身材如此刁悍,普通的手腕底子伤不了他们分毫!
黄炳坤猛地瞥见这张脸,悚然惊退一步,额头直冒盗汗,怔了半晌,脸上俄然掠过一丝断交。挡在他身前的两条巨汉如有感到,顿时一前一后弹射而出,掌中利斧化作两道飞虹,一左一右,径朝当中的蛇头砍去。
几近就在同一时候,大蛇忽又收回一声响彻六合的嘶吼,只是相较于前,这声嘶吼已无半分严肃,反倒模糊发作着某种阵痛。
“我让你妈!”我挥动右拳正要打在黄炳坤脸上,安知右腕猛地一紧,一只庞大赤红的手掌蛮力攫住我的手腕,我惊地一转头,见手腕被一个巨汉握住――恰是先前被蛇尾击落的那一个,现在规复认识,恰好服从黄炳坤摆布。
怪壁虎则如逢大敌,缩到角落里,不住低声吼怒,只是这吼声太太轻微,与其说发怒,倒不如说佯装凶暴。我暗感不妙,正想把玻璃球换到另一只手里藏起来,不想,这只乌黑貂鼠已夺过玻璃球,一溜烟儿跑了归去,重又攀回陆女人肩上。
我猛地打了个喷嚏――黄炳坤不管,我却不能置之不睬――心念电闪,我握紧玻璃球,从废墟后斜刺蹿出,直直冲向林幽。安知还未靠近她,一抹鲜红忽从我的面前闪过――大蛇的蛇信已缠住黄炳坤的腰腹,蛮力攫住他,正要将他吞进腹中。俄然又有一抹红色亮银闪过,光芒之亮,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陆女人,”他满脸堆笑,“还是多谢!多谢你!”
貂鼠此时已将怪壁虎囫囵塞入口中,仿佛生吞下一个青水皮郛,“噗通”咬碎,嘴边溅出一星半点的青色溶液。
这位陆女人不去看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幽。高傲蛇暴毙,轰然陨落,林幽仿佛没了精力,放开芸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不知为何,陆女人的目光俄然又落到我身上。我暗自惊奇,低头看了看本身,不知何时,她肩头那只乌黑貂鼠已攀住我的手肘,正凝神打量着我手中的玻璃球。它仿佛对球中的怪壁虎颇感兴趣,伸出爪子,悄悄碰了几下。
只是……我的目光重又落在阿谁陌生的女人身上,这大蛇铜皮铁骨,又有寒冰护体,先前大汉奋力一击,不过砍出一条浅浅的白印,她仿佛只挥了一刀,轻描淡写的一刀,这、这究竟是多么神力?!
假装终究褪尽,墨色不是它物,是一条长逾百丈、通体乌黑的大蛇,它的下半身裹缠着残破的楼体,箍了两圈,上半身昂然耸峙,一颗巨大的蛇头高高伶仃于夜空当中,蛇头以后一轮圆月,垂垂被乌云覆盖。
这声嘶吼如风驰龙卷,直上九霄,几可崩天裂地,我的耳中嗡嗡鸣响,头疼得仿佛要裂开。
我的脑中募地一片空缺,怔了半晌,俄然感到一股出离的气愤,一腔肝火仿佛千万匹脱缰的野马,似要烧穿我的胸膛,要烧毁这周遭百里,要把这寒微的人间都燃烧殆尽。
我和她悄悄站着,却仿佛立在一座空旷的天井中,一轮明月高悬于顶,清冷的光辉悄悄播散,她就沐浴在如许的光辉中,仿佛那幅《维纳斯出世》里的维纳斯,既悠远陌生又那么靠近,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拢在怀中。
它将玻璃球捧在身前,两只爪子微一用力,球面顿时破裂,一条条裂缝川资充满全部球体,内里的怪壁虎俄然不规律地颤抖起来,它在惊骇!
“别!千万别!”我亟待上前禁止。
浓雾散尽,面前的墨色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微一展开,便有一股气劲,挟着腥臭,如巨浪翻滚,四散打击,直震得怪壁虎的青色光罩摇摇欲坠。
速率之快,令人咂舌!
她的一对眸子也埋没着这丝清冷,但在清冷更深处,仿佛有一股柔情明灭。这是冲突的处所,可冲突常常更吸惹人。我天生文弱,现在竟也忘了颤栗,忘了惶恐。她的美仿佛有一种天外之力,如一股清流直入我的腑脏,令我堵塞。
我无端端落入如许的臆想中,一旁痛失蛇信的大蛇痛定思痛,俄然仇恨地厉声嘶吼,巨大的蛇头仿佛一枚重逾千吨的炮弹,猛地砸向她和黄炳坤。漫入夜影突然压下,蛇头守势如此迅猛,她却也不惶恐,缓缓抽出身后唐刀,口中念念有词。
“诶,兄弟,戋戋一条小虫,你就让……”
这半晌,大蛇已将冻僵的巨汉吞入腹中,两颗滚圆的赤色眸子滴溜溜一转,颈部的脸庞越来越凸起,仿佛一尊汉白玉雕像正从生硬的姿式中迟缓复苏。臻首低垂的林幽仿佛俄然从即将溺毙的湖水中猛地探出头,长吸一口气,满身赤裸着滑出黏滑的蛇腔,坠向大地。大蛇早有筹办,蛇信倏忽一卷,缠住她的腰腹,提起她,放到黄炳坤面前。
大蛇的残躯轰然坠落,直震得大地一阵闲逛,黄炳坤仿佛如梦方醒,猛地回过神,慌镇静张爬起来,冲到阿谁陌生的女人面前,不住躬身叩首,连连称谢。
“好脾气,你看啊!”黄炳坤见状,深感对劲,蛮力扭了扭我的头,一阵奸笑。
那只乌黑貂鼠正蛮力抓着怪壁虎即将递进嘴里,怪壁虎犹在奋力挣扎,何如它眼中青光直冒却全无用处。
相由心生,看她清清冷冷,说出来的话也必然温凉如玉。我的喉头滚了滚,心底俄然冒出来这么几句话――“其素如何,春梅绽雪。其洁如何,秋菊披霜。其静如何,松生空谷。其神如何,月射寒江。”
巨汉手腕一翻,我一吃痛,身子一拧“噗通”跪在地上,正对着黄炳坤。黄炳坤抬起右脚在我的肩上擦了擦,鞋底拍了拍我的脸,说:“喏!好脾气!”顿了顿,两只手用力掰正我的脸,让我对着陆女人肩上的乌黑貂鼠,“你看啊!”
我见他如此,颇感讶异,凝神细看,公然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知何时,这巨汉身上已悄悄结了一层细细碎碎的冰渣,整小我越来越晶莹透亮,仿佛冻僵的红薯,直愣愣的,看不到一点柔嫩。大蛇蛇信轻卷,缠住他的腰腹,再悄悄一带便将他吞入口中。
黄炳坤面如土灰,几要颠仆,芸儿赶快上前扶住他。
剪不竭理还乱,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二人再度会面,连我也不由感觉有些难堪。怪壁虎更是通灵般,幸灾乐祸地吱吱叫了两声。
“不、不让!”我紧了紧拳头,瘦胸膛里俄然迸收回一股勇气,声音大了些,“你让开!”
本觉得巨汉到手,胜券在握,现在猎人变作猎物,黄炳坤的心又倏忽从颠峰跌落谷底。我看大蛇蛇头偏左部位的确有一道白浅浅的砍痕,晓得巨汉确已砍中了它,只是力量过分差异,莫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尾大不掉,这蛇尾力道虽猛,但因为体积过分庞大,运转得并不非常矫捷,反倒给了巨汉机遇。这巨汉一击到手,却怔怔停在半空,再无动静。一时候,四周竟毫无征象地堕入了一片诡秘沉寂。悠远的夜风现在也黏稠得仿佛一张密不通风的网,将我们迟缓皋牢。
蛮荒异种,来临凡世,它傲视天下,一股魄人的压力几近要把这个薄弱的天下压垮。